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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云风咄了朝三一句:“你倒眼力劲不错!”随后吩咐,“那就破一回例,别检查了,让她亲自呈上。”
朝三答应一声,刚要转身出去,却被袁镇辉的随身副官马彪出言拦住:“慢,督办的安全第一,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接着,他在袁镇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镇辉抬头看了看冷云风,又瞅了瞅谭在春,好像在他看来,今天是在出席鸿门宴。
冷云风起身冲马副官笑道:“马副官,你忠于职守可敬可佩,但你忘了,我是上海滩的蛇帮老大,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欺负到我冷云风的家里。”他依旧笑着,“马副官,你多虑了,我绝对能保证督办的安全。你放心,我知道这其中利害,袁督办身系江南的命运与前途,我岂敢马虎大意。”
马彪看了一眼站在厅外的那个小道姑,仍不放心:“你能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冷云风的脸立刻有些变化。看得出,他对马副官的草木皆兵有些不悦,这也太小看他冷云风的“威名”了。他闪动着一双奸猾狡诈的眼,不屑地说:“有什么值得你马副官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个跟随师傅学徒炼丹的嘛。”最后,他又婉转地补充,“没事的,我的马副官,你就别多疑多虑了,放一百二十颗心在肚里吧。”
马彪有些气恼,认为冷云风是在拿督办的安全开国际玩笑,他按了一下腰间的佩枪,赌气地说:“冷老板,我可实话告诉你,别看我们督办今天是来求你筹军款的,可督办要是在你的府上遭遇什么不测,我可不会放过你!你别忘了,督办现在可是担负着江南大任。”
冷云风点头哈腰:“这个我当然知道,你就放宽心吧,不就是一个跟她师傅学徒炼丹的小道姑嘛。”
正座上,袁镇辉闪了几下稀疏的眉毛,抬头看向厅外,他注意到,眼前这个小道姑模样清秀,一脸善容,不像藏有什么歹意。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小道姑。但一时又记不起来了。
胆小非英雄,既然是个美人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先饱饱眼福再说。袁镇辉心花怒放,一招手,示意马彪不要阻拦让她进来。
马彪遵命行事,立刻和朝三一前一后走出客厅,去传那个送药的小道姑。马彪站在小道姑的跟前,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会儿,严肃地警告说:“送药的,我可提醒你,今天袁督办在这里做客,进去后你要小心说话,不要四处乱走乱看。听到没有?”
小道姑点了点头,很胆怯地说了声“是”,跟着朝三往里走。身后,马副官把手伸进腰间,准备随时拔枪应对突发事件。
小道姑随朝三一走进客厅,先是用眼角轻轻扫视了一下左右,然后才手捧着那个檀木小匣径直走到冷云风的一侧。她娥眉轻垂,毕恭毕敬:“冷老爷,您要的灵丹妙药,我师傅差我给您送来了。”小道姑略微抬了一下眉梢,把一束目光悄悄投向袁镇辉和紧挨袁镇辉的谭在春。“冷老爷,我师傅说了,她这次配制的新灵丹妙药,保你服用后,春宵不老,夜夜新婚。”说话间,小道姑的脸庞上露出几许淡淡的羞红,让人看了,顿生几分怜爱,仿佛这红尘上的合欢之事不该有她这出家之人说出口。
第11章黄浦江畔(十一)
冷云风欣喜不已,一连说了几个好,伸手就要去接那个檀木小匣,不想,却被小道姑出言拦住:“冷老爷,按照我们的道规,理应由我为您老人家亲自打开。”
冷云风大笑:“还有这道道,真他妈有味。”回头,他对袁镇辉说,“督办,不瞒您说,何仙姑这丹药很真灵,上次我用了,居然八天没能下床。这次我借花献佛,也送您几粒,回去您和夫人好好乐乐。”
冷云风和袁镇辉称兄道弟,丝毫未因袁镇辉独霸江南,而过分拘谨。
相比之下,谭在春就感觉有些不自然。
袁镇辉轻轻一摇首,故意一本正经:“冷兄,我哪能用这个呀,要是被梦莲知道,是会骂我的。”转首,他又看向副官马彪,用一副征询的口气,“啊,哈哈哈……”副官马彪知道这笑中意味,打着笑脸:“冷老板,我们督办乃堂堂的正人君子,怎么能用这种下三烂的东西!”
冷云风没觉得没趣,自己打圆场说:“既然督办保重龙体要紧,不肯笑纳,那我只好自己受用了,哈哈哈……”
客厅里,一派“春意浓”。
望着冷云风的恶心样,谭在春想吐。
冷云风为袁镇辉倒了一杯来自袁镇辉家乡的“草台春”,继续说:“其实,这么好的药,不让夫人知道就行了。您是没试过,服了这药,那夜夜销魂的滋味真是妙,简直是妙极了,就是秦始皇也没用过这么好的灵丹妙药。”冷云风摇头摆尾,似是在有意夸大功效,引袁镇辉接受。
袁镇辉笑笑,指着冷云风的鼻子:“你呀,鬼点子可真多,怪不得整个上海滩叫你镇得服服贴贴。”
冷云风笑着,恭恭敬敬:“这还不都是得益于督办的教诲和威名嘛,就凭我一个地痞混子,哪能有这个本事呀。”
坐在谭在春身边的冷月娥听着大哥的一句句“春言”和讨好,一脸烦意,一脸恨意。显然,她和她大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红颜含羞,低下头去,偷偷注视着英俊的谭在春。看在春正派而座,与她大哥截然两重天,她暗庆自己和母亲的眼光没有错。只是,中间还隔了个林玉凤,这可怎么办?与林玉凤争,凭她哥这“地位”,她自然处在劣势。可是,若不争,看谭在春和林玉凤相亲相爱甜甜蜜蜜的样子,她就是等到石头开了花,只怕在春也不会纳她为妾。况且,她并不想做妾,她要做正式的谭夫人,她要做谭家的正宗少奶奶。
有心事烦扰,冷月娥禁不住端起一小杯乳汁,搁到嘴边轻轻饮了一口。
这时,小道姑正在一点一点往上掀檀木盒盖……
看那意思,是想打开后,用手捧着它让冷云风亲自查看。
就要打开檀木匣时,小道姑却轻迈一步,与袁镇辉几乎是近在咫尺。这一细节,无人注意,无人多想,就连马彪也以为这是小道姑在让冷云风看得更清楚些。而袁镇辉为了近观美人,也是很高兴。他眯着眼,凝望着一脸秀色,“吃”得津津有味。
匣盖终于被渐渐打开,但就在打开的这最后一瞬,小道姑却突然从里面取出一支精巧的手枪,冲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袁镇辉开枪射去——袁镇辉毫无防范,还沉浸在迷色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坐在袁镇辉左侧的谭在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顾不上多想,口里喊着:“督办,快闪开!”,伸出右臂遮挡飞来的子弹。叭一声,子弹射穿了他的右臂。袁镇辉大惊失色,瘫坐在地。立时,客厅里一片惊慌失措。客厅外的护卫听到枪响,立即纷纷喊着抓“刺客”,堵住客厅门口。
慌乱中,冷云风喊着朝三暮四,让他们一定要捉住刺客。
几拳过后,小道姑终因寡不敌众,被团团围在客厅中央不能脱身。
冷云风吓飞了的魂又飘了回来,他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小道姑被朝三暮四绑了起来。
马彪将袁镇辉搀扶起来,舌头尖打着颤:“督办,您、您没事吧?……”他检讨着,“都是属下失职,让督办受惊了。”
袁镇辉仍旧惊魂未定,他见抓住了刺客,迅速压着心头的惶恐,开始恢复他的督办尊严。他拖着长调骂道:“狗日的,这点波澜就想吓倒我袁某,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第12章黄浦江畔(十二)
身后,冷月娥心想,还得意呢,若不是谭在春的“举手之功”,他怕是早就去和阎王爷称兄道弟喝“花”茶去了。
冷云风知道自己保卫不利,可能会遭受责怨,甚至会大祸临头,于是,他赶忙瑟瑟发抖着站到袁镇辉的面前,一连声地说:“督办,让您受惊了,让您受惊了,都是我大意,都是我大意,幸亏谭在春出手,幸亏谭在春出手。”
袁镇辉面沉如石,一派怒而不发的严肃,他戴上象征他军人的白手套,冲冷云风一摆手,“算了。”但下一步,谁也不敢揣测他会不会因此而整治冷云风。
谭在春的手臂在不停地往外流血,冷月娥心疼不已。她一把拉过在春,双眸里含着泪:“在春,你没事吧?走,到我房里去,我去请医生。”冷月娥刚要带谭在春去后院,副官马彪拦住说:“冷小姐,不用去别处包扎,我们督办有随身军医,让他处理一下就行了。”说着,马副官冲门外喊道:“王军医!”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有!”
紧跟着,跑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军医。
冲督办和马副官行过军礼后,王军医提着药箱来到谭在春近前,根据马副官的指引,迅速撩起谭在春的衣服,为谭在春处理弹伤。好在,子弹只是穿过肌肉而没有伤及骨头。王军医取出镊子夹了一团药用棉絮,沾上酒精,一遍遍,小心翼翼地清洗谭在春的弹伤。
清洗完后,用纱布包扎好,王军医速又向马副官复命:“报告马副官,病人已无任何危险,只需在家安养几天即可。”
马副官说了声:“好,你回去吧。”王军医行了个军礼退出客厅。
镇定下来后,袁镇辉非常感谢谭在春的出手相救,并许诺,日后谭在春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到时候,他袁镇辉若有半点犹豫,甘愿任谭在春大骂三天三夜。
谭在春倍感惶恐,急忙说不敢,督办言重了,督办乃沪宁父母,换了谁也会舍命相救。
袁镇辉哈哈大笑,非常高兴,赞赏谭在春有远见卓识,将来一定能做出经天纬地的大事。
谭在春小心谨慎,退后一步说:“督办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记者,没什么才略,督办才是大智大勇,能做大事的人。”
袁镇辉捏着油光光的粗脖,哈哈大笑,称赞谭在春气宇不凡,必成大器,并问他愿不愿意辞去记者,暂时先做他的一名随身副官,等日后有机会,一定重用!
谭在春考虑到自己看不惯政界、军界的污秽、肮脏和勾心斗角,就婉言谢绝了袁镇辉的一番好意,但他仍留一活口和给袁镇辉以在众人面前一足够的面子。他说,将来他若做够了记者,一定会投到袁督办的身边,鞍前马后,任督办差遣。
袁镇辉对谭在春的答复很满意,他拍拍谭在春的左肩:“好,山不转水转,我期待着谭老弟的早日到来。”袁镇辉很会利用人和收买人,他居然在众人面前开始称谭在春为“老弟”。这让一贯受宠和长期欺负谭家的冷云风心生嫉妒和怯意。
谭在春笑面应付,感谢督办的厚爱。
冷云风瞅着面前这个小道姑刺客,开始审问:“好大的胆,你竟敢刺杀袁督办。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一记耳光下去,小道姑粉嫩的脸庞上印出了几道很深的血痕,嘴角上也渗出了血丝。
小道姑横眉冷目,咬牙切齿,她充满敌意地瞪视着袁镇辉和冷云风,一言不发。冷云风“啪”又给她来了一记耳光,厉声问:“说!是谁主使?说!谁是你的幕后老板?”
小道姑的青色道帽已被打翻在地。她乌发凌乱,绝不说出受命于谁。
“妈的,还挺倔,看来,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冷云风在袁镇辉面前显得很无能,他的怒火在腾腾直升,他挥动着手,招呼朝三暮四,“给我狠狠地打,用皮带抽,我就不信,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道姑,还能顶得住皮肉之苦。”转身,他冲袁镇辉赔罪地笑着,“督办,你放心,我一定会审出她到底是受谁主使。”
第13章黄浦江畔(十三)
袁镇辉绕过冷云风阻挡的视线,上下审视面前这个小道姑,越看,他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女孩。他近前半步,再次仔细审视,并自言自语:“我怎么看她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回头,他问马彪,“你呢?”
马副官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冷云风怕落个嫌疑,吃不了兜着走,就急忙表白:“督办,我冷云风对天发誓,这个小道姑绝不是我们帮内的。”
袁镇辉笑了:“冷兄,你多虑了,我说眼熟,不代表就是说她是你们蛇帮的。”
冷云风一阵冷汗从头淋下,如释重负。
副官马彪靠近袁镇辉耳语:“要不要把她带回去让冯三刀审问,我看,这小道姑的背景不浅,很有可能是受哪派军阀的主使。”
袁镇辉闪着一双奸猾的眼神,看了看冷云风,又看了看小道姑,没有言语。
马副官心领神会,知道督办自有督办沉住气的理由,便退到一边,未敢再言。
冷云风似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他心里暗叫:“完了!袁镇辉很可能要拿我开刀!”于是,他嘴上急忙喝令朝三暮四:“快!把这个臭道姑给我押入后院水牢,晚上我要亲自审问,我一定要把她审得口吐白沫,说出受谁主使!”回身,他又讨好地对督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