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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尴尬的目光从左到右扫过去,突然又扫回来,停在甲乙右边那个小小的物体上。
咦,三个观众?!
半秒后,我“啊”一声跳起来:“怎么会有一只癞蛤蟆?!”
肯定没看错,甲乙旁边蹲坐着的,分明就是一只浅金色的,拳头大小的癞蛤蟆!最讨厌的是,它居然还咧着嘴冲我笑……冲我笑!大嘴里发出跟人类无异的哈哈声。
“我就是来跟你讲,我们可能有了点小麻烦。不过看你们夫妻这么投入,就没打断你们。”甲乙指了指癞蛤蟆,“它一直躲在船舱里,而且,会说人话。”
我生来就不热爱各种软体以及爬虫类生物,尤其还是一只对我哈哈笑的癞蛤蟆。
我缩到敖炽身后,远远探出头问:“你会说话?”
“哈哈哈。”癞蛤蟆又大笑,“紫小人,紫小人,天下珍宝在全身。”
我吃了一惊。
“你在找一块跟紫小人有关的石头对不对?”癞蛤蟆往前蹦了一步。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癞蛤蟆瞪着我:“一路上听你们的讨论都快听睡着了。”
我皱眉道:“你还听到什么了?”
“你是卖一种叫‘浮生’茶叶的老板娘,但是目前就没卖出几罐,你偷偷向老天祈祷时我也听到了。”癞蛤蟆认真地回答,“还有,你是一只树妖,你夫君是一条龙,蓝头发的妖艳男是天界的酿酒仙官,戴墨镜的是你的帮工。”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我们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这么多个人信息……
癞蛤蟆很绅士地朝我伸出一只“手”:“很高兴加入你们。”
我们四个用眼神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由敖炽做代表,伸出小手指跟蛤蟆先生进行了友好的握手礼。
“你告诉我石头的事,我就不追究你擅创他人船只的罪过,成交?”我居然威胁一只癞蛤蟆。
“这艘游艇不是你们从灯隐家的打手那里抢来的吗?”癞蛤蟆理直气壮地反问,“你们的罪过比我还重呢。”
“灯隐家?”九厥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说那三个术士是灯隐家的人?”
“对。”癞蛤蟆转着眼珠。
我拽了九厥一把:“我听说过灯影牛肉,你说的灯隐是什么玩意儿?”
“阴阳师世家,据说其先祖与安倍晴明为同门,不过后来销声匿迹,直到近百年前,灯隐家才重现于世,继承人长居日本京都。”九厥回忆着,“几乎没有负面消息。你知道我为了酿酒,经常要去世界各地找原料,十几年前路过京都时,曾与这个家族的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住的小旅店里,来了个伤人的妖怪,是灯隐家出面降伏的,并且很慷慨的没有收店主一毛钱。”
“明白了。灯隐家先放一边去。”我走到癞蛤蟆面前,“只要你告诉我紫色小人的事,我就不把你捆在石头上沉到海里。”
“毫无拷问的技巧哇。”癞蛤蟆望着我,抬起一只“手”指向我们的后方,“有人已经追上来了,你能保住我不被他们抓走,我才有机会告诉你紫小人的故事。”
我被一只癞蛤蟆威胁了?
正郁闷时,一声巨响之下,海水冲天而起。硕大无比的黑色家伙,毫无预兆地从船尾后的海下轰然冒出,长长的一条,光滑黏腻的身躯分不出哪里是身体哪里是脖子,车灯般大的红眼睛,俯瞰着我们,细密尖锐的牙齿,在三角形的大嘴里闪闪发光,短而硬的鱼鳍刀剑似的立在背脊上。
这不是蛇,是鳗鱼……好大一条鳗鱼!!
它头上还站了一个什么?人?白色短发,白色长风衣,白色鞋子,脸也白,比我还白,一辈子没晒过太阳似的,与他脚下的鳗鱼组合在一起,完全可以荣登任何一本奇幻杂志的封面。
“把那只癞蛤蟆交给我。”男人都不拿正眼看我,“如此,便不为难你们。”
“这里交给你咯!”癞蛤蟆打了个嗝,毫无义气地跳到船舱里避难去了。
敖炽恼怒地看着被海水湿透的自己,大声道:“什么背景?”
“在下来自京都灯隐家。”他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奉命追缉犯下滔天罪行的妖孽。”
站在资深老妖怪的角度来看,一个无法让我们觉察到妖气的妖物,要么不是妖怪,要么就是太强。癞蛤蟆显然不是后者。
“不好意思,你来之前,我刚跟它达成协议,要保它不被你带走。”为了我的紫小人,我昂起头,字字掷地有声,“你现在带着你的鳗鱼离开,我不为难你。这癞蛤蟆从现在起,归我了。”
“口出狂言!”
白面男面色一变,脚下鳗鱼怪的脖子突然弓起,大概只要一秒钟,它的大嘴会把整个游艇都吞了吧?
“回船舱去。”敖炽把我拨到身后。
甲乙冷静地注视着敌方的一切,拳头却是暗暗攥紧了。
“亲爱的,我跟你一起去船舱吧!”九厥十分不要脸地跳过来。
“如果你被鳗鱼吃了,我会烧纸给你的。”我一脚把他踹回去,“滚去帮忙!”
说罢,我钻进了船舱,一条龙再加一个妖仙再加个道士,如果还打不过一条鳗鱼,我就跳海自尽!虽然我知道我很难被淹死……
“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刚进船舱,蹲在椅子上的癞蛤蟆就冲我笑了,“无名岛上多亏你们几个突然杀到,你们身上混乱但强大的气场干扰了追捕我的人。”
“屁的气场!”我狠狠剜了它一眼,“你打不过人家,所以故意把敌人往我们这边引的吧?”
“啊?被看穿了吗?”癞蛤蟆抱歉地笑道,“那些家伙追了我好长时间,我从中国的戈壁滩躲到大西洋的小岛上,他们还是找来了。我又打不过他们。老天把你们带来,我才灵机一动……”
“灵机一动引一堆人朝我们身上招呼子弹?”我想抽死这只不要脸的癞蛤蟆,“旧账就算了,现在你归我了。我只要知道紫小人在哪里!还有,你身上没有妖气,你到底是什么?”
突然,船猛烈的晃了几下,外头大概动起手了。
癞蛤蟆像个球似的从椅子上滚下来,边滚边说:“在这种情况下讲?”
我坐在地板上,稳住身子,顺手抓起一支滚下地的长杆笔,“噗噗”地捅着它的肥肚子:“讲!”
“呱呱呱呱,别咯叽我!我说!我确定不是妖怪,我曾经跟蓝头发一样,是天界的仙官……”
3
一整日的大雨,渐渐停在深夜。月牙细成一道弯线,在偌大且残旧的水缸里碎成了银色的点。一只野猫从破损的围墙上窜进灯火黯然的小庙,菩萨座前本就没有多少灯油,一只老鼠还在半截香烛前贪婪地啃食。
十四五岁的少年,半跪在水缸旁边的一块白石前,脏脸上挂着各种新鲜的伤痕,几个铜钱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又仰头看看天,深吸一口气,将铜钱悉数扔进深不见底的水缸里。
水声中,少年对那块白石磕了三个响头,喃喃道:“神灵保佑,拜托让我从明天起,每天都有银子收!”一连念了三遍,少年想想,又改了口,“不用每天也可以,就一个月吧,一个月就好!您要是不肯显灵,我这条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您看,我可是慷慨地把身上的钱都献给您了,您一定不好意思不帮我对不对?”
“这样跟神灵说话,很容易被雷劈的。”大水缸的另一端,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少年吓了一大跳,慌忙掏出一把小刀,对准水缸喊到:“谁?滚出来!”
白嫩圆润的一张小脸,慢慢从水缸那边移出来,五六岁的丫头,细眉大眼,唇红齿白,眼眸是罕见的金黄色,一身红底洒金花的小袄小裤,脑袋上一边绑一个圆髻,乖巧喜庆得像从年画上跳下来的娃娃。但,唯一不协调的是,她的肩膀上,蹲着一只浅金色的……癞蛤蟆。
原来只是个小鬼,少年松了口气,收起小刀,斥责道:“谁家小孩?这么晚还不回家!还带个癞蛤蟆乱逛!”
“你把所有钱都扔了?”小丫头好奇地踮起脚往水缸里看,“好可惜吆。”
“小孩懂个啥!”少年白了她一眼,虔诚地说,“你没瞧见这块白石头像什么吗?像个元宝!只要在有月亮的晚上,把钱扔进水缸里,祭拜这块‘财石’,天山管钱的神仙就能帮你达成愿望。我身边已经有人来试过了,真灵!第二天就偷……不是,就得到了好几锭银子呢!”
他脸上的羡慕还没散开,耳朵里就听到一阵异常的水声——小丫头居然蹲在那块石头前毫不客气地撒了一泡尿。
“你搞什么?!”各种表情在少年脸上扭结在一起。
“嘘!”小丫头提着裤子站起来,侧耳日听了听,一把拽住他的手,“这边来。别说话。”
小丫头力气贼大,毫不费力地拉他跑到庙门后躲了起来。
这时,白石下突然冒出一阵烟雾,石头开始抖动,连水缸也微微摇晃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要破土而出。
少年的心揪紧了。
突然,白石“砰”的一声碎开,石头下隆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包,一条个头不算小、肉乎乎的菜青虫顶着一脑袋泥土,惊慌失措地钻了出来,仔细一看,这虫子的头部居然长着一张肥圆的人脸,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边皱眉一边作呕地往外爬去。
这是妖怪吧?!少年两脚直发软。
待这条尺把长的人脸虫完全钻出地面时,小丫头“嗖”一下跳出去,一脚踩住了它的脖子。
人面虫乱扭着尾巴,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少年听不懂的话。
“装神灵很好玩吧?”小丫头笑眯眯地问虫子。
虫子唧唧呱呱地摇头。
“以后还装不装了?”她脚下的力度又加了几分。
虫子的脑袋都快摇掉了。
“不要随意满足他人的愿望,你不是神。”她微微皱了皱眉,“即使是神,也不可以。”
虫子又开始狠狠点头。
小丫头打了个响指,一枚金光闪闪的钱币凭空落下,端端砸在虫子的头上,化成一片金粉,迅速渗进它的身体。
“不杀你。只废你百年修行,滚回山里思过把。”小丫头抬起了脚,“还有,走之前把不该带走的都留下来!”
只听呼呼几声,一道金光从虫子嘴里喷出来,落在地上,竟化成一堆金银铜钱,虫子原本肥硕的身体泻了气似的骤然缩小,头上的人脸也消失无踪,变回一条寻常无奇的寸把长的青虫,飞快地溜走了。
少年完全呆住了,结巴着问她:“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小丫头歪着脑袋,狡黠地笑道:“我是天上的神,你信不?”
“鬼才信你!”少年脱口而出,用力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你跟着什么道士或者和尚学了法术的,对不对?我听说书的王大头讲过,有些人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能学一身好本领,降妖除魔不在话下。”
“把你还有你朋友的钱拿回去。”小丫头无视他的问题,走到那一堆在月色下闪着光的财物前,“来的越容易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少年的目光完全被粘在那堆价值不菲的金银财宝上,一听可以拿回去,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去,一手一把便要往怀里塞。
突然,一片冰凉紧紧缠住了他的手腕,小丫头抓住他:“我说的是,你只能带走你与你朋友的那一份。其他的并不属于你。”
那对眼眸里透出远远超出她年纪的坚决,少年很舍不得地将两块银锭放回了原处。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少年揣好属于他的钱,狐疑地打量她。
“就快入冬了呢。”她打了个哈欠,“回去吧。”
“你呢?”少年盯着这个跟癞蛤蟆混在一起的小不点。
她笑嘻嘻地朝庙门里一指:“我还要跟菩萨聊会儿天呢。”
“古里古怪……”少年撇撇嘴,“再见!”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纠正道,“还是别再见了。”
小丫头耸耸肩,转身朝庙门走去,几滴零星的雨水飘下来,贴到她的鼻尖上。
忽然,身后有人又跑了回来,一把半新的油纸伞扔到她面前。
“我来时捡到的,给你。”少年指指那把伞,“上头画着花儿,女人家用的,我不要。”
“你身上好多伤呀。”他抱起那把伞,撑开,一片牡丹花。
少年愣了愣,搪塞道:“摔的。”
“打的。”她玩耍般转动着纸伞。
“再见!不,不见了!”
他干吗要跟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说那么多,再不回去,只怕又有麻烦了。
走着走着,雨越来越大,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小丫头已经不见了,庙门前空空荡荡。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今晚遇到的奇事告诉王大头,让他有更多故事可以讲,这样,他或许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听书不给钱?
破落的小庙里,有人在谈话。
“你看中了他?”
“你觉得如何?”
“不坏,可以。”
“那去查查他的底儿吧。”
4
“哎吆,尹秀你轻点!再轻点!这什么药啊,灼死我了!”
“你伤口太多,忍着点。”
简陋的房间里,沈六苦着脸趴在床上,腰背上的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