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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在犹豫。
就是知道铁离城对这些北地族人意味着什么,所以顾惜朝才在犹豫。
明知战前犹疑不定是兵家大忌,顾惜朝仍旧在犹豫着怎么来说服铁离人离开他们的城他们的家。
其实,他说的这番道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只是因为一株树要被连根拔起,必须要有一个说服得了人的理由。
想到这里,戚少商突然开口道:“我信惜朝。弃城才有铁离明日的希望。”戚少商的言语在安静的穹庐内低低地回响。
顾惜朝听到后,眸中瞬间流露出放心下来的神情。然而仅是一闪,立即又收敛起来恢复成清亮的目光。
“戚大侠也这般认为吗?”撒兰纳询问的口气仍旧有些不稳。
戚少商点头,说道:“惜朝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没有人,何来城?”
撒兰纳转头又望向顾惜朝,顾惜朝随即解释道:“弃城只是万不得已。”
“安出,这话什么意思?”海东青问道。
顾惜朝笑了笑,又道:“我们不是不要铁离城,不是永远不回来。”
“顾先生是说,我们只是暂时避开然后还能回城?那些辽狗就不会将铁离城烧毁吗?”萧戈不解地问道。
顾惜朝道:“铁离无力再战,没有兵力也没有战资。在这般情形之下,我们更要赌一赌。”
“赌什么?”
顾惜朝笑了,在彤红火光映照之下的笑意,自信而傲气。
在一刹那,戚少商仿似看到昔日那个睥睨天 下,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书生又回来了。
顾惜朝用目光扫视过帐内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赌像耶律天远这般骄傲的人,是不会去碰一座空城的。”
撒兰纳听完,不自禁地点头缓声说道:“他,的确不会。”
顾惜朝又道:“霍格山脚下有一处背岭洼地,紧邻锡伯,我们可以暂避此处。”
“也就是说,等辽军撤回黄龙之后,我们再伺机回去?”戚少商问道。
“正是此意。”顾惜朝回答。
其实在听到锡伯二字之时,戚少商已在感叹。
“锡伯。”轻念着这二个字,沉吟片刻,戚少商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霍格峰下,不仅有锡伯。”
海东青并不算太明白他的安出究竟在说些什么,他最关心的是如何行动。
萧戈见他又要扑上去问问题,即刻一把拉住他,在海东青的耳边低声警告道:“别急,顾先生会教我们怎么做。全城撤避可不是一件小事,乱来只能坏事。”
“萧戈所言极是。”耳尖的顾惜朝已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海东青在萧戈身旁点头道:“安出放心,我知道兹事体大,不会随意乱来的。”
顾惜朝对懂事的海东青点点头,随即立起,对着穹庐之内的四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顾惜朝道:“明日黎明之前,带上军械与必需,所有在城内的老老少少都将以最快的速度从地道出城。从此刻开始,马匹裹蹄,人畜噤声,不能让黄龙的探子得到一星点消息。这不是一桩轻便的事,所以我们必须分开动作,如若不然,这个计策就会功亏一篑。”
随后,除了撒兰纳继续留下之外,其余四人走出穹庐,开始分头动作。
帐外,夜色正浓,薄云遮蔽了下弦眉月,令其边缘蒙上了一圈浅淡而模糊的光晕。
“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戚少商抬头望月,低声道。
顾惜朝笑着回道:“想不到大当家还能夜观天象。”
戚少商低头,回首,亦对着顾惜朝笑道:“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起,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没见过。”
顾惜朝再一次笑了笑,扬起头,也像戚少商一般样子遥望起高远夜空。
夜空中,没有星光。
“谢大当家助我。”一句埋在心中的话,就这般样子轻轻地出口,让身边清晰地听到它的戚少商,露出了一脸开怀的笑意。
暗黑夜色之下,三三两两的铁离族人开始有序地从先祖遗留下来的暗道悄然出城。庞大的队伍之中,没有太多的声响,一切的一切都在寒夜里安静地进行着。
撒兰纳在马上掀开头巾,任由银色的长发随风乱舞。
回首,铁离百年未变的城垣静默地耸立在他的身后,渐渐溶入暗夜之中。
暂离迫不得已,他只是选择相信顾惜朝所说的一句话:只有人在,才有城。铁离族人并不畏死,然而毫无胜算的牺牲,灭绝全族,从来不是他这个“撒兰纳”之所愿。
再次披上头巾,蒙起双眼,撒兰纳知道,就在他的身前身后,还有许多铁离族人心存不甘,只是看着他们走才无奈跟随着举家搬离。或许他现今更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缅怀叹息,而是应该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劝慰这些同族人。告诉这些人,他们会回来,并且很快。
翌日卯时,正是破晓时分,天光乍亮。
耶律天远没有忘记昨夜与戚少商的短暂较量,以及对顾惜朝所说的整军再攻。
今日,他必须速战速决,绝不再给铁离以一线生机。
城破族亡,是这个小小的北地部族迟早的宿命。
就算是曾经应承过一个人,只要他在,就能给予铁离数十年的平安。
那么,今日,自己张狂而一意孤行地想去永远得到那个人,一定得不到原谅。
承诺未达,世事无常。
耶律天远的嘴角不禁冷冷地牵起,自讽地一笑。
抬眼,穿过五角枫树林,铁离城已遥遥在望。
蓦然,阵前有军探急报。
等听完探子的回报,耶律天远狐疑地蹙眉深思。然后,转过头去看了看跟随在身后的耶律格。
阵前溃逃的严惩尚未来得及执行,耶律格十分之识时务地闭口不语,只是安静地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耶律天远微一眯眼,对着耶律格下令道:“你带些人去看看。”
耶律格一惊,道:“大哥,我是戴罪之身。”
“戴罪尚能立功。怎么,你不要这个机会?”耶律天远出口的问话有些冷,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见自家大哥破天荒地给了他赎罪的机会,耶律格重重地一点头,拉过马缰接令而去。
静。
出乎意料地寂静。
除了自己带着的兵马之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马儿的轻嘶之外,到处都是一片同样的静寂无声。
耶律格心怀疑问地眼见着自己的人,仅仅只用了短短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完成了架梯、登城、入城、大开三处城门之事,其间,竟无一人阻拦。
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耶律格回头道:“大哥你看!奇怪了,铁离城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顺着耶律格手指之处,三门大开的铁离城内没有一丝声响,静得渗人。晨风呜咽而过,带起满地的落叶尘土,灰濛了天空的湛蓝。
耶律天远带人骑马堂而皇之地入城,沿着城内的主道一路缓行。愈往深处走,他的双眉蹙得愈紧。
早有兵卒在耶律格的命令之下搜查了全城各处,待到耶律天远听到确实的探报之后,立刻勒停了身下坐骑的脚步。
“大哥,既然人都怕得跑光了,我去派人烧了这座城!”耶律格激动的言语尚未说完,颈上蓦然一凉。
耶律天远手中的马鞭已然缠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马上冷冷笑着的人手上一用劲,他必死无疑。
耶律格瞬间吓得再不敢出声。
他能从他大哥的目光中看到那份从小就令自己心惊胆颤的冰冷。他更知道,每当大哥露出这样的眼神,一定就是发怒的先兆。
耶律天远移开盯住嚷着要烧城的人看的目光,抬头,远远望了一眼城中最高处那座白顶青幔的穹庐。
倏然间笑了,戾气全收。
只怕,这个空城计也是那二个宋人教给他的“天之月”的吧。
好,就留着这座铁离城,当那个人再次回来之时就是他永远逃脱不了之日。
“谁若擅动这城内的一草一木,格杀勿论。”掉转马头,耶律天远冷冷地下令:“全军回营!”
第 十 八 章
刮过脸颊的冷风似刀,疾行的马蹄声此起彼伏。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殿后的戚少商与顾惜朝催马急驰,想着在日落之前追上先行的铁离族人。
霍格雪峰渐近,与萧戈约定的地方快到了,顾惜朝一马当先地翻过最后一处坡岭,放眼望去。
背山低凹之地,劫后余生的铁离族人俱都聚 集在那里,人头攒动,黑压压地一片。
戚少商不时也赶到顾惜朝的身旁,二人勒停坐骑,立在坡岭高处,目视远方。
长吁一口气,戚少商说道:“惜朝,耶律天远果然如你所料,并未毁城就撤回了黄龙,铁离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顾惜朝了然地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向一处,说道:“大当家你看,已经有人比你我早一步到此。”
戚少商抬头,顺着顾惜朝所指的方向看去。坡岭下,正在原地歇息的族人之中,有一抹白裘衬红衣的娇小人影格外地显眼。
“锡伯族长木姑娘?” 戚少商有些意外。
“正是。”顾惜朝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淡笑着对戚少商说道:“大当家,如今人就在那里,你可是想好了用什么来赔她的宝贝白狼了吗?”
戚少商一怔,随即明白顾惜朝是在揶揄他在雪峰之下曾经说过的“锡伯之恩当有日来报”的话了,于是,摸着鼻子苦笑道:“惜朝你别取笑我。”
“不敢。”顾惜朝回头一拉马缰,率先冲下坡岭,风中传来他的话语:“我只是知道今夜,我们都不用露宿草原了。大当家,走!”
二人不消片刻,即回归铁离族人之中。
海东青见到,立即奔过来给顾惜朝牵马,同时告诉着他有关于木沁儿早已领着锡伯族人在此迎接他们的好事。
戚少商下马后,对着木沁儿抱拳说道:“木姑娘,又见面了。雪峰一别急回铁离尚未有时间来锡伯当面领罪。”
木沁儿眨眨大眼睛,顽皮地问道:“戚大侠何罪之有?”
“龙牙救命之恩尚未得报,害姑娘失去族狼,戚某一直心存愧疚。”戚少商的一言一辞真心而诚挚。
木沁儿在听到这些话的一刹那间,黯淡了明亮的眼神。只不过一瞬,又恢复平常。
面对着戚少商,木沁儿摇摇头说道:“戚大侠不必在意。龙牙颇通人性,如若它认为值得为救顾先生与你而死,那么它就不会后悔这么做,我亦然。”
随后,不等戚少商答话,她又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继续道:“它一直在我这里,哪里都不曾去过。”
戚少商不禁感叹,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女竟有如此不符外表的坦荡与知性,怪不得能以及笄之龄早早地统领整个锡伯族。
众人言谈之间,日已西沉。顾惜朝独自踱步到坡岭高处远望夕阳。
草原的落日,恢弘而壮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一瞬间被溶入血色的霞光之中,因而,才会有残阳似血这一说。
此际,没有战事,没有硝烟,四周宁和而平静。只有顾惜朝知道,对于铁离,经过这一劫或许只是迈出的第一步,还会有更加艰难的前路要他们自己去走。
戚少商不知在何时也来到了坡岭之上,走近与之并肩伫立,然后问道:“在想什么?”
顾惜朝回身,对着戚少商摇头。
戚少商只听闻到顾惜朝问他:“大当家,昨夜在撒兰穹庐内,你是不是有话没说完?”
戚少商一时挑眉,反问道:“惜朝何出此言?”
顾惜朝笑而不答。
“知我者惜朝。”戚少商说完一句,回头去远眺眼前的黄昏美景,轻叹道:“其实,我来此除了寻你之外还有一事。”
“什么事?”
“临行之时,诸葛神侯曾暗中嘱我遍查北地各部与辽耶律皇族之间的近况。”
顾惜朝听了,冷哼一声。
戚少商笑道:“你的心思我还能猜着几分。”
顾惜朝眸中神情闪动,道:“大当家就这么自信,知晓我在想什么?”
“当然。”戚少商笑笑,顾自在草坡上坐下,仰起头来看着顾惜朝说道:“昨夜我的确是没有把话讲完。还记得前一次与你上雪峰解毒,得到木沁儿以牺牲族狼的代价相助,因可得知铁离有难,锡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在想,既然锡伯是如此,那么其他部族是否也存有此心?是否可以借助撒兰纳的神噱,召集北地各部与铁离一起抗辽?”
顾惜朝低头,用清亮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戚少商,却不言语,只是想听戚少商继续讲下去。
果然,戚少商又缓缓开口道:“只靠一个铁离永远不是黄龙的对手,幸而,草原之上勇猛的部族甚多。撒兰纳不仅是铁离的萨满巫子,更是整个北地所有部族之中的神术者。由他起头,必有人相和,从而一呼而百应,势必可成燎原之势。”唇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顾惜朝回头远眺暮色渐浓的雪岭群峰,听了戚少商所言,他不禁开始在心底喟叹。
良久,再次低头,顾惜朝看向戚少商说道:“如若真如大当家所言,到时候,我们势必还要去办成一件事。”
“向宋借兵。”戚少商点头。
“向宋借兵。”顾惜朝在黄昏暮色中微笑着对戚少商颔首,以示他们的所思所想都是一样。。
戚少商不禁又道:“只是昏庸庙堂,何兵可借!惜朝,这个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明白才是。”
顾惜朝摇头回道:“不是向朝廷借兵,而是向一个人借。”
“谁?”
“赫连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