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學的到來,帶動了這一片經濟的發展;原本的山村野外,撂荒田地,現在卻儼然一個新興的中小城鎮了。這鎮上人員眩s,流動性大,但主要的維生經濟十分集中:開飯店、賣水果、理髮、租書、賣盜版碟、開網吧。
尤其以飯店和網吧拔頭籌。
陶可和小曹硬著頭皮一家一家找起。到第三家時,發現小曹班上兩個男生,根據他們的供述,陶可趕到一家門口懸挂著巨幅魔獸宣傳畫的店,把自己班上六個臭小子一網打盡。
但事情還洠в型杲Y。
“燕楊呢?” 陶可翻著名冊問。
幾個男生面面相覷,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陶可挑起眉頭,指著其中一個問:“他不是和你一個宿舍麽?你怎麽不知道?”
那男生扭捏半天:“老師,我真的不知道。”
另一個男孩曖昧一笑:“老師,您別問我們了。燕楊的事我們還不想知道呢。”
“爲什麽?”
這孩子頓了頓,說:“他是變態。”
“啊~~?!” 陶可懷疑自己耳朵裏進了水:“變變……變什麽?!”
其他男生介面:“他不正常,半夜裏老在走廊上打電話,一打就是半夜。”
“對,”同宿舍的男生說:“我有一陣子晚上睡不著出去吹風,聽見那話筒裏好像是男人聲。”
“你是說他和一個男人通電話,一通就是半夜?”
“對。而且,還常常有男人開車來接他對不對?”
“對對!”其他人回應:“好幾次來的車都不一樣,但都是高級車。還故意停在校門口挺遠的地方怕被人看見。”
“那你怎麽看見的?”別人問。
“呸!還不是你這幫王八蛋上回在公交車上推我,害我早下了一站……”
陶可頭暈目眩:“別說了別說了……小曹你先押他們回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小曹挺不放心他,說:“學長,我陪你一塊找吧。”
陶可坐在馬路牙子上敚'手,示意他們快走。
小曹三步一回頭地進了校門,陶可抱著頭髮了半天呆,拿出名冊撥電話。
仍然是洠в虚_機。
名冊上有這個孩子的標準照片,長相清秀,眼神微微有些陰鬱。
陶可把花名冊正過來看,顛過去看,翻頁看,擡在頭上看,放在腳下看,背著光看,開動天眼用透視看……
“洠в袆e的聯繫方式,”他重重歎了口氣:“怎麽辦?”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學生,大半夜孤零零在外面,無法聯絡,不見蹤影,叫人怎麽辦?關鍵是陶可心裏清楚這孩子可能在做什麽,所以他更洠е饕狻Kㄒ荒茏龅模皇莾嵙堪讶酥ч_:若真是非找著不可,那知情人越少越好。
半分鐘後,原本已經離開的一個學生又回來了:“陶老師……”
“嗯?”
“那個,”他遲疑著:“燕楊……我陪您去茉莉路找找。”
“茉莉路?”
“茉莉路是酒吧街,”學生咬著下唇:“我暑假裏打工,給那邊的店送過啤酒,看見過燕楊。”
“不!不用了!” 陶可跳起來:“你快回去睡覺吧!謝謝你!!”
陶可又推又勸把學生送走,一個人站在路邊等出租。整整半個小時,空曠的大路上連車影子都看不見一個,他這才終於體會到一點爲人師的感覺,可謂心急如焚。好不容易遇見輛拉客的黑車,加到五十塊錢才答應去茉莉路。
他已經在這個城市整整呆了七年,可主要的活動範圍絕不會超過學校方圓五百米。這個在周邊城市都很有些名氣茉莉路,真是頭一次來。
此時已經是半夜兩點,仍有些通宵營業的酒吧門口,閃著忽明忽暗的霓虹燈。街上人氣頗旺,有年輕的情侶攜手走過,還有三三兩兩的人群,窩在角落裏抽煙說話。
陶可一眼望過去,不禁有些泄氣:“這麽多店……”
這城市是怎麽了!某書生心想:放著那麽多拢t書不讀,跑到這資本主義的地兒來燒社會主義的錢。
他掏出花名冊,認認真真再看了照片,便義無返顧沖進了第一家。可剛邁進去洠刹剑鸲@的音樂聲立刻把他轟了出來,驚得他幾乎洠Я擞職狻T谒囊庾R中,酒吧就像西方電影裏一樣,是個安靜而私密的場所,卻不知酒吧在中國落地生根後,早已悄悄同化了舞廳和卡拉OK。
陶可煩躁地撓頭,他有個弱點:怕吵。但凡書讀的太多的人,都有些怕吵,就算是自己說話,也是低聲輕語,像是怕嚇著自己似的。
陶可在回學校和繼續尋找之間掙紮好久,終於決定還是留下來:不管那學生本人怎麽想,至少是對他的父母負責。一對年近半百的夫婦,是職工農民也好,是白領官員也好,把一個孩子培養成大學生,總是不容易的。他們在家裏滿心憧憬,以爲你勤於學習,成人成材;你卻在外胡天黑地,摚Щ羟啻骸行淖詥枺銓Φ闷鹫l?
陶可歎了口氣,撥通了葉臻的電話。
葉臻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責怪:“你怎麽還不睡!”
陶可喃喃說:“老師……”
葉臻說:“一聽這個稱呼就知道你有事求我,怎麽了?”
陶可艱難開口:“你借兩個碩士生給我吧……”
“?” 葉臻說:“這麽晚讓我上哪兒找人去,你遇到什麽困難了?”
“……”陶可支支吾吾:“學生丟了……”
“在哪兒?”
“茉莉路。”
“酒吧街?”
“嗯……”
“你別離開,” 葉臻收線前說:“站在某個標誌性建築旁邊,等著。”
陶可看著電話發了一會兒楞,便靠著一棵樹站著。踢了十五分鐘石子後,葉臻的車到了。
“若不是刻意尋找,我絕對發現不了掩藏在黑暗裏只露出一雙綠熒熒眼睛的你。”
陶可哭喪著臉,遞上學生照片:“就是這傻小子。”
葉臻斜了一眼:“這要是我的學生,早勸退了。”
陶可說:“葉臻你就別說狠話了,幫我找找吧,要不然許大炮非抽我的筋不可!”
葉臻看著天說:“有事相求,‘老師、教授’喊得歡;一不如意就直呼名諱,毫不客氣。”
陶可把名冊往褲袋裏一插:“出發!”
葉臻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溫暖的想笑,想伸出手擁抱他瘦瘦的身體,但還是遲遲疑疑地壓抑住了。
還不到時候,他緊握著自己的手:等一等,再等一等……
事實殘酷,陶可受不了嘈雜的音樂聲,難道他的老師就受得了麽?偏偏酒吧裏燈光昏暗,各種射燈光怪陸離,就算貼著臉也看不清對方的面目,更何談找人。
兩人從第一間酒吧沖出來,拼命吐出肺裏的汙濁空氣,覺得頭痛無比。陶可很是泄氣,葉臻鼓勵他:“可能就在下一家。”
陶可怒氣衝衝罵許刺頭:“先是搜網吧,又來搜酒吧,今天真是倒楣!”
葉臻說:“自己學生就當自己兒子吧,得負責。”
陶可問:“我是你兒子?”
葉臻笑言:“你是我兒子就好了,不聽話就家法伺候。”
“切!” 陶可說:“你有我這麽大的兒……啊!!”
“嗯?”
陶可直勾勾看著前方,伸出手指:“那男生……”
葉臻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哪里?”
陶可往前直沖:“進了那家‘唐?璜’了!面孔有點像!”
葉臻緊跟著他。“唐?璜”營業面積不大,陶可一進門就看到吧臺上趴著一個男孩子,粗粗一看,和照片上倒有九分像。
陶可拔腿準備興師問罪,葉臻拉住他:“你去外面等等。”
“幹嗎?”
葉臻皺了眉說:“導師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學位不想要了?”
陶可瞪大眼:“你怎麽拿學位威茫遥浚 薄
葉臻說:“是,我就是拿獎學金、分數、論文、學位威茫恪3鋈グ桑犜挘犜挵 !薄
陶可被他推推搡搡,硬是塞了出去。葉臻轉身,走過去拍拍那學生的肩:“借一步說話。”
那男孩正在與酒保談笑,突然見有個斯文俊秀的年輕男人找他說話,心裏難免又疑惑又欣喜。
葉臻開門見山:“燕楊?”
男孩驀的嚇一跳,葉臻一看這反應就知道找對了,這些孩子在外面,很少用真名。
“我是你學校的老師,” 葉臻說:“你的班主任也在。”
男孩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整個人都抖起來。
葉臻說:“你別怕,你的情況我會考懀б灰驅W校反映,但你的行爲不利於學校管理你懂嗎?”
男孩點點頭,一副受了驚嚇的表情。
“那你現在跟我們回學校可以嗎?”
男孩又點點頭。
葉臻笑了笑:“好,現在說正事。”
男孩不解地擡起頭。
葉臻說:“這個酒吧是……呃……homosexuality?”
男孩楞楞看著他,咬著牙,終於點頭。
Homosexuality:同性戀。在國人聽來,英文總比赤裸裸的中國話要來得委婉而稍減歧視。
“你很勇敢,的確Homo並不是一個病理學整體,但公羞不能接受它不是精神障礙這個事實。” 葉臻說:“你能面對自己,面對來自家庭、道德、倫理、法律的諸多困擾,很值得鼓勵。”
男孩緊緊咬著下唇,眼睛雪亮。
“但是,話說回來” 葉臻說:“你的班主任並不知道你出入的是這種酒吧。他並不反對Homo,實伲鲜侵г模ㄒ唤夥诺木褪撬淖欤救藚s是個不管是心理或生理,思維或行動上都有潔癖的人……”
葉臻苦笑:“真是麻煩人……他完全不能接受酒吧、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以及同性之間某種交易這些枺鳎芘懦狻K裕蚁M隳芘浜衔已輬鰬蚪o他看,可以嗎?”
男孩不太明白,葉臻笑了:“到時我說話,你只要配合著點頭和說‘是’就行了。準備好了嗎?”
“嗯。”
葉臻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陶可一臉鬱悶的站在門外,葉臻低聲對男孩說:“看他,學位就是他的命。”
“燕楊!” 陶可叉著腰:“記大過!”
葉臻說:“行了行了,找著了就好,回去吧。”
陶可怒言:“帶入檔案!”
葉臻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學生:“上車回學校。”
陶可繼續:“看你以後怎麽找工作!”
葉臻拍他一下:“是不是我平時訓你訓的太少了?”
陶可嘟著嘴坐在前座,過了幾分鐘,還是忍不住:“燕楊你在這種地方幹嗎?”
葉臻撲哧一笑:精神潔癖發作了。
燕楊說:“我……”
葉臻替他回答:“勤工儉學。”
“啊?”
葉臻指指燕楊:“這孩子家庭比較困難,而酒吧的工資遠勝於麥當勞。”
“啊?” 陶可看著自己的學生,一臉不信任。
燕楊弱弱點了點頭。
“那半夜和人打電話呢?”
葉臻說:“和老闆商量工錢和工時。”
“有高級車來接?”
葉臻說:“老闆和同事順便帶他上班。”
“經常夜不歸宿?”
“工作需要。”
陶可倒抽一口冷氣,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兩人:“你們當我是傻的?!”
葉臻抽出手來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就這樣吧……別問了。”
陶可說:“我好歹也是個法學類的博士研究生……”
“陶可,” 葉臻說:“你學位不想要了?”
陶可一哽,乾脆不說話了。過會兒一個人對著車窗玻璃念念叨叨:“自己老師不把自己當人看,自己學生也不把自己當人看,我真失敗,真失敗,真失敗……”
葉臻又好氣又好笑,通過倒車鏡給後座的燕楊使了個眼色,會心一哂。
而後事情就這麽被葉臻壓了下來。陶可把燕楊塞到安小佳的宿舍睡了一夜,第二天陪著學生們挨了許刺頭一頓潑天大罵,師生八人各寫了一份檢查了事。
陶可極爲惱火,下午召開班會,宣佈了一系列整改措施,包括每天上三小時晚自習從六點五十到九點五十風雨無阻節假日不休,班幹每天查房夜不歸宿者扣學分,早上六點四十起床統統去跑步不跑者處分等等。並且完全不顧學生呼聲,限令當日執行。
班上群情激憤,晚自習前就有一封抗議信遞到陶可的手上。他數數信後的簽名,足足有二十八個之多。須知全班也只有二十九人,連那團支部書記都叛變了,只有個班長獨苗苗還給班主任點面子。
陶可給葉臻打電話,描述:“赤衛隊已經出現,再不把它扼殺在搖籃中,就要變成紅軍了。”
葉臻含笑下令:“鎮壓。”
陶可遂拎張凳子坐在講臺後,整整陪了學生三個小時。晚上又氣勢洶洶帶著紅箍(?)領頭查房,以示師長決心。
但此政策第二天就遇到了阻力,以陶可爲人,是斷斷不可能七點半前起床的。尤其是本科以後,常常早上洠дn,生物鐘更是不允許過早醒來。現在光是趕八點上課就要了他半條命,更何況六點四十。再者,他的學業壓力其實不輕,每天花三個小時看學生,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於是,這些苦想出來的整改措施,知識份子智慧的結晶,僅斷斷續續實行了一個禮拜,就不了了之。
不過這次以後,陶可卻嘗到了一點嚴師的甜頭。在後來的日子裏,他時不時耍威風,施行斯巴達式教育,搞得班上哀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