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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扮得很漂亮——太漂亮了。她的上身穿着略带钢色的紧身胸衣,洒了少许香水;她的头发留得很长。
这一切对他很有吸引力,他立刻警惕起来。她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了解他的趣味?她要干吗?她毕竟是格里芬的女人。
“下来啦?”她问,脸露敬畏,“去了哪啦?”
“八十九层,到阿尔蒙小子那儿做客。远景广阔极了。”
“我从来……”她咕哝道,随即她又斩钉截铁地说:“你是那边人。地位更高。格里芬嘲笑我,可他才傻呢。昨晚我们在卧室里谈到你,我说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动了气,并且说他不愿再听到我的一句话。”她狡诈地笑着,“我终于报复了他。”
他全无表情地说道:“你一定善于报复,塞伦,也善于激起报复的欲念。”
她那张笑脸逐渐绷紧,这意味他占了上风,于是他相当正规地向她敬了个礼,匆匆地打她身旁走过。
将他当作安琪罗人毙了,但是她却很容易对付!金属般的胸衣与她那柔软、白皙的皮肤形成的对比令人不快,她那长发好像隐蔽着什么。想到她在这般那样地策划不是件好受的事;还是想想他头脑中的塞伦被那个卧室里的塞伦取代了吧。
那么她到底想干什么?是否因为她听说他要被提升了?是不是那些维护师们要将格里芬干掉?是他要把格里芬宰了,这样她可以依附于地位日渐上升的第三方?或者她仅仅是责骂一会儿自己的男人而已?
他郁郁不乐地想,要是望远镜问题和塞伦一事不扯在一块该多好。那个诡计多端的阿尔蒙讲到年青时好像年青是值得庆贺似的;他痛恨年青、愚笨和无能力解答望远镜何以出差错以及格里芬的女人何以那么热情。”
突袭警报震耳欲聋地响彻斯巴达式的过道。他穿过就近的一扇门,闪入一间卧室,蹲在一张厚厚的钢桌下。不多久,另一人踉踉跄跄地也钻入桌下,紧接着第三位也想加入他们的行列。
先到者吼道:“滚开,找你自己的掩蔽去!我不想被你挤出,也不想将你挤出,看见你那肮脏的鲜血和脑浆,要是遭到轰击的话。喂,走吧!”
“对不起,长官。立刻就离开,长官!”后来者嚎啕大哭,在警报的连续吼叫声中仓皇地离开了。
鲁本听到一声又一声“长官”,不禁喘起了粗气,他朝身旁的人瞥了一眼。原来就是梅!无疑,他在视察这一层面时被滞留了。
“长官,”他尊敬地说,“假如你要单个儿呆着的话,我可以另找一个房间。”
“你就在这儿与我作伴吧。你是我的手下人吗?”将军的语声和粗糙的脸充满了威力。
“行,长官。梅的下属鲁本,原子专家,第八十三层的。”
梅打量着他,鲁本也注意到一簇簇肉疙瘩沿着将军的颊骨和颌骨往下垂——皮肤的毛孔粗糙,看上去死气沉沉的。
“你长得很帅,鲁本。你有女人吗?”
“有,长官。”鲁本赶快回答,“一个又一个——我总有许多女人。眼下我正与一个名叫塞伦的美人儿相好。胖乎乎的,但挺结实、柔软且富有弹性,红红的长发,修长的白腿——”
“细节别提了,”将军低语道,“女人长相各有千秋。原子学家,你说的?那很有前途,肯定会有。我本人很久前是个管理员。这种职业似乎已不很热门——”
警报声戛然而止。寂静难受。
梅吞下一口唾液,继续说:“——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们年青人为什么不再去竞争管理员?譬如说,你为什么不呢?”
鲁本真希望导弹直接命中目标,他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双筒望远镜、塞伦、突袭,而现在他好像在同一位将军作一次知识性的交谈。
“我实在不知道,长官,”他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那时没有多大区别——管理员、原子学家、导弹手、维护师。我们有一种说法,‘扣儿各不相同’,这句话常用来结束这种题材的谈话。”
“真的?”梅心不在焉地问,“几星期来他们一直在全力以赴,不是吗?”
“四星期,”鲁本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的一个最好助手被一块崩下的过道顶板砸死了——唯一的伤亡,可偏偏发生在我们组!”
他不自在地笑着,意识到他像一个傻瓜那样在说话,可是梅似乎并未注意到。
距他很远很远的下方,尖利的呼啸声一阵又一阵,那是在开始发射截击导弹,在丹福周围空中构筑一道错综复杂、网络状的双层保护墙,形同一只高耸云霄的圆锥体。
“说下去,鲁本,”梅说,“那才最有趣呢。”他的眼睛在巡视钢桌的下侧。鲁本将目光避开那张受惊的脸,感到此时已对他不再那么畏惧。与一位将军同躲一张桌下!现在好像已不必大惊小怪。
“兴许,长官,你能告诉我今天下午发生的那件令人费解的事意味着什么。一个家伙——鲁道尔夫的手下人阿尔蒙,八十九层的——给我一副双筒望远镜,望远镜在我眼前一闪,顿时一片昏暗。您丰富的经验是否——”
梅粗声粗气地笑了,语声颤抖着说:“那是故伎重演。他在拍摄你的视网膜,想获取你的血管类型。鲁道尔夫的一个下属,唉?很高兴你向我讲了;我已老得连那种故伎也没察出。或许我的好友鲁道尔夫计划——”
空气中嘭的一声响,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微弱的震颤。感觉得出来,一枚已突破防线,在遥远的下方丹福边上爆炸了。
警报又开始轰鸣,一阵又一阵,一切都已明白无误;只有一批导弹,且已被干掉。
原子学家和将军从桌下爬了出来;梅的秘书砰的一声推门进入室内。将军挥手让他出去,自己将身体重重地靠在桌上,双臂在不停地抖动。鲁本赶快拿来一把椅子。
“来一杯水,”梅说。
原子学家取来一杯水。他看到将军用水吞下像是三粒一剂的XXX药——绿色胶囊,对此最好还是不提为妙。
过了一会,梅说:“好多了。别那么震惊,小伙子;你不知道我们处于多么紧张的状态之中。这只是一种临时措施,一旦情况好转,我就无需再服。刚才我是说,我的好友鲁道尔夫或许计划用他的一个人代替我的一个人。告诉我,阿尔蒙这小子与你交朋友已有多久了?”
“只在上周他才开始与我结识。我早该认识到——”
“当然你早该如此。一星期。时间已足够多了。至今,你已被拍摄,指纹已被窃取,你的声音已被录下,你的步态已被研究,这一切你都全然无知。只有视网膜的视野很难确认,为了造就一个真正的替身,就得为此冒一下险。你杀了你的手下人了吗,鲁本?”
他点点头。那是两年前在食堂里为了先后次序发生的一场无谓争吵;他讨厌有人提及这件事。
“好,”梅严峻地说,“事情就得这么干,你的替身要在偏僻处干掉你,处置你的躯体,扮演你的角色。我们要将这颠倒过来。你要宰了你的替身,接过他的角色。”
他那威严、有条不紊的话音列举了一系列可能性和偶然性,措施和反措施。鲁本——记在心上,敬畏之情又涌上心头。
也许梅并未在桌下真的受到惊吓;也许是他在将军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恐惧。梅实际上是在跟他谈论背景和政策。
“从八十三层往上爬!”他向自己发誓,列举了一个又一个大人物的名字。
“当然,我的好友鲁道尔夫想得到五颗星。这你不可能知道,但是佩戴五星的人年已八十,身体正在每况愈下。我自以为我可能是取代他的候选人。所以,鲁道尔夫肯定也如此认为。毫无疑问,他企图用你的替身在选举前夕犯下某种可怕的错误,然后嫁祸于我,让我声誉扫地。现在你和我必须做的是——”
你和我——梅的下属鲁本和梅——从八十三层!要从光秃秃的过道和冷冰冰的卧室向大理石大厅和拱型寝宫攀登!从拥挤嘈杂的食堂向小而明亮的饭厅进军,在那儿你将有自己的餐桌、侍者,从墙上还飘来美妙的乐声!从用智慧或魅力或使用力所能及的那么点儿可怜的贿赂赢得这个或那个女人的纷争之中,荣升至你能处之泰然地命令挑选丹福的美女的地位!从殚心竭虑、千方百计地要你的原子学伙伴铸就大错到提防他向你耍弄阴谋诡计乃至将军们的勇猛攻击和藏匿!
从八十三层起步!
接着,梅说了一番含义非常动人心弦、令人如痴似癫的话,将他打发走了,“我要一个能干而又年青的人,鲁本,也许为了等待觅到这样一个人我已花去很多很多的时间,如果你能把这桩棘手的事干得很出色,我将非常认真地考虑让你做一件一直萦绕在我脑际的重要工作。”
那晚夜深时,塞伦来到他的卧室。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她耍着性子说,“但是格里芬是个大笨蛋,所以我要找别人聊聊。你不反对吧?那边今天怎么样?你见到地毯了?我真想有一条地毯。”
他试图将注意转向地毯,不去想那金属般的胸衣和肉体间的惊人的对照。
“我从开着的门处瞧见一条,”他记起来了,“模样好像挺怪,但我想是会习惯的。可能我没有见到精美的地毯。是不是高级地毯都很厚?”
“是的,”她说,“你的脚踩上去会陷进去的那种。我真希望得到一条高级地毯,四把椅子、一张高及我的膝盖的小桌子,上面可放东西,我还想要许多许多枕头。格里芬真笨。你以为我总有一天会得到这些东西?我从未见到过哪一位将军。我是不是漂亮到可以得到一位将军的垂青,你说呢?”
他不安地说:“当然,你挺美,塞伦。但是地毯、椅子和枕头——”
想到这些,他心里可不是滋味,正如他想到从护栏上方拿双筒望远镜眺望。
“我要这些东西,”她不悦地说,“我很喜欢你,但是我要的东西那么多,而且在我被提升前,我就会很快老得甚至连第八十三层的人也配不上,况且将来我还要照看孩子,或在托儿所或食堂里做厨师度过余生。”
她突然收住口,恢复镇静,朝他莞尔一笑,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中,这一笑显得有点阴森可怕。
“你这笨拙的家伙,”他说,她立即朝门口瞟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已凝滞。
鲁本从枕下抽出一支手枪,喝道:“你叫他什么时候来?”
“你说什么?”她尖着嗓子问,“你指的是谁?”
“我的替身。别傻了,塞伦。梅和我——”他品味了一会儿话意——“梅和我知道这一切。他告诫我,当一个女人转移我的注意时,替身会溜进来,把我杀了。你让他什么时候进来?”
“我真的爱你,”塞伦啜泣着,“但是阿尔蒙答应带我上他那儿,我挈掌,当我处于他们的视野范围时,我就会有机会见到真正重要的人物。我真的很爱你,但是我不久就会老得——”
“塞伦,听我说。听我的!你会有你的机遇。除你我之外,没有人会知道替代并未成功!”
“那么我替你提防阿尔蒙,行吗?”她以一种喑哑的语声说,“我无非是想在我年龄太大之前得到一些东西。好吧,有人以为二十三点五十分时我正躺在你的怀里。”
现在是二十三点四十九分。鲁本从床上跳下,站在门旁,手枪子弹已上膛,还装上了消音器。二十三点五十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飞快地溜进房间,手擎一把十厘米长的短剑向床铺奔去。当他意识到那是一张空床时,他惊呆得赶紧止步。
鲁本射出一粒子弹,子弹穿喉而过,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可是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我,”他迷惑不解地说,一边仔细地察看那张脸,“长得挺一般。”
塞伦低沉地说:“阿尔蒙对我说过,人们见到自己的替身时总是这么说的。很可笑,是吗?他看起来真的像你,真的。”
“我的身躯将被如何处置?”
她取出一只扁平小匣,“一套幻影服。你将被留在这儿,明天会有人来的。”
“我们不会让他失望的。”鲁本摊开网状的幻影服,覆在他的替身上,开亮灯。在灯光昏暗的房间,它已完全消失;白天,它可能依稀可辨,“他们会问此人为什么不是被刀捅死而是被射杀。告诉他们你从枕下摸出手枪向我射击。就说我听到替身进房,你害怕会有一场恶斗。”
她无精打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背叛你?”
“你不会,塞伦。”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已完蛋了。”
她茫然地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鲁本在窄小的床上舒适地舒展身子。以后,他的床会宽阔而柔软,他想。他模糊地思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