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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公大小红袍全传-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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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省城,已是十一月时候。海瑞急便即时具呈到藩司处,领那进京水脚。谁知藩司衙门自有陋规,凡是新旧科举子领取进京会试路费,必要在库科内用些银子,方才得快。若是没有陋规,他们便故意延搁。海瑞那得有银子与他们使用?所以一直候了十余日,还不见有牌悬出,不禁焦躁。若是银子,倒也罢了。惟是咨文十分紧要,若是没有了,便不能前去会试的。
  时已十二月初旬,海瑞心中好生着急,又不肯使陋规,无奈候着那藩司出府,拦舆喊禀。那藩司得知书吏舞弊,方将银子发给出来,咨文申送到巡抚处,即将舞弊书吏责革不提。海瑞急急到巡抚处,领了咨文路票,立即雇船。此时所有会试的都已去了,欲要自雇一只,又因盘费有限,无奈只得搭了江西的茶叶船前去。暂且不表。
  再说那严嵩,自从得了这五十两银子,即时改业,昼夜苦攻诗书,以图进取。未几,闻得朱某某果然登了大宝,改元嘉靖,不觉惊喜欲狂,自负道:“嵩自此只忧富贵不忧贫矣!”是年,学院按临,即便进了学。他本来有点小聪明,这一回连捷就中了举。此时一举成名,就有许多朋友资助,竟公然请咨上京。他原籍江西,进京又是捷径,不一月,已到皇都。到了三月初九日头场,严嵩在场内分外精神,三艺俱完。二三场经策,越发得意。
  谁知嘉靖自登极以来,心念严嵩不置,但是无由可召至。
  忽阅各省乡榜,看见严嵩名字在上,乃喜曰:“此人今已入彀。
  我在豫章时,稔悉此人才学,今已得荐,倘此人若进士点状元,朕有赖矣!”时张斌在侧,亲自听闻记之。次日钦点大总裁,帝以目视张斌,即放张斌为大总裁。斌乃吏部侍郎,亦是江西人,以会帝意,故自一到点名之时,默嘱点名官,暗记字号,并知会房师帘官,要首荐严嵩的卷子。及揭晓时,嵩高高中在第九名进士。殿试传胪,亦列高等。到临轩对策,帝大喜悦,钦赐状元及第,即用为翰林修撰,兼掌国子监,一时宠幸无比,暂且按下不表。
  又说海瑞一则误了日期,二则搭的却是货船,从长江而走,比及到得京城,已是四月。眼看不得进场,住在那张老儿的豆腐店中,即欲回家。海安、海雄齐道:“老爷千里万里,经了多少跋涉,方才来到京都。虽则未得入场,今日空回,岂不费了一腔心血么?不如且在这里老儿店中住下,再宿一科,亦不致抱恨呢!”海瑞道:“虽然住在这里宿科是极好的事,但家中盼望,却怎好?”海安道:“不妨。奶奶如今在老夫人府中,如今有老夫人料理,即使十载不回,亦不用挂心的。况且同年李纯阳老爷新点了翰林,也要在京候了散馆,方才回去。在省时,与老爷最称相知的,即有什么薪水不敷,亦可望他资助,决然不吝的。”海瑞听了,自思二人之言也自有理,便道:“如此且宿一科,修书回家报知,使他们免得挂念才好。”遂立时修了书信,就挽了传驿递回粤东,转寄琼南。从此海瑞便在京宿科,就在张老儿豆腐店中住下。
  再说那张老儿本是南京人,只因少年时到了京都来,娶了一房妻子仇氏。这仇氏自嫁到张老儿手上,并未生男,数载之间,产下一女。却也古怪,不知怎的,当那仇氏生产女儿之夕,只闻天上音乐嘹亮。比及分娩之时,只见异香满室。生下地来,却是带着一个紫色包。加以剖开时,却是一女。因见此异,张老儿知此女日后必贵,即也欢喜,全不以生女为恨。及至七八岁,便生得如花似玉。仇氏略知诗书,恰好这女儿又喜的是文字,不去游嬉,却要母亲教她识字。自己取了个名儿,唤做元春。正是:只因生相多奇异,致有椒房宠信恩。
  毕竟那元春后来如何大贵之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正士遭逢坎坷
  却说元春自幼好随着母亲学习认字。却也古怪,她的母亲不过略识数行而已,惟这元春,不上二年间,竟比她母亲多识几倍字。却这般聪慧颖悟非常,所以俨然一个女才子。每日只管央父亲去买各项书籍以及各家书钞回来细看。不数月,竟会作起诗来。这张老儿看她如此聪明,心花都开了,爱如掌珠,诸事多不敢拗她,虽属小小生意,家道贫穷,然元春说要那一本书看,她便十分委曲,都买了来与她。再不道这豆腐店的女儿,竟堆了一案的书籍。
  其妻仇氏见老儿过爱得狠,常谏道:“我们如此清贫,有了个女儿,只望她做些针线,添补家计。怎么还顺着她混乱花费钱钞?东一部西一本的,买着许多书纸做什么?我当日亦是父母把我贵气,教我读书识字,只望我后来不知怎的带挈她。
  后来嫁到个胡经历,不五年我便做了寡妇。此时父母又死了,哥嫂不情,无奈才嫁了你。如今只落得做一个当炉赁舂的卓文君。看来女子识字,十个中再没一个好命的。今后再休骄纵惯她,还是叫她做些针线,帮帮家用才是呢!”张老儿道:“这是她小儿女的情性,管她则甚?然做些针线亦是正事。你的女儿,你难道说不得她么?”说过之后,其母便屡屡止这元春不要读书做诗,做活帮家才是。这元春听了母亲的言语,不敢不遵,便日里帮着母亲做活,夜里稍暇,仍背地执著书卷,不忍释手的看。
  其时,元春已是十五岁了,海瑞在她店中住的时节,常常见她。然海瑞是正气的人,虽见了这般如花似玉的美女,却也不大留心她。所以元春见了他也不十分躲避。张老儿看了海瑞这样至诚,常道:“我儿,这位海老爷自从到我们店中以来,不曾偷眼看人,不曾说过一句无礼的话,况且又待我们这般情义,只如家人父子一般,你也不必故意躲避了。况且他常在这里住的,要躲避时,奈房子又小,怎么躲避得许多呢?”因有了这句话,元春也就不用故意躲避了。暂且不表。
  再说那严嵩自从得幸,常在帝前供奉。帝惟其言是从,惟其计是听,一时显赫无比,此际已为通政司了。他在京建府第,买僮畜婢,娶了两房夫人,又终日与张志伯在外面卖官鬻爵,广收贿赂。他的家人严二,自称为严二先生,在严府门下很得主子重用,而严嵩亦倚之为爪牙,算得心腹家人。这严二便倚着主子的权势,在外边重利放债,抽剥小民。
  这京都地方,最兴的是放官债并印子钱。何谓印子钱呢?
  譬如民间有赤贫的小户,要做买卖,苦无资本,就向他们放债的借贷。若借了一千文,就要每日摊匀若干文,逐日还他,总收以利加二为率。每日收钱之时,就盖上一个私刻的小铃记,以为凭据,就叫做印子钱,其利最重。贫民因为困乏,无处借贷,无奈为此,原是个不得已的事。这严二就干了这门生意,终日里便去放印子债。人家晓得他是严府得用的家人,哪个敢赖他的?所以愈放愈多,得利不少。
  是年京城大旱,粮米昂贵,张老儿生意又淡,兼欠下地税,奉官追呼,迫如星火,正在设法借贷。一日,张老儿送豆浆到严府里来。此刻严二正在门房上坐着,看见张老儿双眉不展,没情没绪的。因问道:“老头子,我见你这几天眉头紧皱,却到底为甚事来?”张老儿见问,叹了口气道:“不瞒二先生说,这几日竟开不得交了,所以愁闷呢。”严二道:“你家口有限,靠着这老店,很够滋藉,怎么说开不得交?难道官债私债,被人催逼么?”张老儿道:“正是为此。近来米粮昂贵,店里生意又甚淡薄,所赚的都不敷用。在往时,还有十余伙客在我们店里住,如今竟没有,只得一位海老爷,又不在店中吃饭,主仆三人自开火的,不过每月与我一两的房税。如今地税又过限,府里公差日日登门追呼,又没处去借贷,所以烦闷呢。”严二笑道:“这些地税,有甚大事,要这样烦闷?”张老儿摇首道:“不是这般说。我们生意人,若欠了钱粮,那府里提将去,三日一比,五日一卯,只怕这老屁股经不得几下大毛板呢!”严二道:“如此厉害么?何不向住房的先讨过些房租抵纳,也免得受苦呢。”张老儿道:“说来好笑,我在这都城,开了二十年的客店,不知见过了多少客人,从没有见过这位海老爷如此悭吝的呢!”严二道:“他既是个老爷,想必是个有前程的,要体面的人,怎么这般悭吝?”张老儿道:“他不是有职缺的人员,乃是广东的一个穷举子,又没运气。是前次进京会试的,走得迟了,来到京中,已是四月,过了场期。又不肯空走一道,便在我们店中住下宿科。不独银子有限,可怜他主仆三人,衣服也不多得两件。这位海老爷外面一件蓝布道袍,自到店来就不曾离了身上一日,至今还是穿着呢!他与翰林李老爷是个同年乡亲,每到院里去,都是这一件衣服,即此就可以见得。只是他为人诚实,再不多一句话的。却也介廉,自到店来,水也不曾白吃过我们一日,如何便向他开口呢?”
  严二听了,便不觉大笑起来,道:“这样的穷举子还想望中么?罢了,我看你是一个老实人,值这样急迫之时,我这里借与你几两银子,开了这个交如何?”张老儿听得严二有银子肯借与他,恰如坐监逢赦的一般,满面堆下笑来,说道:“二先生,你老人家是个最肯行善的,若肯相信,挪借几两银子,免我吃苦呢!这是再造之恩,利钱多少,子母一并送还就是。”
  严二道:“我的银子是领了人家来的,亦要纳回利息与那主儿的。只是每两扣下二钱,加三行息,一月清楚。若是一月不能清,偿利就是。”
  张老儿听了,自思八扣加三的银子,如此重利,是用不得的了。只是事属燃眉,舍此更无别法可以打算。自忖不过吃些亏,一个月还了他就是,好过明日吃棒,终然拖欠不得的。且顾了这眼前,宽了一限,再作道理。打定了主意,便向严二道:“这是本应的,但得二先生肯借,我们就顶当不起了。不知二先生肯借我多少呢?”严二道:”你要借么?十两罢。”
  张老儿听得肯借十两,除了几两交纳,还剩得几两充充本钱,一发好得很。便道:“这就是二先生相信得很呢,小老不知将何以报大德?”严二道:“周急之事常有,亦不用你报答,只要你依期交还就是。若要银子时,可即写个借券来,我就有银子给你的。”张老儿道:“小老不晓得怎么写法,求二先生起个稿儿,待我照着写罢。”严二道:“这个使得。”便引了张老儿到房内,自己磨墨饱笔,写了一纸借券稿儿,自己读了一遍,随与张老儿观看。张老儿连忙接来一看,只见上写着:立借券人某,现在某处。今业某生理某店,只因急需,无法挪借,蒙严某慷慨,代挪纹丝银锭十两,每两每月加息三钱。以一月为限,依限子母交还。如有迟误过限,另起利息,并本计算。今欲有凭,立券为照。
  嘉靖某年月日立借券某的笔。
  张老儿看了,却不解得后面这两句。只道是一月不还又与一月利息的意思。随执笔照着写了,一字不曾增减,画了花押,复递与严二观看。
  这严二接了借券笑道:“果然一字不差的。”遂收了券,随在床上枕畔,取了一锭来,交与张老儿手上道:“这是八两头,除了扣头,共算十两。这是上足成色的元丝锭儿,你亲自看过。”此际天然将昏,张老儿略看了一看,便纳于怀中,说道:“好的,你老人家是个至诚的,那里还有伪假的银子呢?”千声“多谢”、万句“蒙情”,出门而去,满心欢喜,一直望店中而来。
  时已将晚,只见妻子怨道:“怎么去了这半天?可怜那府里两个公差又来呼唤,不见你,被他狠狠的骂了一顿。好言语还不肯走,说是堂上十分严催得紧,明日扫数了。若是不纳了这项银子,恐怕带累他们,他们是难做情的。这般说,竟坐着等你同去见官呢。亏了海老爷并两位管家小哥,费了多少唇舌,方才劝了他去。已经约了明日一早清款。你却不知在外边做些甚么,到这个时候才回,却不知家里了。”张老儿道:“你不必操心,我有主意在此。包管明日有银子上纳就是。”不住的微笑,只管叫取晚饭来吃。其妻埋怨道:“偌大年纪,全一些不知忧虑。四处无门可贷,还在那里说梦呢!”张老儿道:“这不是梦,是实话。你不信,我把件东西你看看。”遂在怀里拿出银子来,放在桌上,道:“这都是梦话么?”妻见大喜,也不问银所自来。夫妻大喜,用过夜饭,一宵无话。
  次日张老起来,要将银子到银号里交纳,找回些来充本。
  及至到了银号内,那银号的人看了,说声:“不好的!”把张老儿吓呆了。正是:只因以己忠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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