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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难以言表,紧盯着倚靠在墙壁上的少女的白骨。那黑洞洞的眼窝冲着我,仿佛在诉说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抛弃在黑暗中的寂寞和愤懑。我不禁闭上眼睛,将左手放在胸前。
“太可怜了,但只能把她们放在这里。”冰川避开白骨,朝外走去,嘴巴里自言自语,“过去发生什么事情,和我们无关。那种事情……”
最后,我们就把椿本雷纳和那少女的白骨一起封在了“秘密甬道”中。正如冰川所说的,我们只能那样做,别无他法。
把尸体放进去以后,我们五个人合力,把墙体又砌回原样。也就是扔掉破碎的红砖,重新砌上新砖头,上面再涂上砂浆。那些年轻人从来没有干过泥瓦匠活,所以事无巨细,我都要亲自指导。
到下午6点多,经过一番折腾,我们总算干完活,离开了地下室。
四个年轻人显得疲惫不堪。但是还不能休息,还要把现场——那个大房间收拾干净,不能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我让他们四个人把家具放回原来的位置,将房间的各个角落打扫干净,不能留下头发和大麻烟丝。为小心起见,还要把她可能摸过的东西都重新擦拭一下。不光是大房间,但凡是她进过的房间和走廊,都要这样处理。
没有一个年轻人跳出来唱反调,都老老实实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则把散落在大房间里的酒杯、烟灰缸以及便携式冰箱都拿到厨房去清洗。
我决定把雷纳的衣物、行李等,都放到焚烧炉里销毁。等洗完东西,我把她的那些玩意捆在一起,放进塑料袋中,独自走出了宅子。
我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撑着伞,在漆黑的夜色中,穿过院子,朝焚烧炉走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坏,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就像是暴风雨。即便撑着伞,也没有用,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好不容易才到了焚烧炉边,我觉得似乎是走了平常两倍的距离。
我从袋子里,掏出雷纳的东西,扔进了焚烧炉。浇上汽油,点着了火,随后我就回去了。等明天早晨再来看看,检查烧得是否彻底。
回去的时候,我听见森林里的鸟鸣声,竟然吓了一跳。站在那里,屏息往四周一瞧,无意中,看到了前方的那个老宅。淡白色的宅子浮现在夜色里,屋顶上观测风向的白铁皮“黑猫”在那里转个不停,就像是坏掉的指南针。
20
我回到老宅,一个人正在玄关大厅等着我。是冰川隼人。大房间的清扫已经结束,他们正要到其他房间去擦拭指纹。
“鲇田大叔!”冰川郑重其事地喊着我,走过来,“我想问您一件事。”
我掸着外套肩部和袖子上的雨滴,看看他:“什么事?”
“刚才我在地下室,发现一个情况,想问问您。”
“到底是什么事?”
“在地下室那个房间的天花板一角,有个四方形的小孔。是个正方形,边长不到一米。”
“啊……你注意到了那个?”
“涂墙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
我很清楚他当时在想什么,要说什么。他想逃避罪责。
“在那个小孔的下方,沿着墙壁,有个梯子,正好位于大房间的下面。说不定……”
“说不定也是那个建筑师设计的?”我抢在他前面,说了出来。
“总之,我在想,那也许就是通到上面大房间的一条秘密甬道。”
“你说的没错。”
冰川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昨天晚上的罪犯就不一定是你们四个人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冰川的眼神显得很恳切。
我心里很同情他,朝着大房间走去:“请跟我来。我让你看看是什么机关。”
那里是大房间入口的左首一角——大概是东南角的位置。
我把冰川带到这里,跪在地上,用手指着一块铺在地上的陶制瓷砖。那个瓷砖的边长大约是40厘米左右。这是一块贴在房屋角落里的瓷砖。大厅的地上基本上都是红白相间的瓷砖,而这却是一块黑瓷砖,正好起到点缀的作用。
“这块瓷砖就是所谓的‘钥匙’。能给我一个硬币吗?”
冰川从钱包里,拿出一个硬币,递过来。我把硬币塞到“钥匙”瓷砖和相邻的白瓷砖之间的缝隙里。用力一撬,那个黑瓷砖就松动了。
“这块瓷砖很容易撬开。我是在清扫地面的时候发现的。”说着,我把那块瓷砖拿出来,“余下的瓷砖就撬不开了。但是,可以这样,前后左右地移动。”
我把相邻的白色瓷砖移动到刚才黑瓷砖所在的位置。再把一块红色瓷砖移动到白色瓷砖空出来的位置……
“你知道一个叫‘15子’的拼字游戏吗?和那个游戏一样,这个区域的16块瓷砖是可以这样自由移动的。”
我一个接一个地移动着瓷砖。很快,我把与最初撬起的黑瓷砖成对角的一个黑瓷砖移开后,那下面有块木板,木板的中央,有个直径3厘米左右的圆形凹槽。
“这就是开启‘大门’的开关。”
我把食指伸进凹槽。里面有个小的金属突起。一按,咔嚓一声,开关被打开,连同刚才那个瓷砖在内的四块正方形瓷砖,像一扇门一样,缓缓地朝下开去。
“这就是你在地下室天花板上所看到的那个小孔。”我站起来。
“果然有机关。”冰川嘟哝一声,猫着身子,看着小孔里面。
“看来,昨天晚上,这个房间的确不是全密封的。”
“很遗憾,你说的不对。”我同情地看着那个一脸严肃的年轻人,摇摇头,“我早就知道这个小孔的存在,但没有说。因为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为什么?”冰川不安地问道。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扇‘门’只能从大房间打开,从底下的地下室是打不开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爬下去检查一下。”
“怎么会……”冰川 扶扶眼镜,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助,看着地上开口处的黑洞,“那……”
“什么都没有改变。昨天杀死雷纳的凶手,就在你们四个人当中。再考虑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又不可能排查出凶手。你就不要再想了,面对现实吧。”
“哎……”冰川叹息一声,像是在呻吟,就那么跪在地上,无力地垂下头。
——就在那时。
“喂,等等!”
从玄关大厅,传来喊叫声,好像是风间的声音。
“喂,木之内晋,等等,你准备去哪?”
随后,便传来异样的、语无伦次的大叫。那绝对不是正常人发出的声音。是木之内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赶忙冲出大房间。
风间从走廊上跑过来,麻生跟在后头。木之内晋背靠在大上,恐惧地看着我们。
“我讨厌!”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我讨厌这个宅子!讨厌!讨厌!”
“木之内晋!”
“木之内君!”
“怎么了?木之内!”
“我讨厌!讨厌!讨——厌!”他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木之内就像是一个控制装置坏了的机器人一般,拼命地摇着头,尖声大叫着,“到处都是鬼怪。刚才我看见了。烂兮兮的,但还活着。那个烂兮兮的家伙抱着我的肩膀。真臭!帮帮我,真臭!这个臭味,烂兮兮的臭味,烂兮兮,烂兮兮的……”
我觉得他精神失常了。他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语速很快地吼叫着。紧接着,他又开始拍打起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掸去一窝虫子。
“木之内君!”我正准备靠近,他无神地看看天花板,像野兽般,悲鸣起来。他猛地打开大门,连滚带爬地冲到外面。
“等一下!”
“回来!木之内晋!”
木之内拼命地挥动着双臂,穿过前院。我们也顾不得衣服被雨淋湿,跟在后面追,总算在大门口追上了。当时他匍匐在地上,两手两脚不停地挥动着。
“你要挺住。”我把他抱起来,看看他的脸。瞳孔已经放大,虹膜也微微颤动,嘴巴里不停地流出口水。
“吃毒品了。”冰川跪在我旁边,说道,“他什么时候吃的……裕己!”
冰川回头看着表弟。风间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们干活的时候,他消失了一会,后来就像疯子一样,跑到沙龙室,说什么有鬼。是吧?谦二郎!”
麻生什么也没说,低头看着木然而可怜的同伴。
“现在,依赖毒品,可做不了好梦。”冰川随口甩出一句,抓起木之内的手腕,“先回去——鲇田大叔,能准备毛毯和热水吗?他身体冰凉的。”
把几乎没有意识的木之内抬进房间,可比把雷纳的尸体扛到地下室要费劲得多。好不容易把他弄到沙龙室,让他坐下来,冰川先拿毛巾帮他擦拭湿乎乎的身体,再把毛毯盖在他肩膀上。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如果现在乱来的话,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泡汤。”冰川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懂吗?明白吗?”冰川反复说了几遍,木之内才安心下来,轻轻地点点头。
看来,鬼怪袭来的幻觉消失了。
随后冰川冲我使个眼色,走到走廊上。他为同伴的丑态道歉后,提出一个建议——把大门锁起来。
“除了插销锁之外,这门的内侧还有一个钥匙孔。一旦上锁,如果没有钥匙,从里面休想打开。”
“好的。”
“厨房门呢?”
“也是同样的构造。”
“那把厨房门也锁起来……像刚才那样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再发生。今天晚上,最好不要让那帮小子出门。也许睡一个晚上,他们的情绪会稳定些,在这之前,我们要采取一些措施。”
我没有理由反对。的确,如果再有谁跑出去,惹出新的麻烦,就不好办了。
另外,几年前配的钥匙都丢了,现在手头上就剩下一套了。我把这些平时不用的钥匙都找出来,把前后门都锁上了。那时是晚上8点半左右。
“还是由我来保管这些钥匙比较好。如果裕己冲你发脾气,你就回他一句,说是被我拿走了。”冰川从我手中拿走了两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掌心里,“放心吧!鲇田大叔,我们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他讲得很坚决,“从今往后,一直到死,我都不会丧失理性了。请相信我!”
21
晚上9点半多,我们在饭厅开始吃晚饭。尽管一天没有吃喝,但几个年轻人还是没有什么食欲,饭菜剩下了一大半(都是些简单的饭菜)。
餐桌上的气氛很凝重,让人透不过气。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叹息声。
吃完饭,木之内先站起来。我们警惕地看着他,但木之内只说了一声“我睡觉去”,便走出去了。他面色苍白,像个奄奄一息的危重病人,胡子长长的,本来就不宽的下巴显得更加尖了。走起路来直晃悠,像喝醉了酒。冰川立即站起来,跟在他后头。
过了片刻,冰川回来了:“我把他扶上床了。”他向我汇报着,“我想刚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森林里动物们嘈杂的叫声传了进来。风间皱起眉头,愤恨地看着窗外。
“这叫声真难听,烦死人了。”
“这也没办法。”冰川夸张地耸耸肩,“那帮动物的大脑里没有脑梁,不可能体会我们现在的心情。”他本来想讲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但是风间和麻生似乎没有明白意思,没有任何反应。我不禁在心里苦笑起来。
我站起来,说给他们倒杯咖啡,但风间却说要威士忌。麻生也说喝酒比喝咖啡过瘾。虽然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如果喝多了,像刚才木之内那样发疯,可就不好收场了。
“只能喝一点!”我又叮咛一次,走出房间。
当我来到厨房后,才发现放在与储藏室相邻的墙壁边的大冰箱坏掉了。
也不知道何时、如何坏掉的。至少昨天晚上,我为他们准备喝威士忌要加的冰块时,那个冰箱还是正常工作的。
打开一看,昨天晚上冰箱冷冻室上冰霜都融化了,制冰器里面都是水。没办法,我把仅存的冰块捞出来,放在便携式冰箱中,和酒杯、酒瓶、水罐一起,放进托盘中。
等我回到饭厅,发现他们三个人已经移到沙龙室的沙发上了,正在说着什么。我把咖啡和酒给他们端过去后,坐到饭厅的桌子前,听他们讲话。
“什么样的幻觉?这,我哪能记得住。”风间一边拿起便携式冰箱,将冰块直接倒入自己的酒杯里,一边嘟哝着。是冰川提出的问题,“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尸体也被处理了。谁干的,都一样。”
冰川平静地摇摇头:“她是不是很像丽子?”
“丽子?——哎,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