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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钱麻子还在屋里,睡得很熟。
他怎么可能睡那么死呢,怎么可能呢?
钱麻子呆了一下,笑了起来:“梦儿,你怎么了?”
他摇摇晃晃走到林梦身边,将另外一人一脚踢飞了。他将林梦手中的剑拿下来,也扔到地上,然后将林梦抱了起来。
“梦儿,梦儿,”钱麻子轻轻吻着林梦冰冷的嘴唇,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林梦的面上十分宁静。
那是一种满足,幸福又有些害羞的宁静。钱麻子以前曾见过在早晨酣睡的林梦,那时,林梦的面上也是这种害羞的宁静。
那是一种合欢后的宁静。
钱麻子笑嘻嘻地将林梦放到床上:“你让不让我占大便宜,让不让?”
钱麻子喃喃道:“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死了?
为什么,一个似乎刚刚还在他怀里扭动的女孩子死了?
为什么,一个轻笑浅颦的女孩子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林梦不能说什么了。她就象她自己的名字那样,只是一个梦而已。
梦是虚无缥缈的,总是绕着你,但当你苦苦追寻时,她又不见了。
钱麻子又能说什么呢?
钱麻子晕了过去。
丁红在房内踱着步子,等待来人报告消息。
昨夜的事情,是她亲手经办的。
另外死的那个人,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喽罗,这样的人死上一千个,也不值得丁红皱一下眉头。
但林梦的死,却让丁红好开心,简直忍不住想大笑起来。
她不想让林梦活着。因为她觉得,象西门飞燕对待钱玉如那样做法,实在太折磨自己了。
比如说,西门飞燕并没有得到方向天。
再比如说,钱玉如的儿子击败了西门飞燕。
所以她不希望有第二个钱玉如,所以她要杀林梦,斩草除根。
她知道如果象西门飞燕那样对待林梦,只会让钱方回更死心塌地地爱林梦,因为林梦还活着。而只要林梦还活着,丁红就得不到钱方回。
只有林梦死了,钱方回才会彻底失望,他会痛苦一段时间,但慢慢会好起来的。
死者只能永存在梦里,梦已无可追寻。
那时丁红会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钱方回身边,温柔地抚慰他,使他爱上她。
丁红愿意等待。因为钱方回确实有一只金色的合欢梳,她已经看见了,和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他的那一只是纯金的。
钱方回因为拥有了“金合欢”,他就必须和丁红在一起,因为丁红有“粉合欢”。
但是,丁红知道,要想让钱方回不怀疑到自己,她必须把现场布置得让钱方回相信,林梦是因他而死的。
钱方回自然会报仇,但她可以找几个大人物,逼他们死在钱方回的“金合欢”下,替她去死。
钱方回绝对不会怀疑到丁红的。
因为死了的小喽罗在武林中并非没有名气,那人是紫心会的一名好手,也是血鸳鸯令主安置在紫心会中的暗桩。
几乎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丁红微微笑了,又摸出了“粉合欢”来,柔情脉脉地抚摸着。
另一只“金合欢”会来的,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但不论多长时间,她都愿意等待。
有人进来了:“令主,钱方回已经晕倒了。”
丁红冷冷道:“再探。”
不多时又有禀报:“令主,客栈中已经有人起床,发现了尸体,林梦的尸体是在钱方回房中,已经报了官了。”
以下的探报无一不是在丁红预料之中:
“钱方回被拘捕,没有反抗,不流泪,也不说话,动作很迟缓。”
“现场已被包围,看热闹的人很多。”
“捕快已经查出林梦和那人是一伙的,因为腰间都有紫心标志。”
“钱方回被押入县衙,知县已经开堂。”
“知县发火了,说钱方回就是凶手。”
“钱方回已经说出了林千峰的姓名,大概是想让林千峰来作证人。”
“有捕快去缉拿林千峰去了,骑马去的。”
“‘紫心会’标志让知县不解,正在拘武林人物查询。”
你瞧,丁红胜得多么轻松,轻松得象是在散步。
“保他出来,但不能让他知道是什么人保的,不许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将林千峰击杀,打上紫心标志。飞鸽传令在苏州的人手,要快。”
“安庆那边,好好安葬钱玉如,将她的小院收过来,但注意不要动屋里的东西,一点都不要动。”
“林千峰全家杀尽,要赶在捕快之前,一个不留。”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行动去对付县狱里的狱卒。让钱方回吃点苦头。”
一道一道命令发了出去。
丁红在微笑中胜利了,根本没有什么困难,血鸳鸯令的人,都觉得这位红衣令主,除了武功之外,并不比老令主逊色。
在某些方面,丁红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西门飞燕。
安庆钱玉如的死讯,也已经传到了钱麻子耳中,同时到的还有林家的灭门之讯。
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他更惨呢?
刚刚还在他怀里亲热的心上人,转眼间不在了,就象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一气之下离开母亲,再想回到母亲身边时,母亲也不在了。
他抢了林千峰的女儿,答应给她幸福,自以为有能力保护她,可如今她死了,一心想保存女儿的林千峰也死了。
钱麻子整天傻怔怔地呆在监狱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
终于他又昏死了过去。
斜阳照进牢房中,四壁皆空,只有墙角的蛛网和那闲散的织蛛。
钱麻子不止一次地想到死:世上已无一个亲人,苟活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第十六章 钱麻子无罪开释
钱麻子无罪开释。
钱麻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罪。
因为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不该死的人都死了,该死的还活着,这又是何等的残酷呢,钱麻子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有疯。但在任何人眼里,钱麻子已经疯了,已经疯得不能再疯了。
钱麻子不再是个二百五了,钱麻子变成了钱疯子。
他拒绝认领林梦的衣物剑器,他也不去安庆,也不去苏州,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令他伤心的东西。
他想起了陈良,于是就去了余姚。他要去找陈良,痛痛快快地喝几天酒。
钱麻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哭哭笑笑。他还时常摸出一柄金色的小梳子,不住地亲吻痛哭。
钱麻子自然已经疯了,谁都这么认为。
钱麻子身无分文,一路乞讨到了余姚,他到了原来的酒店,要酒喝。
陈良很快跑来了,泪眼婆娑,但仍是强笑道:“麻子,你又来了?”
“难道老子不能来?”钱麻子瞪起了眼睛,狰狞之极。
“不是不能来,只是你得请我喝酒。”陈良已经偷偷给了老板一两银子,让他尽量上酒。
“请你就请你。”钱麻子拍得桌子山响:“老板,拿酒来。”
于是一坛酒来了,老板也听说了钱麻子的事,甘愿送酒上桌。所有的人都在同情不幸的钱麻子。
十三岁的陈良倒已象个大人了,钱麻子还象个孩子,“麻子,咱们一醉方休。”
又一个男孩走了进来:“陈良,你喝酒也不叫上我,太不够朋友了吧?”
看他的打扮,不象穷人家的孩子,但显然他和陈良是朋友,而且关系好象还很不错。
陈良笑道:“这是麻子请我喝酒,我怎好叫上你?”
那男孩转向钱麻子:“麻子哥,你怎么不请我喝酒?”
钱麻子瞪了他一眼:“酒在桌上,你自己拿好了,莫非还要老子敬你么?”
那男孩做个鬼脸:“老板,来只大碗。”
老板取了一只大海碗放到他面前,男孩捧起酒坛,满满倒了一海碗,灌了下去,面不红气不喘,“麻子,酒不错。”
钱麻子笑道:“不错你就多喝些。陈良,这小子是什么人?”
陈良目夹目夹眼:“他么,边家的小子。”
边家的小子也笑了:“老子叫边澄,‘边’是边疆的边,不是驴鞭的鞭,‘澄’是澄清的澄,不是陈良的陈。”
陈良道:“边澄是我朋友。”
钱麻子醉眼朦胧:“那也是我麻子的朋友了。边澄,你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陈良跳脚大笑:“要不咱们三结义,就怕你麻子不愿意。”
他虽是在大笑,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钱麻子不笑了:“老子是有罪的人,不能害了你们。陈良,边澄,老子喝完这顿酒,要走了。”
陈良怒道:“麻子,你真他妈不够意思,老子要你三结义,你为什么不肯,你瞧不起老子是怎么着?”
钱麻子叹了口气:“说实在的,老子这十几二十天来,也不知是明白了,还是更糊涂了,头脑不清楚,过些日子再说吧,如果我没死,我会再来的,请你们喝酒。”
陈良怒叫道:“不行。钱麻子,你得结义了再走。否则你小子要是死了,我们上哪里找人结义去?”
边澄也叫了起来:“麻子,你太小瞧人了。我边澄今年也十四了,是大人了,跟你结义也是瞧得你起。”
钱麻子正色道:“不是小瞧人,你们两个,是我麻子一生中唯有的两个好朋友。我若有心小瞧你们,天打五雷轰。”
“那好,一言为定。”边澄举起了手掌,“击掌,击掌,击掌之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三人九击掌。
老板也过来凑热闹了,又抱了一坛酒,外加几碟精致小菜,算是给这三个好兄弟贺喜的。
三人都喝得大醉,又哭又笑,闹成一片。
第二天,钱麻子要走,被边澄拉住了:“不行,昨天是你请陈良,今日你得请我,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厚此薄彼。”
钱麻子没办法,只好又“请”边澄喝酒。
刚喝了没几口,门外一阵马蹄声,到了门口停住了,有人笑道:“咱们进去喝几盅,庆贺庆贺。”
“没什么好庆贺的,咱们也没占多大便宜,这次原本就是楚三逼咱们去的。”
“好歹那几个倭子被咱们杀死了,咱们是中国人嘛,对不对,所以还是应该庆祝一下。”
一行人走了进来,正是公孙奇,花拳和绣腿,闪电手和灶君,黄荣等人,后面一串是振远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们。
“钱麻子。”雷二先惊叫了起来,其他人都不出声,戒备而好奇地望着他。
钱麻子抬起头:“原来是你们啊,生意还顺利么,黄头儿?”
黄荣颇为紧张地道:“托福托福,钱兄这是——”“请两位好朋友喝点酒。”钱麻子笑嘻嘻地拍拍陈良和边澄的脑袋,好象很为交了这两个小朋友而自豪。
也不过两三个月时间,钱麻子已经变得让众人几乎认不出来了。他简直就象是个乞丐。
十几个人闷声不响落了座儿,有意不朝钱麻子这边看。
陈良做个鬼脸:“那一个就是说一剑刺死七只苍蝇的人。”
陈良指了指公孙奇,边澄也笑:“绿脸的那个?”
公孙奇面色大变,转头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
钱麻子笑道:“公孙奇,我们都上当了,一剑刺死七只苍蝇的招式已经被我破了。”
公孙奇一怔:“楚三公子,他怎么了?”
钱麻子一叹:“就是他。他的真实武功,根本不是你们五位的对手。”
另外四人也都楞住了。
钱麻子道:“我不过一招,便破了他的剑诀,他不过数招,死在林梦剑下。”
他提到林梦,声音都岔了。
公孙奇狐疑道:“那他那一剑?”
钱麻子叹道:“公孙兄的快剑,江湖上已是罕有其匹,你能刺死几只?”
公孙奇道:“眨眼一剑,三只而已。”
“因此他若要一剑七只,只能不刺,出剑一抖,收剑即可。”
“可那七只苍蝇……”
钱麻子道:“死的,原先都已死的。”
五人都不说话了。
公孙奇半晌才叹道:“钱兄,你让公孙奇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不能太过轻信。你说你不信邪,日后公孙奇也不信了。”
另外四人也都叹道:“楚三这小子干嘛骗人?”
公孙奇摇摇头:“压住咱们,让咱们给他们帮忙呗。”
仇斯廉笑道:“不过这次咱们的当上得也值得。”
公孙奇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