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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宋晓愣住。
“宋晓,我再说的详细一点吧。”林逸收敛笑容,淡淡道:“杨家的人对地势十分自信,即使益州被淹,也不会逃离。可面对来势汹涌饥肠辘辘的灾民呢。老弱病残的下场只怕又是被抢夺了家园吧,在这次大饥荒下,要活着,可没那么容易了!”
“知县会救灾的!只要女皇拨下灾款,运来粮草……”宋晓辩解着,自己都觉得十分无力。
“你太天真了!”林逸冷笑了一声,“不说知县根本没有上报朝廷,没有赈灾款项,没有粮食!就他现在重伤自顾不暇的蠢样,手下一些贪生怕死,不敢去益州的蠢货。洛水河已经决堤,不出十日,益州必要被淹,可是无人赶去益州通报围困在益州城内的灾民,无人赶去解救受困的百姓,更是无人赶去重建堤坝。这样的官府如何能救灾!”
宋晓的心动摇了起来。
“宋晓,这世上,每个人都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知县不敢上报,是怕她乌纱帽不保,想镇压灾情,谁知越拖越严重。官差不敢去益州,是因为害怕自己途中丧命。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就如我,期待灾情越闹越严重,可以从中好好地捞一笔。等捞完了,迅速脱身,离开灾区。”
“就算日后,灾情瞒不住了,粮草运来,灾款下拨,那时人都亡了,又有何用!”
“所以宋晓,你现在手上的粮只能救你自己,甚至连整个宋家都顾及不到。你……怎么选?还是选沈君逸吗?”
宋晓闻言咬唇。
她要带君逸走,这是肯定的。但宋家只有几袋粮,宋家不可能全部离开,正如林逸说的,只能带着几个人逃亡。而且她还必须留下米给宋家滞留的其他人,让她们度过这段饥荒。这样,粮明显是不够的!
如果将粮带走,宋家其他的人就会饿死。滞留在念川,君逸有被抓的危险,众人还是有被饿死的危险。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救她爱的人,还是救大部分人。
或者说,救更多的人……
城外的灾民都饿出了毛病,有些发疯起来,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故。就如林逸所说,她真能撇下杨家村的人不管吗?她想到这内心就焦躁不安。
当初初见时村民瘦骨如柴,病怏怏的形象又在她脑中绕梁三回。她想起了小六,那个孩子才不过十几岁,却在她逃亡念川没粮食的路上,给她带来了村民们送的粮食。这样美好的年纪却要葬送在这样的天灾里,不,或许是**里。
粮食!粮食!粮食!
最根本的问题就是粮食,没有粮食,所有的人都要完了!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救人!救人!救人!
宋晓笑了起来,淡淡道:“林逸,听说你很喜欢跟人打赌……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赌?”林逸被勾起了好奇心,歪着头,看了一眼宋晓。
宋晓平静了下起伏的心思,笑道:“我有想要救的人。再夸大一点,我想说我想救所有人。所以,我愿意赌一回,敢与天斗!用自己的命赌。我要去益州!在大水淹没益州前,将仓库里的大米全部运走!”
林逸听闻大笑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为了几袋米,你要去送死?你可知现在益州城里最高的水位已经半米,城外最高的水位已有两米。”
“但这几袋米,能救很多人。”宋晓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安定了下来,“就算我不能带回一袋米,我也可以提醒滞留在益州城里的百姓撤离,把所有人,包括杨家村的人,一起带离到安全的地方。官差不敢前去益州,那我去。官差不敢救人,那我去。”
明明是灰蒙蒙的衣服,却意外衬得她温婉恬静,淡然沉着,以及奇怪的自信,似乎为她洒上了一层金粉。
“可是,这赌约,对我有什么好处?”林逸瞥开目光,这样目光亮闪闪,浑身夺目的宋晓,让他的心一阵怪异。
“我希望你提供给宋家十袋粮食,供宋家所有人返回宿城。我希望你再出十袋提供给城外的灾民。而我会从益州为你带回米粮。如果七日后我没有回来,宋家无条件帮林家打通南北经商,之后的事情我会写好书信,吩咐好。如果我退缩,没有去益州,也以失败处理。”
宋晓深吸了一口气,道:“但如果我能安然无恙地从益州将粮食带回,哪怕是一袋米,你就要答应我免费救灾,无条件开仓放粮!等灾情过后,宋家会偿付你一间米铺,足以让你盈利!”
宋晓的目光十足的坚韧,声音清亮透彻:“林逸,这场赌局对你只有盈利。你是商人,应该知道什么对你有利。不管你输还是赢,都能得到宋家的补偿。你为何不赌?!”
他是想让她难看,让她出丑,让她哭着求他送粮,让她跪倒在地求他将白玉簪子还给她让他别状告官府,或者哭着说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例如将宋家一半的产业拱手相让。这样的例子,他碰到太多了。最近几日,更是数不胜数。他喜欢享受这样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感觉。
可宋晓总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不按照他制定的规矩行走。这种感觉,说不上讨厌,却有种错落的心动,是那种漫漫无聊之日终于碰到一件新鲜的事物,那股特殊的新奇感。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林逸嘴角上扬,心情有丝愉悦,似乎早已看到了宋晓最后的结局。因为他,最喜欢看着人因各种事情而苦苦挣扎着,最后锋利刺人的角渐渐因挣扎慢慢被磨平,而那双极亮的眼睛渐渐地暗沉了下来。
他轻敲着桌子,黑亮勾魂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宋晓,脸上泛着一丝浅笑:“好啊,如果你赢了,我就将林家所有的米粮舀去赈灾。”他愿意赌,而且愿意赌大,这样才刺激。
宋晓笑了:“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她抓起林逸的手拍了一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潇洒地离去。
她知道林逸不会去救人,她知道在这个大灾下众人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可是,她还是想要赌博一下,用自己的命,用宋家的未来,去博被困在益州城内外上万百姓和滞留在念川城内外不得温饱的上千人。
这场赌,她赢了,只不过赔付一间米铺,但能换来数万人的生命。在林逸眼中她是亏本的,但她却觉得赚足了。
——宋晓,你是自私的吗?
——是,我是自私的。
所以,她首先考虑的是君逸和苏晔,其次是宋家。
就算最后失败了,就算大水淹没益州淹没念川淹没一切,就算断粮,众人饿死。
他们……却得救了……
宋府。
宋晓疲惫地回到了房间,推开门,见沈君逸半靠在床边,长发披散,冠带卸下。此刻的他表情轻柔,眉宇间隐隐显着几分疲倦。
宋晓走近,将被子拉起,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晓晓,你回来啦。”身上一暖,沈君逸幽幽转醒,打了一个哈欠,轻轻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是不是饿了?”
宋晓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笑道,“其实,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已经做好菜了。”
她牵起沈君逸的手,柔柔地笑道:“君逸,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明天?”沈君逸诧异地抬头,“路上的粮食都准备好了吗?之前被我用掉不少呢……”
“刚和林逸谈了一笔大生意,他总算松口了。”宋晓吐了吐舌头道,“我已经买好十袋米了,也吩咐大家今晚准备了。明早启程。”
沈君逸狐疑,心下不安:“是什么生意?他这人奸诈无比,晓晓,你可别上当!”
“好啦好啦。”宋晓推着沈君逸来到饭桌前,将筷子放进他的手里,咧嘴笑道,“尝尝看,我好久不动厨艺,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沈君逸舀起筷子,轻尝了一口,不错的味道。他抬头望着宋晓,却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嘴角的笑容是那样轻柔,又或者是那么恋恋不舍。
沈君逸奇怪地问道:“晓晓,你怎么了,刚才不是你嚷嚷着肚子饿么,怎么突然不吃?味道不错的……”
“不舍得……”
“?”
宋晓突然从身后抱住沈君逸,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道:“没什么,只是来了这里那么久,突然要离开了,好舍不得。”
“晓晓……”沈君逸淡笑着,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眼神有些迷糊,他伸出手,将宋晓的手紧紧地握住,头依靠在她的怀里,轻飘飘道,“我……怎么有些犯困?”
他迷迷糊糊间,见宋晓半抱着他,轻轻道,“君逸,你是不是累了?……我扶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出发呢,要不,早点睡?”
“嗯……”沈君逸柔柔地应了一声,慢慢合上眼睛。
白芷从门外走进,瞥了一眼宋晓怀里晕倒的沈君逸,淡淡道:“我已经将苏晔和青烟安置在马车上了。”
宋晓将沈君逸放进马车,抹了抹额头的汗渍,轻轻道:“白芷,他们就拜托你了。”
白芷板着脸,难得说教起来:“我不得不说,你这么做,一点也不值得。你可能会送命,却救不了一个人。”
“白芷说得对。”林逸从小巷子里走出,摇着他那把骚包的扇子,淡淡道,“宋晓,你真的要去?为了所谓一星半点的希望?或许,你去了后发现,益州淹没,粮草早就没入洪水中。又或者,早被灾民抢光。你去了,就是白费一场。”
“可是,为了这半点希望,总有人要去确定。”宋晓眨了眨眼,笑道,“反正,我不吃亏,能让你这个小气鬼免费舀出二十袋米,我觉得我已经赚了!”
林逸的表情一僵。他觉得宋晓的脑子回路绝对有问题。她原本可以逃之夭夭,但却要用赌换所谓的希望。
“给我簪子和出城令牌。”宋晓伸出手。
林逸笑着将簪子递上,宋晓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他的表情微变了一下:“怎么不给你夫郎戴上?”
宋晓彻底无视了他,将手中的出城令牌塞进了沈君逸的手中。
林逸将扇子展开,拦在她的身前,笑道:“出城的令牌只有一枚。你给了沈君逸,那你呢?你若出不了城,这赌还没开始,你不就输了么?”
“明日,我会混入大夫的队伍里去城外的院子医治病人,这样就能成功出城了。”宋晓冷冷道,“林公子请回吧,宋某很忙,不送了!”
宋晓说完,跳上了马车。林逸气得脸色发黑,拂袖离去。
宋晓坐在马车里,紧紧靠在沈君逸的身边,头搁在他的肩膀处。
林逸说人要为了自己,商人要抓住时机敲诈。可她做不到,她想看到的是笑脸,她想要做的是,尽自己的所能,救所有人。即使不能救,她也要为之努力。
有的时候,不是我不够努力,而是我不够勇敢。
所以,这次,我要保护大家!
“宋晓,天快亮了。”
她知道,沈君逸晚上怕冷,每当做噩梦时都会冷得瑟瑟发抖。所以,她晚上喜欢抱着他,来温暖他。
宋晓将外衣褪下盖在他的身上,有些留恋地拂过他的脸颊,摩挲着他的唇瓣。
沈君逸,你为什么不愿意主动亲我呢?如果你当时亲我一下,我或许就鼓起勇气说出我不敢说的话了。
她低下头,在他的嘴角边轻轻一吻,道:“晚安,君逸。”
宋晓下了马车。
“宋晓,你确定一个人去吗?”白芷坐在马车上,歪头问道,“我可以帮你。”
“你啰啰嗦嗦干什么!”宋晓敲了一下他的头,“最近越来越没规矩了,以前不是喊我大小姐的吗?!”
白芷撇撇嘴,“喊大小姐要三个字,太累了。”
宋晓用眼神杀道:“白芷,他们就拜托你了。他们若是少一个汗毛,我是不会放过你!千里追杀!”
白芷笑了,笑得很浅很浅:“好啊,我一定把他们弄伤,等着你日后千里追杀……”
他低头,难得温声道:“所以,一定要回来。”
宋晓感动,泪眼汪汪:“白芷,想不到你我主仆一场,你那么关心我!我平常真是错怪你不尽职了!”
白芷翻了一个白眼,淡淡道:“我不想他们醒来之后要掐死我。你知道苏晔的,你一出事,绝对一哭二闹三上吊,啰啰嗦嗦吵你没完。还有青烟,她摆着一张冷脸可是很可怕的。虽然好男不跟女斗,但天天被目光绞杀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最可怕的是那个沈君逸,我可不想再被揍成猪头了。若他有朝一日恢复武功,一定追着我满街杀了。”
宋晓听着,笑了起来,在寂静的大街上,笑容格外清脆。
“所以千万……”白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别出事。”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白芷怔怔地抬头,见宋晓清澈的声音带着点点的笑意:“一言为定,白芷。”
她对着他的手,轻拍了一下。
辰时,宋家全府的人前往宿城,宋晓站在门口,望着他们驾驶着马车缓缓离去。
她向众人撒了一个谎,因为念川的大夫不多,所以她留下来帮几天。几天后,外城的大夫派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