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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判断这个提议的真实动机。
刘光庭真想干,但他不敢,自己掂量自己——政治问题没洗清,万一账目出点差错可就百口难辩了。
刘光庭说:“我干不了会计。”
“不当会计?那好吧,总务科也别叫他干了,叫他跟幼儿园拉板车的换个个儿!”
出于维护领导的尊严,刘光庭不当会计也得去幼儿园。
刘光庭的工作是拉着板车去长治买菜,用不着天天买,也许三天也许两天,什么时候觉得菜不够了就跑一趟。不买菜的时间打扫卫生,闲不着。
ABC厂离长治市区有十几公里,出门有个3公里长的斜坡,去的时候往下走,身子往后仰,臀部扭摆着,双脚叉八着,把鞋底当刹车闸皮使,哧溜哧溜蹭得沙石路直起尘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连人带车翻跟斗折下去。这还好说,下坡时是空车,又是刚刚吃过早饭,回来可就费劲了——跑了半天脚儿,人累了,肚子饿了,车上又装着东西,再往上爬,真是腰酸腿软两眼冒金星啊!
山西地势高,刘光庭身体不适应,到长治第三天就感觉气短,呼吸困难。开始没怎么在意,可是后来一天比一天厉害,整天哮喘。到医院检查,确诊为桶状胸透明度强、膈肌升高、心脏横直、肺气肿、胆红值指数高(超过正常人2~3倍)是缺氧表现。这些都是显著的“地区病”征兆,医生建议调换工作地区。
《刑侦前沿》 第二部分第二章 陷入困境(2)
刘光庭把诊断证明交给领导,领导扫了一眼,顺手装进口袋,什么话也没说。刘光庭懂得,领导没有态度本身就是态度,甭废话了,说什么也没用,咬牙坚持吧。
终于有一天,他咬牙也坚持不住了,眼看着没几步就要爬到坡顶了,这时他感觉腿软得不行,脚底板怎么也扒不住地,哧哧地向后滑。他预感到有些不妙,顿时通体大汗淋漓,头脑发空,地面好像在悠悠地飘移……
他鼻青脸肿吊着绷带从卫生所走出来的时候,听人说他连人带车翻到坡下,苹果、梨、粉条撒了一地。
叫他干什么好呢?卫生所也归总务科管,叫他去卫生所吧,帮助拿拿药。
到卫生所,大夫开什么药他给人拿什么药,这点活儿他轻而易举。
过几天,大夫发现刘光庭对英文、拉丁文的药品名称、说明书也能看得懂,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大夫说,咱卫生所人手不够,你抽空学学打针吧,一专多能,你能在这里扎下根,我们大家也减轻点负担。刘光庭说,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愿教,我就学。
刘光庭病情越来越严重,肝已经有了腹水,肚子胀得鼓鼓的,屁多得控制不住——对成年人来说是个尴尬的事情——胀气就往上蹿,不住地打嗝。病到这个程度,人们非但不同情,还背地里编排他,拿他当笑料:
他在幼儿园时,有人说:“刘光庭‘打个嗝’,把孩子都给吓哭了。”
在卫生所,刘光庭给人打针,有一次针头没安牢,拔针时掉了下来,残留在针管里的药液甩出几滴。就这么一次,极为平常的疏漏,也还是很快在厂里传开来:
“咱们厂缺爷,请来个干公安的,他会干吗?会拿安乃近给人家洗屁股!”
又是换来一阵笑声。
沦落到这般地步,刘光庭心头掠过阵阵悲凉,不由得又勾起对往事的回忆。
刘光庭的奶奶没有文化,打算盘却是把好手,开会时不会做记录,凭借画的符号,回来也能传达。她性格开朗,深明大义,遇事看得开。解放前,老人相继把三个孙子送出去参加共产党的军队。解放后,她当选天津市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抗美援朝英雄。国际勋章荣获者田征贵的母亲曾专程到天津看望过她。刘光庭的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一个伯父都早早参加革命,有过光荣的历史,可是文化大革命一来,没有一个不受冲击,这个世界怎么了,竟然正反颠倒,善恶不辨……
上边有令,军代表撤走,权力移交地方干部。
老董一走,刘光庭感觉到周围空气在悄然发生变化。
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让他们你斗我我斗你,实在是政治家的高明,也是他们驾驭人的诀窍。如果大家一团和气,处事看人容易达成共识,但政治家的活动空间却受局限了。拉一帮,打一伙,被打的人蔫了,被拉的人庆幸,这样既有利于凝聚队伍,又可抬高驾驭人者的权威。因此,历代政治家都乐此不疲。
刘光庭是“外来户”,有“政治问题”,他的日子不应该过得舒服,而他在卫生所整天优哉游哉,让人看着别扭。于是有人提出:卫生所这种地方,人命关天,不适合刘光庭这种人待。
有道理。以阶级斗争为纲嘛,就得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可是,叫他干什么好呢?
恰逢全国开展“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ABC厂虽然地处山区,但因吃商品粮,挣工资,属于“非农业”人口,其职工子女亦在“知识青年”之列,归“下乡”对象。为此,厂里专门成立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简称“知青办”。厂知青办与居民委员会共同做下乡对象工作,因在运动中,谁也不敢硬顶,口头上都答应得挺好,到具体操作时有些人便推三阻四,尽量拖延,暗暗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能躲过去呢!
但“知青办”和居委会的人都不愿出面收户口本,怕得罪人,脑袋瓜活的能找出各种理由,心实的就说实话:大家在一个厂这么多年,低头不见抬头见,怎好硬碰硬地去要户口本,人家还不得记恨你一辈子?!
这次,他们又想到了刘光庭。
刘光庭也犯怵,可这是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不能不去。人家不给他好脸,对他没好话,他仍然天天找人家做工作,磨。他给人家讲毛主席的号召,党的政策,厂领导的决定;劝人家别硬顶,顶也没用,早下晚下也得下,弄不好还挺被动。最后忘不了向人家解释:让谁下乡,不让谁下乡,我说了不算,都是领导定的,我不过是做具体工作而已。不管他怎么说,人家还是恨他,背地里骂:
“就他积极,充大尾巴鹰!”
“哼,小个子,尽显摆他能!”
“算个什么东西!自己是个什么人还不知道?见天价拿自己当个人物似的!”
……
《刑侦前沿》 第二部分第二章 陷入困境(3)
自打搞运动以来,国家未下拨过招工指标,有些职工家属没工作,无法安置,厂后勤办了个服务社,给工厂加工工作服和一些劳保用品,也揽点外活,做个衣服什么的,收费不高,方便了本厂职工,也解决了单职工家庭困难。
有一次,服务社失窃,好几百尺布票和一些待加工的布匹被一掠而空。保卫科的人面对现场直挠头,觉得无从下手。向长治市公安局报案,案子不大,一时排不上号。这时有人说,刘光庭不总是吹他在公安局干过吗,实在不行把他叫来试试?
本厂的人,一句话就叫来了,破了案更好,破不了案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死马当活马医吧。
出乎意料,仅用半天时间,案子破了。附近一个村民作的案,赃物还未来得及转移,服务社没受大的损失。
“嘿,想不到,小个子还真行!”
正想把刘光庭调出卫生所,苦于找不到合适地方,于是有人提议,干脆叫他去保卫科帮忙吧。
所谓帮忙就是干活,但不在编制。有问题的人怎么能进保卫科呢?一旦上边追究起来也好说话:保卫科没这么个人,不信看看花名册和工资表。
之后不久,厂里一台履带式吊车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说坏就坏了,怎么也发动不起来。这时,自然而然又要找刘光庭了。刘光庭看看现场,发现吊车的化油器机管被锯掉了。被锯的是铜管,肯定是小孩子干的,拿去卖废品了。根据位置,刘光庭判断是本厂子弟所为。由于判断准确,目标集中,案子轻而易举破了。
厂废品库经常丢东西,因为是废品,领导不太重视,因为破不了案,参与行窃的人日益增多,并且肆无忌惮。自从刘光庭到保卫科帮忙后,接连破了几起废品失窃案,那股盗窃风基本刹住了。
刘光庭经手破的案子不大,大多是本厂职工或子弟所为,处理也较轻微,退赃之后或给个行政处分,或批评教育,还都是一个厂的人,仍然常常碰面,受处理的人见了刘光庭便恨得咬牙切齿,刘光庭软了不是,硬了也不是,只能装作看不见。受处分的人不是孤立的,他们有亲眷,有朋友;亲眷还有朋友,朋友还有亲眷。这是一张无形的却又是硕大的关系网。刘光庭触网了,网要向他反弹。
他是哪个庙的和尚,跑到这儿来,今儿个弄这个,明儿个弄那个,ABC快盛不下他了!
厂区出现给刘光庭贴的大字报,上面有一则顺口溜:
提到刘光庭,赫赫大有名,见人打个嗝,没事把屁崩。男女老少都鉴定,看我得的地区病!
刘光庭重病缠身,仍然坚守工作岗位,非但未能博得赞扬,反倒遭到戏弄与嘲讽。这是对人格的污辱,对人尊严的践踏。刘光庭不是当权派,不是运动重点,贴他大字报已经偏离运动大方向。退一步说,刘光庭不是不可以批评,但批评(大字报)应当有针对性,存在什么问题就提出什么问题。不着眼于人的缺点错误,而是拿人的疾病开心,以显自己的优越,还有一点做人的良知吗?人们并非历来没有同情心,可是人心变得如此冷漠,究竟谁之过?
02
当地驻军一个上士有经济问题,涉及到ABC厂一个职工的女儿。据上士交待,他在偶然情况下认识了这位女青年,之后两人频繁接触,并多次偷偷将部队的粮油、被装送往女青年家里。
部队派人找ABC厂保卫科,希望能协助处理此事。
保卫科负责人听罢部队同志介绍,皱起眉头,忽然喊:“老刘,你过来一下。”
刘光庭见军人与领导谈事,躲得远远的,听到喊他,这才凑过去。
“部队同志来让咱协助处理件事,我看还是你来办吧。”负责人转过脸对军人说,“这位是老刘,工作很有经验,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就跟他谈。”
负责人抽身撤了,军人又向刘光庭简要说明来意。刘光庭说:“这个姑娘还没参加工作,在家待着呢。听说找了个对象是部队的,平时没来往,到底怎么回事不清楚。”刘光庭认为,姑娘年轻,心理承受能力差,最好先找她父亲谈谈。
刘光庭陪着军人一起找女青年父亲,做通了工作,说好部队来车把东西拉走。
大白天部队来车往外拉东西,一定会惹人围观,当事人太丢面子,刘光庭就与部队方面约定,晚上十一二点,趁家属院里没人的时候把东西拉走。
女青年没有工作单位,不好把她怎样,此事又不能不了了之,于是厂里对女青年的父亲做了象征性的处理:撤了他的门卫,调到废品库拉板儿车。
门卫班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女青年父亲走后,就安排刘光庭去看大门。
对这一新的工作安排,刘光庭甚感欣慰。整天在保卫科里打杂、堵漏子,耗时间,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这下好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他解开绳子,打开纸箱,掸去尘土,翻出已陌生了的学习书籍,把基础数理化和公安业务温习一遍,而后有计划地进行系统深造,为搞科研创造条件。
看大门一干就是三年,这三年刘光庭获益匪浅。1989年申报高工考试,高等数学100、物理65、专业86、外语69,六门总计四百八十多分(那时候考试严格,不像后来有那么多猫腻,况且又是异地、隔离考试,玩不得虚的),在山西省名列前茅。刘光庭取得如此成绩,与他看大门期间自学有直接关系。这也叫因祸得福呢!几十年后提起往事,刘光庭仍然对当年能够看大门感到庆幸不已,他说:“那可是个好机会,真是上帝助我!虽然厂里发生案子他们还找我,但一个厂能有多少案子?起码我不用每天到保卫科报到去了,不用陪着他们山吹海唠,时间可以由我自己安排了。再说,我也愿意破案,学业务不就是为了用嘛,破案更能促进我的业务学习。”
1971年元旦,厂里有辆卡车要去长治市区,车行至家属区小路与公路交汇处,突然被几个青年人拦住,声称要搭车。司机说厂里有规定,不许随便搭人。青年人说司机太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