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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缓缓摇头,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脱口而出这样的一句话。
掌心之中久未感觉的细小伤口,倏然间钻心般地疼了起来。心底仿似有些预感,该来的迟早会来,任谁都逃不掉,也许就在今夜。
撒兰纳见顾惜朝沉默不语,回身取来一只木匣,在他的面前打开。
一整朵几乎全是透明色泽的雪炼花静静地放置其中。
顾惜朝知道撒兰纳施术需要用到雪炼,却不知他在此时拿出这隆冬之花所谓何用。
只听见撒兰纳说道:“这是我向锡伯求来的雪炼之花。我已算过,过了这三日,想要趋魂就必须待到下一个月残,只怕这双眼熬不到那个时候了。所以,今夜子时,你随我到一个地方去,我施术让你得见你的妻子。不过,我的灵力正在褪减,需要一个人相助。”
“谁?”
撒兰纳抬头,望向戚少商,道:“他。”
第 十 九 章
子夜,霍格峰下。
身周,已不再有冰冷刺骨的夜风刮过,却仍感寒意袭人。戚少商盘膝静坐,正在运气周天。
半个时辰之前,他将自己的真气赠与撒兰纳,以助他的灵力暂时提升。因消耗颇大,竟令得他不得不当即坐下,原地调息。
撒兰纳带他们来到的,是位于霍格雪山西侧一处山岭的背阴面,在那里有一片枝林繁茂的雪树林子。
事关萨满巫子行术之时的神秘,戚少商只能眼看着顾惜朝只身前往,与撒兰纳一起步入林中,不能靠近。
缓缓睁眼,四周月光清冷,戚少商抬头仰望墨兰苍穹。
天,那么高。
云,那么远。
只有一弯残月斜斜地悬挂在半空,月边仅存孤星一点。
体内疲累的感觉仍未完全消失,但是已无大碍。戚少商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带壶酒出来。
因为,这般景色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数年之前,与顾惜朝初识的那个月夜。
那一夜,他们把酒欢言,至情至性。
他,对他说起自己的江湖红颜。
他,对他谈及自己的新婚妻子。
一夜不长,就像天地间的月落日升,瞬息万变。
天亮之后,他就被此生唯一的知音追杀千里,逃亡路上血流遍地。
激怒过,愤恨过,无奈过,叹息过。
谁又能料到今时今日,红颜渐远,发妻已逝,最后留下了,还是只有他们二人。
而直到现在,那碗炮打灯里的惬意与知心想忘都忘不掉。
戚少商始终不觉得顾惜朝适合高高庙堂,尽管他是一介读书人。深埋在那里的腐朽、昏糜与黑暗会毁了他的傲气与他的清明。或许,反而是机缘巧合之下来到的茫茫草原,枫城铁离,更能让这个写出了七略之书的人有雄心得展,壮志得酬的机会。
而今,还有他在顾惜朝的身旁。看得见他的人,摸得着他的脸。能与他相邀饮上一壶好酒,更能与之并肩沙场厮杀。
他说了自己信这个知音,那么,就会一直相信下去。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作为。因为直到此刻,戚少商才真正明白。世间有些东西,不需要考验,不需要证明,亦不必斗智斗勇,只需要用一颗平静的心去面对即可。
身后,传来有人踩着落叶残枝走出林子的轻响。
戚少商回头,见到撒兰纳只身一人正慢慢地走出雪树林子。
靠近戚少商,撒兰纳抬眼对着他点点头。
“惜朝呢?”戚少商脱口而问。
撒兰纳往身后望了一眼,叹道:“他还在里面。”
戚少商不觉心中一悸,想问缘由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撒兰纳似乎是看出了戚少商的迟疑,于是疲惫地笑了笑,说道:“那么,我先走一步。”
戚少商点头应了,随后,闪身进入林子。
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远去的脚步声,撒兰纳才蓦然扶住一旁的雪树,大口地喘着气。
不死心地伸出手掌举到自己的面前虚弱地晃了一晃,眼前,果然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撒兰纳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疲累到极点的身体再次立直。
不禁想到戚少商适才急切的问话与擦身而过迅疾的动作,似乎都在那么明显地告诉着自己,仍然留在林中的那个人对他的重要。
淡然的笑意流露,撒兰纳缓缓迈步往前走。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始思念起一个人了。
一个他想了十年的人,一个他残存的预感今生来世永无缘分得到的人。
淡淡的月光穿透繁密枝叶,从树梢之间照射下来,细碎的光影洒了一地。
戚少商迈步雪树林中才发现,林子中央竟然有一片无人空地。而就在那片空地之间、月光之下,正孤身伫立着一个人。
静立的颀长背影清冷茕萤,令戚少商不自禁地就放轻了脚步。
在离他几步之遥处停住,戚少商开口唤道:“惜朝!”低沉的唤声,几多情深。
良久,顾惜朝才缓缓回过头来面对他。
待到戚少商在朦胧光线下看清了对面之人脸上的神情时,不知为何顿感心头一酸。
昔日在皇城殿前的生死决战,在傅家灵堂上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齐涌而现,历历在目。他的惜朝,竟然在这样的月色之下,又一次地流露出了当时当日的神情。那般痛心的眼神与冷清的模样,令戚少商的胸口揪心般地痛了起来。
然而,偏偏就是露出了这样让人揪心神情之后的顾惜朝,却还是在唇角缓缓地牵起了一丝笑说道:“大当家,是否不曾拥有,就不会为失去而伤心?”
轻描淡写的语气,一字一句慢慢地从这个人的嘴里吐出来,听在戚少商的耳中嗡嗡作响。
说完,顾惜朝也不求回答,仰头直直地望向夜空。适才,就是在这片高远而深邃的地方,晚晴永远地消逝而去。
戚少商走过去,在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之前,已然一把将顾惜朝拥紧在了自己的怀里。两只手牢牢地抱住这个人,彼此心口紧贴,让二人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顾惜朝因为戚少商突然而至的动作全身都轻微地震了震,仰起的头这才缓缓地低下,最终靠在了戚少商的肩上。
耳畔,能够听到戚少商的呼吸。心口,能够感觉到戚少商的心跳。
顾惜朝不禁闭上眼。他从来不知道,人与人的相拥可以是如此温暖。
然后,他感到戚少商温热的嘴唇贴住了他的耳根,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戚少商说道:“惜朝,人的一生要是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岂非太过苍白?你就不会遗憾此生此世没有肆意爱过吗?现在,至少你不会后悔。”
顾惜朝依旧闭着眼,听后却轻笑道:“难得大当家也学会安慰人了。”
“这不仅是安慰。”戚少商放松些拥抱的力道,抽出一只手抚上顾惜朝的脸,柔声说道:“其实你心里始终明白,这一路走来,我们都无悔。”
顾惜朝没有说话,却在戚少商顺势再一次地把他拥紧之时,亦伸出手回抱住了这宽厚的脊背,仿佛只要还能这般相拥住,就是一份救赎与安心。
掌心之中,刚刚因为撒兰纳对他施术时的灼痛正在慢慢消失。曾经以为要见晚晴的执念会陪伴自己的一生,然而在刚才真正见到之时,他竟然释然了。
情再长,长不过红尘过往。
他已经从晚晴的眼眸之中,看懂了她要对自己说的话。就像戚少商所说的,无悔付出,然后放手。
顾惜朝生涩地回抱住自己的动作令戚少商颇有些意外,只是,他选择了愈加用劲地拥住他。
戚少商知道自己不会问顾惜朝究竟是否真的见到了晚晴的魂灵?与她说了些什么话?因为,他已然从这个彼此间的拥抱之中明了了一件事。
今夜之后,自己怀中拥抱住的这个人,即将真真实实地从另一个人的死亡阴影之中解脱出来,活得更加肆意而潇洒,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残月东移,月光照耀在相拥的二人身上,映在地面的漆黑影子融成了一个。苍穹上的云层被风吹散,夜空晴朗。
十日之后,萧戈带回了女直、赫哲、黑水、达斡等部族的消息。
顾惜朝坐于篝火旁细细聆听着萧戈所讲的每一句话,目光不经意地就落在对面的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其神情似乎与其它所有的人都不一样,透着一股子难言的鸠狂。
自从来到锡伯才发现,这个接临雪峰与冰河之间的部族之内,时常有外族人来来往往。此刻,也是一大堆人围坐在一起议事。
顾惜朝听木沁儿向他说起此人的身份。族隶女直,名唤蒲察吉。因为早已有了在草原结盟的意愿,才不远千里代表他们的族领找上了锡伯。
不知何故,顾惜朝在看着这名女直族人的眼神时,就有一丝犹疑之感,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恍惚出神,耳旁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惜朝,你意如何?”戚少商已然看出了顾惜朝的恍神,于是凑近低声问道。
顾惜朝在这十日之内没有少与戚少商商议结盟的大事,因而彼此之间对对方的意图早已心知肚明。此时,听到戚少商的问话,顾惜朝收回审视看人的目光,开口回道:“听萧戈所言,草原各部皆有同盟战辽之心。只是,兵力从何而来?”
“兵从民来。”也不知道是谁张口就这般接了一句。
顾惜朝点头,又道:“虽说战力在民此言不假,然而要对抗黄龙,光靠各部集结良莠不齐的族军显然远远不够。”
就在大家因为这个事实俱都竭默不语之时,突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说道:“我女直已屯兵近万,其中精兵二千,骑兵四千。并且,已经攻破辽狗的宁江州、出河口等地,铁离的顾先生还有什么可疑虑的?”蒲察吉突然插入的这句话,让顾惜朝不禁又多看了他几眼。
但见他言语之时神情肃然,不像是在夸夸其谈,亦或是在开玩笑。
一个分散世居之地的小部族,竟然能够屯兵近万,绝对不是一件轻易可以办得到的事情。而且,他们还将分散的女直各族兵力联合起来,仅仅只依靠一族的力量,就攻占了大辽国境内的州府城池,实力不容小嘘。
想到这一点,心底泛起的异样不禁令顾惜朝的眸色一沉。
撩开帐帘,霍格雪峰之下的夜色很美。
戚少商见顾惜朝只是沉默着往前走,于是问他:“惜朝,你有心事?”
顾惜朝回首,点头道:“大当家不觉得蒲察吉此人…”
“你刚才就是在为他恍神?”戚少商了然地笑,又道:“听他所言,女直部很强啊。屯兵近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兵力不是问题。我担心的是…还未等顾惜朝说出自己适才一直在思虑着的事,戚少商已经在一旁接口道:“只怕今后宋廷的对手不是辽而是他们了。”
顾惜朝点头,戚少商又说道:“辽皇族其实早已日落西山,大宋亦然。只要有他族够强,被取而代之无可避免。”
“大当家今日倒是看得透彻。”顾惜朝淡淡地笑。
戚少商亦笑,回道:“大厦将倾,你我一己之力难以挽回,唯有拼命一试。之后,无憾就好。”
顾惜朝不禁微微颔首赞同。
“不过,惜朝,你有想过今后吗?”戚少商的笑意缓缓收敛,话语声里似有着一丝犹豫。
“大当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惜朝抬眼看向面前的戚少商,目光清亮而明晰:“我没有忘记你我都是宋人。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终会回去的,随你一起。”
戚少商回望着顾惜朝,目中柔情不觉渐渐满溢。只是月下相互凝望的一眼,彼此之间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决定与心意。
蹲守在毡帐不远处的海东青见到戚少商与顾惜朝出来,立即跳起迎上前,对着顾惜朝道:“安出,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顾惜朝笑了笑,道:“再等几日。”
“真的?原来萧哥没有骗我!”海东青一脸兴奋之情。
戚少商搂住海东青的肩,道:“海子,前日教你的招式都会了?”
海东青“啊”了一声,猛抓头皮,戚少商立马就知道他偷懒了。
假意要罚他,戚少商单手用虚劲擒住海东青的衣领就要扯着他离开。
临走之时,不忘面对着顾惜朝又笑,然后将头凑近他的耳边沉声道:“你先进帐,我一会儿去找你。”说完,拎起海东青就走。
毡帐内,一灯如豆。
戚少商走进去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顾惜朝在昏暗的灯光下,埋头伏案正在画些什么。
油灯内的灯芯快要整个地浸入灯油里了,难怪看起来一片暗沉。
戚少商轻叹着走过去,剪掉燃尽的灯芯,又拨弄了几下。火光摇曳,帐内蓦然之间明亮了许多。
顾惜朝这才觉察到戚少商进来做了什么,不禁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这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望上去有些迷蒙,却干净而纯粹,令戚少商一时之间看呆了。
靠近,从背后搂住坐着的顾惜朝,戚少商将脸颊贴在他的耳旁,道:“惜朝,你还在忙着什么?”
顾惜朝也不挣扎,而是把头侧向戚少商这边,用清亮的目光看着他回道:“在画黄龙府的守备图。”
戚少商好不容易将目光移至案前,果然看到顾惜朝边回想边默画出来的整幅勾勾线线,俨然是黄龙全城的地图。
“你不是已经将此图完全记熟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