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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牧师还忍受得了用这么不相称的昵名叫她。
事情的解释可能让皮柯特更加感到困惑:牧师叫她小不点(Dot),并不是因为渥布敦的名字叫桃乐西(Dorothy),而取其简称而是因为牧师觉得她像数学家,而就像牧师自己说的,总不能称她作“小数点”吧(Decimal Point)?牧师认为渥布敦是上帝赠与给他的一份礼物。他经常觉得渥布敦认为他太过于谦恭、经验太过丰富,故而无法期待全能上帝的理想恩赐像一份不掺杂质的果酱从天而降。
“你一定会知道的,小不点,”在这个时候,牧师说话的声音很温和。“我敢说你会知道的,小不点。凯希太太,进来。”
渥布敦小姐对自己选择扮演的角色很满意,带着愉快的笑声离开。在她身后,掉下一只发夹与一条手帕。
凯希太太进入房间。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皮柯特警官全身经由经验累积的成熟、丰富智慧又活跃起来。皮柯特认为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使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凯希太太身材短小、健壮,年纪大概在五十开外,小腿很短、很结实,衣着整洁。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从外表看来,外套质地高雅,黑色大衣的扣子一直往上扣到她的脖子下面,脖子上缠了一条价格不菲的棕色皮革。顺皮革而上,是一张又圆又厚的大饼脸,脸部顶端盘了一堆吹烫整齐的铁灰色大鬈发,头发上方盖着一顶既光滑又平坦的帽子。帽子也是铁灰色,乍看之下,帽子与头发似乎是一个整体的东西,令人觉得如果把两者分开是一件很不恰当的事。她戴着一副白色手套,现在正抓着一只黑色的大手提袋,捧在胃的前方。大饼脸上镶着两粒黑眼珠,又圆又亮,透露着一种一切了然于胸的眼神。
凯希太太打量着皮柯特,神态自然,就像是看着一扇标示着“出口”的大门,接着她沉稳的走向艾佛瑞牧师。
“晚安,牧师。你是因为夹克的事而想要见我吗?”
凯希太太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嘹亮、开朗,可是却并不怎么好听,而且听起来还很刺耳,好像她在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插入一把梳子或是一张纸,将音调分割成好几节。还有她的牙齿,在与牧师打招呼的时候,她那一口亮晶晶的假牙在虚伪的笑容里闪动着光芒,假牙的材质似乎是白磁。
“我要坐在这里,可以吗?”
凯希太太边说边拉动桌前的小椅子,椅子就在皮柯特的正前方,凯希太太一屁股坐了下去。个子虽小,可是她的双脚恰可及地。坐定之后,凯希太太双肩自然下垂,皮柯特刚好可以看见她的帽子像块石头似的稳踞在她头上。
牧师站起来,隔着桌子目光严肃地凝视着凯希太太。
“可以。”牧师回答。
牧师并没有为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将她召来一事致歉。在一旁观看的皮柯特悚然领会,这两个人与其说是老朋友,不如说是宿敌。他们之间因为岁月累积而形成的熟悉感,几乎已经不会冒犯对方了,但是他们毕竟是对立的。
“玛莉告诉我,在几个礼拜以前,她就把那件夹克给你了。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噢,她说得不对,牧师。你是知道的,我不希望让任何人惹上麻烦,可是玛莉并没有对你说实话。事实是:那件夹克不是她给我的,而是我买的,我出三英镑又十先令的好价钱向她买的。你可以看得出来,这虽然是做善事,可是我并没有在那件夹克上花太多钱。”
凯希太太的反应坦诚、迅速、敏捷,一如白日般明朗。可是她所说的话,牧师与皮柯特一句都不信。
“噢,这么说来那件夹克是你向玛莉买的。”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说得很明白,不是吗?当然,我很肯定那是人家给她的。我们已经认识二十六年了,关于这方面你应该很了解我才对。到上个月为止,我在附属教会的第二幢小屋已经住了二十六年了。”
听完凯希太太的话之后,牧师并没有动。皮柯特可以清楚看见他细腻的脸部皮肤。牧师脸上有着严肃与遗憾的神情,同时也可看到些许落寞的痕迹,他对她的态度有些怪异。牧师完全没有质疑凯希太太所说的话,只是不断提出问题,以问题相逼。
“好,夹克是你向玛莉买的,你买夹克做什么?”
“那就是我的事了,牧师。”
凯希太太的回答显然不太友善,可是态度和口气还算温和。皮柯特猜测,凯希太太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现在正在微笑。
“当然,你说得没有错,”艾佛瑞牧师同意她的说法。“完完全全是你个人的事。既然是你个人的事,所以你一定认得出来那件夹克,这样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帮助。你愿不愿意过来这里,看看这个东西?”
皮柯特在一旁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之后,着实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教区的牧师竟然会如此强硬。凯希太太趋前查看沾有血迹的可怕夹克时,皮柯特也同时移动脚步靠近,如此他才可以看得见她的脸。皮柯特注意到凯希太太对于要她看什么东西,事先并没有心理准备,因为她弯腰向前,伸手便抓起夹克凑近眼睛细看。她用手使劲将夹克抖开,沾有血迹的夹克展现在她眼前,衣领黏呼呼地卷成一团,令人看了心惊胆颤。看到这种情形,凯希太太忙乱的双手在白色紧绷的手套里犹豫不决,但迟疑的时间很短暂,检查行动仍继续进行。检查过程中,她的面部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在皮柯特看来,她的神色依然柔和、机警,同时保持平静的态度,如果其他女性突然面对这种情况,绝对没有办法维持这种态度。
“我看这件衣服很难洗干净了。”
她边说边用手摺叠夹克,叠好之后将衣服重新放回桌上。她那副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完全轻松愉快,甚至听不出来有一丝颤抖。
“没错,我向玛莉买的就是这件夹克。嗯,否认这件事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是不是?你们自己都可以认出这件衣服。它摆在这间屋子里不晓得有多久了,不是吗?”
凯希太太说着便轻声笑出来。她的笑声听起来很自然,同时充满认命的意味。
“这位警官想要知道你是怎么处理这件夹克的。”艾佛瑞牧师说道。
“这么说来我一定得告诉他啰,是不是?”凯希太太似乎是一个对自己很有把握的人。“我必须查一下我的小簿子,我还记得我发现夹克里有蠹虫,就随便堆在那里,然后送给面包街的罗山索先生。”坐在椅子里的凯希太太转了一个方向,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和神色有点踌躇不定的皮柯特警官面对面谈话。“我并不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可是我很愿意为教会贡献一些微薄的力量,”她说,对着皮柯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磁假牙。“有时候,我得抽点成,因为很花功夫,可我只拿合理的数目而已,因为如果我活不下去,我就没有办法继续付出了,是不是?”
“你在做二手衣生意,是不是,凯希太太?”皮柯特不会受到这一类事情威胁,他知道凯希太太需要经营这种生意。
她的眼神复杂,一如皮柯特,两人同样复杂的眼神恰巧对上了。
“只要能力所及,我都会做些善事,”她说:“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帐簿,帐簿可以证明我捐给贫民传教团、查理士卫德社团,以及英国国教支援团体的金额数目,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我记不清的团体。我都写下来了,这些纪录都保存地很完整。任何人随时都可以查看,是不是,牧师?”
对于凯希太太突如其来的问题,艾佛瑞牧师点点头,他对这个问题好像不太高兴,但在另外一方面,皮柯特警官却觉得现在是他今晚感觉最轻松愉快的一刻。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不对?”皮柯特理性地说。
凯希太太用手轻抚身上质地高雅的黑色外套边缘。
“唉,我告诉你,我不是经营旧衣生意的女人,如果你刚才指的是这个,年轻人。”她面露得意之色说。“你在这个地区也有一段时间了,对这里也有相当的认识,我想我曾经在巴鲁路和艾蒲隆街上看过你,没有错吧?你是知道那些地方的,马路两旁有许多不错的房子,人也不少。老女人对金钱的需求更甚于珠宝,她们手上可能有一些不错的衣服和一件老旧的家具,却不知道如何脱手。喂,我可不是吹嘘,这些年来和牧师为邻,我已经学到如何保持谦逊。我希望我能够像他一样,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能够做善事。所以对于能够帮助他人的事,我都抢第一。现在,这里有许多老女人都穿着质地不错的厚绒布衣服,这比起她们只是在手上套着妈妈放在衣柜里的雕花戒指要好多了。我四处逛,我认识每一个人,有的时候我买,有的时候我卖,更多的时候我拿别人送给我的东西做慈善事业。我将这些东西转手卖了,然后把支票赠予刚才我提到的那些团体。”
“而这些你全都记在你的帐簿里了。”皮柯特说,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且频频点头。
凯希太太肯定地报以微笑。
“我把这些都记在我的帐薄里。”
“现在,我有兴趣的只是这件夹克。”
“是的,我看得出你只对夹克感兴趣。我想夹克可能涉及某个让人惊骇的意外事故,对不对?喔,如果我使得上力的话,那么我一定会帮助你,我会查证我的帐簿。”
“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你应该一起来。”说到这里凯希太太抓起大手提包放在膝盖上。“我很肯定夹克卖到罗山索先生那里,他的店就在你们警察局的新大楼附近,店面又漂亮又干净。他是个很称职的生意人。”
“是的,我知道罗山索先生。”皮柯特的表情变得很悲伤。“他也有记帐。”
“那当然。如果你做这一行生意,你就得这么做。你要一起来吗?”
“等一下,”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在一边听他们对话,但脸部表情变得越来越沮丧的老艾佛瑞牧师终于开口说话。“凯希太太,这幢房子你很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下楼到厨房去叫玛莉过来。在玛莉过来之后,麻烦你在厨房里待十分钟,待会儿皮柯特警官会下楼去找你,你愿意这么做吗?”
“我当然愿意,牧师。你不要以为我对厨房很敏感。你太太还在的时候,我在你家厨房做过太多的事。好啦,就这么办,年轻人,我在厨房里等你,我们再一块儿到我的小房子去。晚安啰,牧师!我大概会在一个礼拜之内送一些东西到教会复兴基金会,只是些小东西啦。这个事我已经和教会执事说过了,他们说,如果我想对教会尽我个人的一点微薄之力,你也是没有办法拦阻的。”
凯希太太起身。就她的身材而言,她这个站起来的动作可以算得上是非常轻盈、灵巧了,自背影望过去,她就像一尊设计放置在餐桌上用来装芥茉酱的白磁娃娃。皮柯特想像着一根汤匙凸出在她的帽子上的情形。
牧师俯身在他的传道讲稿上,身旁的皮柯特近得几乎可以看到他工整的笔迹。皮柯特看着他在讲稿上写下几个字:“执事会议,凯希太太,捐赠不受。”
“教会里的人说一切金钱有如粪土,牧师,”说话的同时,皮柯特观察牧师的表情,并微笑着。“你认为你可以画出一条线加以区隔吗?”
艾佛瑞牧师的回答很坦率、直接,戳穿皮柯特沉默的世故。
“很显然她就是那条界线,这个可悲的女人。”牧师说。“圣彼得盖特广场上的一棵绿色月桂树。噢,玛莉,你来了,好啦,别敲门了,直接进来吧!”
泰里司曼太太进入房间,满脸哀伤。她两只眼睛泡在泪水里,一定是从刚才就一直哭到现在。
“噢,牧师!”
艾佛瑞牧师把手指头插进满头紊乱的头发,用手捧着头然后坐了下来。
“是不是三英镑又十先令就卖掉这件夹克?”牧师问道。“过来,我的女孩,说出来,说给我听听,你是不是总共欠她三英镑又十先令?”
“噢,牧师!”
“是不是?是不是欠她这么多?”
“是的,牧师,我的的确确是欠她那么多钱。起初我只欠她一英镑,你知道,我在街上的店里看中几件款式很不错的白色衬衫,只要三十五先令。我想到泰里司曼是一个这么特别的人,我希望他可以成为我们的荣耀。以这个角度来看,衬衫可以算得上是很便宜了。所以我预付十五先令,先将衬衫订下来。可是我也知道,以这种价钱预订,衬衫当然无法在店里待太久,所以当凯希太太进来蒐购的时候,我将情形告诉她,而她付了钱,我则拿了衬衫。只有一英镑。”
“那么其他的钱都是利息吗?”
“是的,牧师。利息的算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