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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过房饭钱房宿,正要出门,只见三四个人进入店中,公差打扮,把文玉上下一看,便问道:“客官有些面善,敢问贵处那里,贵姓大名?”文玉心中暗想:“他问我何故?自古道: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便答道:“小生姓周名文玉。”差人动手就拿。文玉叫道:“你拿我何事?”张凤道:“大胆狗才!你做江洋大盗,劫了皇杠,我奉本府太爷之命,特来拿你!”取出官票与周文玉看了。周文玉看了大惊道:“我是读书之人,要往山东,由此经过,那里是盗贼!天下同名同姓尽多,不要错拿了。”赵祥道:“放你娘的屁!你既是周文玉,我不管你,你自去府堂分辩!”说罢,上了铁链,拖拖扯扯,来到府堂衙门。
传票进衙,二府即刻升堂,叫将强盗带进。快役扯进文玉。
跪在阶下。二府喝道:“你这狗才,为何不守本分,纠合党羽,打劫皇杠?快快招来,免受刑法。赃物寄顿何处?羽党何人?
若有半句支吾,左右取夹棍伺候。”文玉道:“爷爷呵!小人世代书香,家在池州府青阳县,平生无公私告犯;况打劫皇杠,又无凭据,何可诬陷良民?”梁爷道:“我问你,今要往何处?”
文玉道:“小的要往山东登莱衙门,相会兄长。”梁爷道:“你兄在道署何干?”文玉道:“在署中作幕。”梁爷道:“你这狗才,明明是行劫大盗,却哄本府。本府早已晓得,你要往山东纠合羽党,前来打探。幸亏早知消息,不然连本府的前程,也送在你手里。左右,与我着实夹了!”
左右将文玉套上夹棍,三收五敲,文玉可似杀猪一般叫起来。梁爷道:“现在你的同伙、大头林三在此为证,还要强辩?左右,带林三上来!”禁子立刻到狱吊出林三上堂。未知审问如何,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梁司李酷讯成招 赵廷章周全友谊
捶楚加入涕泪潜,心如铁石法如山。
何尝借取秦明镜,一鉴无私脱狴犴。
且说那梁二府审问周文玉,酷棍不招,令禁子立调林三上堂。二府道:“你可认得此人么?”林三道:“爷爷呵,他就是周文玉,纠合小人打劫皇杠,小的怎么认不得他?”又向文玉道:“大哥,你好负心也!你纠了众贼,招我入伙,打劫皇杠。你将金银尽行存去,害我在监中百般受苦。你道往山东纠合党羽,前来劫监,又无音信。我受刑不过,只得供你。你可从实招成,休得怨我哩!”文玉抬头一看道:“呀呵!我何曾认得你?何时与你同伙?几时打劫皇杠,与你分赃?我与你从未识面,何得诬陷平民?你何狠心呵!”林三道:“周文玉,你好巧言花语,若不与我同伙,我怎知你姓名、住址?你若说我诬扳你,和你两个脚夹起来,看你耐得过耐不过?”二府便喝道:“周文玉,你这狗头,林三当面对证,还敢抵赖么?左右,取紧敲来!”皂役喝一声,将索收紧连敲。周文玉痛苦难禁,登时晕死,左右把水喷醒。二府道:“文玉,招了罢。”文玉自思:“严刑难受,不如暂且屈招,或有申冤之日,亦未可知。”
便叫道:“坐地分赃是有的,纠合行劫实不知情。”梁爷道:“既是坐地分赃,怎么不晓得同伙行劫?如今赃物放在你家么?”文玉道:“爷呵,银两当下分散,小人家中分文俱无。”
梁爷道:“好个利口,倒推干净。左右,着他画供,上具收监。待本府申详上司,着池州府抄家搜赃便了。”
文玉画了口供,同林三收监。二府退堂,即办文书申详布政司。布政司行牌火速至青阳县,着该县即日起赃,毋得延缓。
青阳县拆了文书,带齐书役、保甲来到周家搜赃,不表。
且讲文玉妻室张氏,自丈夫去了半月,不料公公得病。请医问卜,全无功效,已经三日水米不沾,势甚危急。张氏棺衾无措,十分忧闷,倚床流泪。忽见公公开眼说道:“贤媳妇呵!方欲睡熟,见许多执事人役,向我叩头道:‘城隍爷以我一生聪明正直,奏闻上帝,以我为太平府土地,即日要到任了。’只是难为你贤孝媳妇,今生不能报了。”张氏道:“公公,梦寐之言,不足深信。公公保重身体。”
忽听得外面观德喊道:“我家只有祖公与母亲、妹子三人。”
县太爷叫皂役进去拿来。皂役人去,只有一个妇人,东走西跑,床上卧着老人,只有一丝残喘,不敢拿他,只把妇人扯出。太爷问道:“你是周文玉何人?”张氏道:“是文玉妻子。”太爷道:“你公公哪里去了?”张氏道:“公公卧病在床,命在旦夕。”太爷道:“你丈夫周文玉在太平府纠合强盗,劫了皇杠,被官缉拿,招出合伙同谋,窝存赃物。本县奉布政司火牌,特来起赃。左右细细搜来!”衙役到前堂后室,各处搜检。只见箱笼橱柜之中,俱是破衣破棉,并无银两。搜了半日,不见形迹。太爷打轿回衙,将他母子带进。张氏大哭道:“爷爷呵!公公命悬顷刻,若把小妇人带去,公公若死,何人收拾?”太爷道:“也罢,拨了四个衙役在此看守,候他事完,带他堂讯。”
一面带了观德,起轿回衙。
那周国治病在床,听得砰砰硼硼,倒箱倾笼,家中如同鼎沸,倏然一惊,早已气绝了。张氏见公公已死,哭倒在地。莲香亦大哭起来。左右邻舍见县官去了,进来一看,见这凄凉光景,个个叹息,坠泪扶起张氏醒来。齐说道:“你速速打点收殓公公,啼哭何用?”张氏收泪,思想:“家中并无分文只字,又无族房亲戚,何处告贷?前日丈夫起身,多蒙赵家伯伯周赠。
如今事急,不免将女儿卖与他家,收殓公公便了。”张氏对衙役说明,衙役拨伙计跟她同去。张氏扶莲香至赵家敲门。
原来赵廷章闻知搜赃事情,及张氏同女儿到自己的家中,早知来意,只是恐有拖累,自己躲过,叫妻子出来迎接。张氏哭诉情由,复说:“棺衾无措,情愿将女儿莲香卖与贵宅,得些身价,收殓公公。”说完叫莲香叩头。王氏大娘忙扶起,抬头见莲香相貌端庄,是个有福之人,心中已有定见。说道:“周婶婶,叔叔虽然落难,日后必有清官雪冤伸枉,不必哀痛。奴家赠银二十两,婶婶收去,收殓公公。令爱,妾身意欲求为养媳,不知意下如何?”张氏慌忙跪下道:“妾夫屡蒙周恤,此番又蒙大德,使小女不至流为下贱。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王氏扶起张氏道:“婶婶不要折杀奴家。”入内随即取出白银二十两,交与张氏。嘱道:“你到家只说将令爱卖在我家,得银二十两便了,不必说了联婚事情。待官人往乡回来,还要暗地相帮。”言说未了,衙役喝道:“及早回去买备棺衾,毋得累我。”
张氏回家,收拾公公已毕,将余银暗带身边,同衙役来到公堂。正值知县升堂,衙役将张氏母子带上。那县官是捐纳出身,甚然凶恶。喝道:“周张氏!你丈夫做了大盗,打劫皇杠,赃银存在那里?快快招来,免受刑法。”张氏哭道:“爷爷呵,小妇人世代书香,知文识理。只为家贫,丈夫往登莱作幕,不想半途被何人诬陷作强盗,屈打成招。小妇人在家针指度日,那有什么赃银存匿之处?爷爷若不信,可问邻里便知了。”知县喝道:“好利口的妇人!这是上司行文前来,追此赃银,非同小可。不打如何肯招?左右,拶指起来!”衙役把张氏拶指,可怜张氏痛苦难言,叫苦呼天道:“爷爷呵!此乃无影无踪之事,叫小妇人招出什么?”
县官叫把那小子带上来,衙役将观德带上。县官喝道:“你这小子,快把你父亲打劫的金银存何处,速速招来!”观德道:“爷呵!小人的住房,不过一亩,上至椽瓦,下至地墓,爷爷俱已搜遍,更有何处可存许多银子?”县官道:“你必是寄顿亲戚之家,不打如何肯招?把他夹起。”左右把观德套上夹棍,观德大叫一声,昏昏死去。
县官见二人至死不招,便叫松刑。俱令书办立了文案,把文玉房屋变卖,妻子官卖,限三日内当堂呈缴。衙役带了母子二人出行,母子沿途啼啼哭哭,路人尽为怜悯。
原来赵廷章与文玉素好,只为他身遭陷害,昨日将他女儿收为养媳,赠银二十两,一面叫人探情。家人回报:“县官将他母子动刑不招,发出官卖。”廷章忙叫总管赵昌、赵茂,将银一百两,假作远方客人,向官买他母子;再赠他盘费,叫他先往太平府监中看待丈夫,然后到南直操江海大人处,击鼓诉冤,必然昭雪。赵总管领了言语,带了银两,扮作药材客,来到青阳县衙口,当官承买,携他母子二人出了城门,来到一个庵寺。原来此庵就是赵廷章所建的。内面走出两个老尼,将张氏母子接入,茶饭相待。张氏再三称谢只见两个总管,说出底事。不知所说何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遇假虎土豪聚会 盗美人公子遭凶
风生山谷虎来时,假虎无常任所之。
画虎画皮难画骨,荒山匿迹那人知?
且说赵昌、赵茂对张氏说道:“周家大娘,我二人不是客人,乃是赵相公家中总管。只为相公不好出面,特遣小人前来相救。有银二十两在此,叫大娘速往太平府探望周相公下落。又闻人传:二十年前的操江海大人,奉旨复任南京。大娘可打听他到任之时,告状鸣冤便了。”说罢,取出银两,交与张氏。
张氏接了道:“二位管家,你与我多多拜上赵相公,我母子今生若不能报,来生犬马亦报洪恩。”赵昌道:“大娘何出此言?
但此处前途须要保重,我要回家复命了。”说罢辞出。张氏母子匆匆起身,恨不得飞到太平府监中,探望丈夫消息。
再说袁阿牛自从买盗扳害周文玉,他便收拾行李,往山东而来。贪赶路程,寻不着歇店。到一山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心中正在惊慌,忽闻虎啸数声。阿牛取出齐眉棍,见林中跳出四只猛虎,拦住去路。阿牛想着:“我听得人说,山东路上惯有假虎抢人财物的,想必是强人装做的。”忽然一个老虎跳将过来,阿牛趁势一棍打下,那虎扑倒在地上。后面三只老虎喝道:“好汉住手,通个姓名,我愿拜你为师。”阿牛道:“果是假的。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池州府袁阿牛便是。”
那三虎道:“呀呵!原来是袁二哥,我们江湖上久已闻名了。”
四只老虎齐脱了虎皮,一齐拜见道:“我们多是林二师父的徒弟,前番劫了皇杠,躲避在此。不想师父被太平府捉去,无计可救。今日相逢,三生有幸。”阿牛道:“请问尊名?”两人道:“我兄弟刘仁、刘义,这二位亦是同胞兄弟,叫张三、张四。今遇师兄,请到我家商量去救师父。”阿牛道:“我要去登莱道衙门做师爷,今夜借府上一宿,明日就要起身。你们要救师父,只须请我家兄阿狗,自有计策。”当晚阿牛在刘家歇下,次日辞别而去。
不日,到了登莱道衙门,门上进内报道:“周师爷,外面有一位袁相公,说是师爷的舅爷,待来拜见。”周文桂心内暗忖道:“前日我弟书到,要我推荐幕府,我特寄书叫他前来。如何我弟不到,都是二舅来此,其中必有缘故。且请他相见,便知端的。”吩咐门上请进相见。
阿牛大喜,忙把头巾端正,衣衫抖抖,摇摇摆摆直进宅门。
文桂出迎,即叫家人取进行李,在官厅相见,拜叙寒温。文桂邀进书房,问道:“二舅起身时可曾见过舍弟么?不知家父安否,乞为指明。”阿牛道:“亲家今岁犯病,病尚未痊。令弟不能远出,放此叫小弟前来顶缺。”文桂道:“既如此,亦宜有书信通知才是。”阿牛道:“只因家事匆忙,只是口信,未曾写书。”文桂听说,心中不解:“好笑我家兄弟,自己既不能远行,不该打发二舅到此。他仍粗俗之人,无半点斯文气象,署内如何容得他?叫我挂心不下。如今事在两难,怎生是好?”
又想道:“既千山万水而来,怎好叫他回去?且在此暂住几时,再作区处。”文桂将阿牛留于署内,不觉住了月余。
一日,道爷寿诞,知府送一班女戏。那晚,道爷治酒花厅,遍请署中幕友。阿牛在席中看戏饮酒。内中一个小旦刘二姐,年纪只有十八九岁,却生得风流秀丽,诸人俱各称美。道爷年虽六十,却是爱色之人,便留在署中服伺,甚是宠爱。不想刘二姐自少风流,虽在幕中享受繁华,但对此道爷须发皓白,无一毫知趣,心中闷闷不悦。袁阿牛那晚见了刘二姐风流美貌,灵魂却被她勾去了,时时计算要勾搭她。
一日,书童在身边伺候,阿牛便问道:“那女旦刘二姐,我甚是爱惜她,不知她的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