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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准备了一些祭祖先用的纸元宝、黄纱纸,花了点时间。”我边向连云阁里走去,边回答他。
“我帮你拿一些吧。”看到我面前又提又捧一大堆的东西,云便想伸手接过。
我避开:“你帮我举伞就可以了。这些东西我都按顺序放的,乱了就又要花时间整理了。”
“好。”他依我所言帮我举伞。
清明节这天的雨下得不是很大,就只是些零零碎碎的毛毛雨,淋湿不了人的。
不过,因为我手中的东西大都是纸做的,而且又要马上烧了祭祀,沾湿了就不容易点燃,所以我举了把伞遮雨。
当我把手中的所有东西一一排序在桌面上的时候,云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风响,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云手指着问我的,正是方才茗苓给我的糯米饭。
在我们这儿,糯米饭也用来当供品,所以我也便把它拿来了。
“是糯米饭。”我笑着回答他。
“糯米饭?”云反而更不解了,“是什么啊?”
我一愣,想了想后才反问他:“云,难不成你不是本地人啊?”
过清明吃糯米饭是江南一带的传统,要是连糯米饭都不知道的人……
“嗯,我是北方人。”云打开了盖子,察看里头的东西。
那么云之所以会在这儿,也是那个男人的安排喽?
虽然好奇,但我没有开口问。
我看得出来云今天的心情不错,而我也不会笨到问他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影响他的心情。
“那,等我们祭天完后,你可要好好尝尝我们这里的传统美食喽。而且啊,这也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呢!”
我笑着向一脸好奇的他说道。
“是吗?”他听到后,露出了期待的神色,“那我可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笑着,继续忙碌手中的活。不去在意云口中的“迫不及待”是因为他想吃糯米饭,还是因为他想吃我喜欢吃的糯米饭。
在屋檐下摆上一张案台,并在上头摆上蜡烛、檀香,和一些供品。
一切准备就绪后,站着案台后的我跟云相对一望、轻轻一笑后,便跪了下来。
我双掌合拢,闭上双眼衷心向我已亡的家人祈求。
思念与心愿在心里传达完后,我张开眼,对天叩拜三个响头。
做完后,我望向身边的云,看到他的目光已然停驻在我的身上。
“许了什么愿望?”看到我望着他,云淡笑着问我。
“不行,说了愿望就不能实现了。”我笑得不答。
“我们那儿跟你们相反,我们是说了才会实现的。”云移开了视线,望着苍茫的天空,“我的愿望,是能脱离这里。”
我也望向天空,在心里说道:我的愿望,是你心想事成。
我望着细雨蒙蒙天空,突然灵机一动。
我对身旁的云说道:“云,我们干脆结拜吧。”
“结拜?”云的眼里渗满疑惑。
“是啊,结拜成兄弟。这样我们就有了比朋友更近一层的关系了。”兄弟关系,是分隔不开的一种情谊——比朋友关系还要长久。
“兄弟?”他皱起眉。
“不好吗?”我以为他反对。
云盯着我看,片刻之后,他勾起嘴角,浅浅地笑了:“好啊,我们就做结拜兄弟。”
“嗯!”我开心地用力点头。
“风响你十八,我二十一,那我就是大哥了。”
“那我就是弟弟!”说完后,我兴致高昂地拿来檀香点燃。
“哪,给你。”我把点好的檀香分一半给云。
云接过檀香的动作有些慢,我耐心地等他把檀香接过去。
等他接过檀香后,我率先对天宣誓:“我、风响,在此对天发誓,愿与冉云蔚结拜做兄弟,从此跟他共患难、同甘苦。”
说完后,我望着身边一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的云,用眼神向他示意轮到他说了。
云抿嘴,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后才回过头,望着天空。
片刻后,他轻启薄唇对天起誓:“我、冉云蔚,在此对天发誓,愿与风响结为兄弟,从此与他患难与共、福禄同享。”
我紧张地盯着他的第一个动作,当他说完后,把目光对上我时,他眼里那莫名的闪光刺得我的眼生疼。
我急忙回过头,并说道:“我们向老天爷叩头吧,这样老天爷才会明了我们的决心。”
说罢,我也不理会云是不是也照做,自己先对天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当我做完后,看到云已经在对天叩首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不敢奢望其他,能跟他成为结拜兄弟,已经令我知足了。
我是风,虽然想留在无垢的云身边,但难抑上苍给予我不能停驻的宿命——
能与他有所牵绊已是奢侈。
我将在那惊鸿一瞄后离开,只有回忆留存。
云的归宿是浩瀚的天空,他在天空湛蓝的衬托下,才会更为纯净。
望着此时雨雾苍茫的天空,我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名——龙啸天……
立夏刚过,青崖山庄就接到了一份圣旨。
这份圣旨直接送到连云阁里,我也便跟云一块叩接圣旨。
圣旨里写了一大堆的事情,却只有一项引起了我的注意。
“……朕已有多日不与师兄云蔚相见,万分想念。特令青崖山庄庄主冉云蔚即日起程,前往宫中与朕会面,叙述师兄弟离别之情……钦此!”
跪在云身后的我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但却在听到他被传令进宫的那时,看到他的背影倏忽僵直。
时间很赶,云没有对我说什么,我也什么都来不及问。
把云送到宫里派来的迎接马车里后,望着载着头也不回的他离开的马车,我的心就锥刺般地痛着。
当护送云离去的队伍完全消失在我眼前时,我仍久久杵立,一直到被人催促,才回到青崖山庄那金碧辉煌大门后的庭院深深之处。
望着晴朗的天空,我喃喃自语:“他什么时候才会从京城里回来呢?”
“按照惯例,快则一个多月,慢则两三个月。”
我的话音方落,就听到有人回答,着实吓得我魂都快没了。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茗苓。
我惊魂未定地对不知何时出现的她问道:“茗苓,你什么时候来的?”
现在青崖山庄只有我一个人是闲着没事干的,所以,我便无聊到爬到树上发呆。
在这样周围没有一个人影,而我又是在树上的情况下,其他人的声音突然就在耳边响起,任是谁都会吓得够呛。
“刚爬上来,恰好听到你方才的那句话。”赤着脚丫子的茗苓坐在我身边的一根枝干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忘了你把你的鞋子放在树下了?”长相清灵的茗苓冲我咧嘴一笑,“我呀,看到你的鞋子后,再把头往上一抬不就看到你了吗!”
我也对她露出笑容:“没想到你也会爬树。”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有哪个不会爬树的?”茗苓脸上泛着隐隐的苦笑。
我点头。
没有粮食了,树叶就是全家人的希望。
机灵的孩子在树上摘叶,大人就在地上拣掉在地上的叶,然后拿回家熬成青汤吃了充饥。
一句话,一个想起,往事就会历历在目。
我没有让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太久,便向茗苓问道:“茗苓,你刚刚说的,是主子的事吗?”
“难道你想知道的不是主子的事?”茗苓一脸困惑地问我。
“想知道啊。”几天的离别,已是无限惆怅。
“茗苓,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主子经常被皇上传召进宫里?”
“算是经常吧,一年两三次总会有的。不过,这些日子加起来算的话,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哦。”我轻声应道。心里却有如被谁掏空了般,空荡荡的。
“所以你的工作在青崖山庄里是最轻松的。主子一旦到宫里去了,你就可以休息了!”茗苓笑脸盈盈。
我内心苦涩地移开视线,不看她的羡慕脸色:我宁可不要休息,也不想与云分别。
“那这次,主子会到宫里多久呢?”
“这就说不准了,依皇上的意思而定。”茗苓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茗苓的话让我茫然:皇上、皇上……那个用极端手法留住所爱的男人……
——他有掌控天下的权势,而我,却是他眼中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我们对云的感情相同,可叹的是,一个极端,一个懦弱。
“风响?”
“什么?”我收回神游的心思,把目光投放到茗苓身上。
“我明天下午,可以休息……”一向开朗大气的茗苓不知怎地,开始扭捏,吞吞吐吐大半天,都没把一句话说完,“我、我们——向陈总管、请假……到城里去——玩……好不好?”
我坦然地望着她,而茗苓却闪闪躲躲。
“好啊。”我答应她,“反正呆在山庄里也没事干。到城里去逛逛总比在山庄无聊发呆好。”
“啊,风响,谢谢你!”总算把目光放到我身上的茗苓笑得灿烂。
接下来的日子,我跟茗苓几乎形影不离。
我没事干,我就帮她做事。我们都没事干,就在青崖山庄里到处逛。
在我的心里,茗苓已然是我在青崖山庄里最好的朋友——
跟她在一起,我玩得很开心。
或许是我们身份相同的关系,我们在一起没有压力,因而无拘无束、畅所欲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云离开青崖山庄快一个月后的一天里,茗苓突然问我:
“风响,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是跟你在一起吗?”
我一愣,随即反问:“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呢。”茗苓轻哼。
什、什么?我反应不过来。
“看你那呆样!”茗苓噗嗤一笑,跑开。
“风响,虽然你一脸呆相,但你为人诚恳,做事慎重,待人体贴,让人很安心。”
茗苓跑了几步后回头,灿烂一笑:“嫁给你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
说完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我,在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时,还在呆滞——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暂时没有人住的连云阁,为防止尘埃堆积,我还得定时去打扫。
当我推开屋门,看到没有一人的屋子的那一刻,我心中的郁闷凝积。
情难自禁地叹息一声后,我走到屋子里。
云不在后的屋子,那股淡雅的香味淡到我快嗅不到了。
我环顾屋子一周,视线落在了书桌上。
我移步来到书桌前,看到上头还留着那道把云传召到皇宫里的圣旨来到前,云写下,预备要教我的字。
还没写全整个字呢,传圣旨的公公那细尖的嗓门由屋外传到了屋里。
那一刻,我的胸口一窒,下意识地看云。
我看到他的眉毛轻蹙,眼里的愤恨一纵即逝。
云在圣旨宣读完后便匆匆离开,没留下只字片语,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思想此,我又是一阵怅惘。
手轻轻顺着那留在纸上的笔画,移动着——这是个什么字呢?
字没有写全,心空了一半,我无声叹息。
蓦地,我忆起昨天茗苓对我说的话——
“嫁给你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
我苦笑。没有遇上云以前,我想这是一定的。
起初,我的梦想是:赚了钱赎回卖身契后,用余下的钱做些小生意,娶一房媳妇,生一两个娃儿,好好疼爱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然而,我撞上了一朵空寂的云,我因他的而乱了我所有的打算。
心,不再为自己跳动。
可,风跟云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这是现实,我卑微,他高贵;我污秽,他纯净——
所以,我没有天真地去幻想我跟他会在一起的可能。
我们天差地别。
他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真正的生活,而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最后,我们就会分开。
我的手指离开纸上的墨迹,我望着那未了的字淡淡地笑着。
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跟云的关系,就像那没有写完的字,只有开头,结局是谜。
生命,是上天给的,人生,是自己安排的。
既然已经筹划好了自己的人生,何必再去更改。
不要,为了不可能的事情浪费了时间。
我想起了茗苓的笑容,那是个质朴的笑容:茗苓,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的。
只是,缺了心后,生活还会美满吗?
我一走出连云阁,就看到了茗苓,看她的样子,好像也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