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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中之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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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说不上来,因为他一直戴着帽子,我只看到一对棕色的眼睛。虽然他很年轻,可是他看起来很有份量的感觉。我的意思是说,很值得他人敬重,对,就是很值得他人‘敬重’。我一直在想这个字。坦白说,看到他跑着追别人,我觉得很惊讶,那种情形就如同看见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平凡人一样。”
  “他不是那种在克伦街上混的人?”坎比恩低声说出他的看法。
  “你说对了。”戈尔里太太颇觉意外的对坎比恩一笑,“的确,他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天他穿了一件质地不错的黑色大衣外套,头戴黑帽,外套里搭配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这一带的人。”
  “衣着整齐。”鲁奇以潦草的字迹在笔录上记下,“你刚才怎么没有提起这件事?”
  “因为我刚才没有想到。”戈尔里太太很平静、很有耐心的回答。“刚才这位先生提到克伦街,所以我才想起来为什么我会认为他是刚下火车。他打了一条海军的领带,领带上有两束条纹,颜色分别为银灰色和深褐色。两束条纹间的距离很宽,条纹之间有一朵小花,花里冒出一个鸟头。图样不大,就夹在两条有色的条纹之间。”
  “会是他吗?”坎比恩叹了口气。“我实在很想知道答案。”
  他倾身靠在鲁奇的肩上,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字:“凤凰橄榄球联谊会的领带。乔夫·拉维特?”
  鲁奇凝视坎比恩在笔记本上所写的字好一会儿。随即他挺直了身子,看着坎比恩。
  “少来了!”鲁奇小声地说。“你不是认为你今天下午在这里看过他?还记得吗?”
  坎比恩的神情看起来很郁闷。
  “很难证明——”坎比恩说。   
  “老天,不对!那也不能够证明他不是法老王,是吧!事情总会有一个合理的推测嘛。喂!安迪,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最后那句话是对办事员说的。办事员手里正拿了一件东西无所适从,他那张圆脸因为兴奋而变得容光焕发。
  “我依照指示核验完毕死者的遗物,长官,这是在皮夹里找到的,是邮戳的标记,长官。”
  鲁奇接过葛勒威手中的信封,他把信封翻过来。信封上收件人姓名为乔夫·拉维特先生,收件人住址是帕德嫩联谊会。可是在信封背面又附上用铅笔写的办公室地址与电话号码。邮戳的记号很清楚,收件日期印的就是现在的日期。这封信是在那天上午投递的。
  鲁奇手指着铅笔的笔迹问道:
  “这是他的字迹吗?”
  “恐怕是喔。信封上面的地址就是他办公室的地址,没有错。”
  一时间,大家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面面相觑。鲁奇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为什么拉维特把自己办公室的地址给杜德斯,然后又来追他,然后又……反正这一切都解释不通,是吧?我得找那个小伙子谈谈。”
  “嗯,我帮上忙没有?”说话的人是戈尔里太太,她的声音里洋溢着兴奋。“我的意思是,我——”
  鲁奇一脸寒霜,转过去面对着她。戈尔里太太身后的门就在此刻打开,一个高大、面带哀凄神色的人安静的走进办公室。
  进来的人是苏格兰警场的高级长官,副局长司泰尼劳斯·奥泰斯。他身上佩带了许多代表荣誉的勋章,可是看起来却是落落寡欢。他和坎比恩认识二十年了,这些年来他都没有什么改变。他还是不修边幅、看起来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只是到中年之后,却莫名其妙地发起福来,变得又宽又厚。他戴了顶帽子,帽缘下两颗眼珠来回扫视这个让人无比厌烦的世界。看到多年不见的老友,奥泰斯的眼神里忽然又重现光采。他和站得笔直的鲁奇点头招呼之后,伸手走向坎比恩。
  “嗨,坎比恩,我就知道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是个很容易出纰漏的天气,是不是?”
  大名鼎鼎的人往往会造成许多始料不及的神奇效果。譬如说,史兰尼警官这个时候已经撵着戈尔里太太窜进犯罪调查部的办公室,不让她有任何说话的机会。葛勒威警官也缩回他的办公桌,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几秒钟内,现场只剩下实际上负责这件案子的鲁奇与坎比恩。
  奥泰斯脱下他身上的古董雨衣,仔细折叠后,挂在椅背上。
  “叶长官现在正忙着接电话,他桌上的每一支电话现在都占线,”奥泰斯阴冷的眼光在鲁奇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所以我想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溜出来,亲自来看看你,查理士。”奥泰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语调有气无力,有点像是学校里的老冬烘,听来略带哀伤的意味。“你手上有的资料应该比你想像的多。你们的调查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
  鲁奇以受过训练的严谨态度和最少的手势,将调查过程中最基本的细节向奥泰斯简报。一旁静静聆听的奥泰斯不停地温和点头,神态如同倾听一堂博大精深的课程。鲁奇报告完毕之后,他拿起信封反覆检视。
  “咳。”奥泰斯咳了一声。
  “他一定一直守在外面等杜德斯,位置可能是在对面饭店的大厅。从那里,他可以监视警局的大门。”坎比恩仔细推论每一个环节。“在我们放走杜德斯的时候,拉维特可能就已经盯上他了。接下来,他可能先将杜德斯带往一家酒馆,试图从他口中套出事实真相,但没有成功,所以把自己办公室的地址留给他,然后——怎么样?”
  “杜德斯并非单独行动,所以他态度慌张,一逮着机会他就溜了。拉维特尾随在他身后追逐,慌忙之际,还停下来帮杜德斯付酒帐。由此可以证明拉维特和杜德斯之间并没有发生激烈的冲突。出了酒馆,杜德斯转往帮浦路,于是拉维特跟丢了。我们知道杜德斯死在什么地方,但拉维特呢,拉维特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们长官也很希望知道答案,因为这个恼人城市里有四分之三的大人物不断打电话查询他的下落。”奥泰斯面带苦笑宣称道。“拉维特先生似乎已经预先安排了一个旧典型的夜晚:打电话给全世界一半的人口、在宴会当场发表一席演说、宴会之后与法国政府代表在他公寓举行商务面谈。他的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他,而他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也没有办法找到他。”奥泰斯边说边注视着桌上的钟。“就这么一个忙碌的小伙子来说,他实在在外头逛得太久了,对不对?”
  坎比恩站起身,两手插在口袋里,脚不停晃动。
  “不管事情的真假如何,从医学上的观点而言,的确有人踢了杜德斯,”他说。“我不认为这件事是拉维特下的手,我真的不这么认为。”
  奥泰斯抬起头。
  “他被杀害的时候,你看到了吗,坎比恩先生?”
  “坦白说,没有。”
  “再说,你看他无故不出席所有的约会,而这些约会每一个都很重要。”
  “这就奇怪了。”坎比恩皱起眉头。“拉维特是个个性一丝不苟、沉着稳重型的小伙子,我以前就说过,他生性严肃、反应有点迟钝,甚至于不喜欢冒险。”
  “大部分的人都这么认为。”奥泰斯灰色的脸庞隐约带着笑意,显示他心情颇佳。“可是实际上他却不是这样的人。我以前就听过他的大名了。他是‘拉维特轴承公司’的负责人。除了这家公司之外,他另外还有一两家规模很小,但财务健全、属于旧式的小公司。拉维特可以算是个很有钱的人。可是我们这个国家近来并不喜欢有钱人,只要是我们不喜欢的东西,我们就会除掉它。今天晚上我已经做了一些调查,我听说战争结束拉维特回来后,发现他的房屋以及所有的财产都被他们家原来的雇佣等等人霸占了。当时他在缴完税后,一年只剩下三十七英镑五先令又三便士可过活。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他可以和部队里同时退伍下来的一个会计师整天穷混,专门钻法律漏洞;二是他可以靠赌博来碰碰运气。两年半以后,他成为大西洋东岸最具知名度的大赌徒之一,他个人的财产在此期间暴涨四倍;然后,他便收山了。”
  听了奥泰斯的话,坎比恩苍白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些事我以前就听说过了,可是我也听过有人赞扬他人品优秀的好话。”
  “当然。”奥泰斯对这个话题似乎兴致勃勃。“我并不是在说他的坏话,他没有做过什么违法或应受谴责的事。在那个时期,赌博是警方唯一不会找你去多做解释的事。不像一般工作,你还可能因为工作而受到处罚。那个时候,赌博很受人尊重,就连我自己每个礼拜也投入两先令与人共同合资经营赌场。我必须未雨绸缪,为年老的时候先做打算,因为我没办法靠退休金过日子。我只能说拉维特是个懂得放手一搏的人,他不是那种不会冒险的人。两年多来他一直都在冒险,一旦你曾经冒过险,你也就会习惯铤而走险的日子。护城河的城门已经放下,城堡再也不是牢不可破了。”
  查理士·鲁奇开始觉得有点烦躁不安,急躁地在屋里踱方步,背部的肌肉印在夹克上隐约可见。
  “杜德斯不是单独一个人,”鲁奇说。“在车站的时候,他害怕了,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也害怕了,可是他不是怕我,也不是怕拉维特。他不太可能替拉维特工作,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因为如果他是替拉维特工作,拉维特就没有必要将办公室的地址留下来给他;而且拉维特很可能是在酒馆的时候,把地址抄给杜德斯的。抄地址的信封完好如新,这个信封只有昨天晚上在邮局待了一夜。”
  “这也就是我会一个人偷溜出来的原因。”奥泰斯两手插在口袋里。“今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任何的‘快讯’,鲁奇?”
  鲁奇很敏感地抬起头,前额有好几道皱纹。
  “没有,长官,还没有看到。我今天晚上从回来到现在都一直在忙这件事。”
  奥泰斯挥挥手。   
  “不要紧张,孩子,可能是还没送进来。偶而,他们也会先报一项给我听。当然,总会有一些疏忽遗漏的。”奥泰斯的神情有点严肃,也有些志得意满。“最近我们在市中心区的办公室都已高度机械化,坎比恩!打字电报机、雷达装置、彩色灯光,应有尽有。只有在停电的时候,整个警方的系统才有可能瘫痪而无法作业。喔,我戴了帽子亲自到这里来,主要是要告诉你们,有一个名叫哈渥克的犯人从思卡尔伯监狱脱逃了。”
  鲁奇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他笑的很满足。
  “哈渥克是那个和杜德斯一起作案的人,他们两个人结伙抢劫。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在想何时才能看到一线曙光呢!”
  奥泰斯并没有回答鲁奇的问题,而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蓝色的纸条相互比对,眼神里流露出无法言喻的哀凄神色,坚挺鼻梁上的眼镜也变得扭曲。
  “可惜的是,”奥泰斯终于开口说话。“就我所知,你的手下在六点四十二分的时候运走了杜德斯的尸体,可是在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杰克·哈渥克才刚刚横过半个伦敦市,准备脱逃。事实上,他当时杀害了他另外一个朋友。我想他大概已经死了,我出来前所看到的报告上写的是‘伤势垂危’。”
  查理士·鲁奇现在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浮躁。他站在那里用手摇晃着口袋里的镍币,将钱币摇得叮当响,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些该死的恶棍,他们以为他们自己是什么人哪?”
  “是上帝,”奥泰斯冷冷地说。“卓越而又优秀的人类,有办法左手翻云右手覆雨。到现在为止,你可能还是会认为一面老旧的小镜子、长期在狱中吃牢饭,可以纠正这种骗徒。但这是不可能的,查理士,你和我一样清楚。可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炫耀警察委员会提供给我的那辆美丽小车,以便尽管我的穿着看起来随便,但也无损于我的权威。”
  奥泰斯停下来,坎比恩一直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的老朋友。他了解到奥泰斯对自己的新改变感到很尴尬。这点非常不像他,坎比恩很惊讶。显然,奥泰斯心里有事,而他对这件事感到很羞耻。
  奥泰斯身体向后仰,靠在他坐的硬椅上,两脚往前平伸。
  “我同时收到两份报告,后来我和叶局长谈过,他告诉我你们今天下午和杜德斯谈话的结果。我考虑良久,我想我应该亲自下来一趟。我还记得哈渥克。每一个人都在找他。可能的情形是,他会在二到三个小时之内被捕,可是如果他没有落网,我想你们会在自己的管区内发现他的踪迹,我想我应该和你们好好谈谈关于他的事,因为上次我们逮捕他的时候,你和坎比恩两人都不在国内,所以那次你们错过了他。你们错过了一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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