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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立亭一见是他,心中一喜,心神微疏。蓦然岳多谦喝声传来,他用的是“狮子吼”的内功,范立亭心神一震,神志大清,努力提气纵向崖上。
岳多谦不待他落地,便一把抱起。
岳多谦在如此冷天,双手冷汗沁得全湿,他紧张的程度便可见一斑。
岳多谦心中暗叹,忖道:“还好自己见机得宜,否则早先喝叫,就算用狮子吼的工夫,范贤弟也难一纵上崖——”
范立亭躺在岳老爷子的怀中,心中紧悬的一丝心神一懈,登时昏了过去,眼见他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
岳多谦抱着他飞快的走到芷青和一方身前,拍开两人穴道,一起走向那片广场,把范叔叔放在地上。
岳多谦微一把脉,已知范叔叔不能活了,不由长叹一声,泪如雨下。正在这时,范叔叔却悠悠醒来。
岳老爷子不敢待慢忙道:“立亭,有什么事吗?”
范立亭苦笑一下,微弱的道:“这颗……这颗珠儿……我震不开……重要……”
说到这里已是喘气连连,但仍勉力扬一扬紧握的手,示意那珠儿正在手心中。
岳多谦点点首,刚想问他下手者是谁,范立亭又道:“那铁骑令……的顶儿和这珠子可能有关……下手者是一个蒙面人……这珠儿……”
蓦地他抽搐一下,又昏死过去。
须知他重伤之后,全仗一口真气和一丝心神支持,此时心神一松,真气一散,自是非死不可了。
岳多谦急声唤道:“立亭,立亭……”不见回答。
一按脉息,竟已死去。
岳多谦有若雷轰,呆立在旁,直起身来,目光一片钝迟,他觉得泪水已注满了眼眶。
岳多谦长吸一口气,忍住将掉下的泪水,默默忖道:“下手者是蒙面人?立亭弟,好好安息吧,我做大哥的这就立刻下山,踏遍天下也要替你复仇……”
散手神拳范立亭和铁马岳多谦多年老友,两个盖世奇人不能长久并存,这岂不是一件极悲痛的事吗?
寒冷的山风依然肆劲……
这些对岳多谦都没有关系了,他不必再担心范立亭会跌落下桥了。他呆呆立着,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低头瞥见范立亭安详地卧在地上,那面容呈现出一种安慰松弛的表情,似乎他把一切已交到岳多谦的手上,他可以无忧无虑地去了。
多少重要的事要办啊,但是岳多谦却想不到这些,他脑海中斗然充满了那些锁碎的往事——
是那一年的事了,也是这么寒冷的冬天,岳多谦——那时他还年轻——和范叔叔午夜立在武汉黄鹤楼上,一面欣赏着如画夜色,一面谈着自己的豪杰事迹,范立亭用刀背敲着当地一个大恶霸的骷髅骨,纵声高歌,那歌声,歌词他都还记得。“夫天地为炉兮,万物为工,贼为鱼肉兮,刀宰是吾!”
往事真清楚啊,一丝一毫不漏地闪过岳多谦的脑海,他本是至性的人,他喃喃自语道:“立亭是天下第一个妒恶如仇的人,为了天下正义,他在我隐居的时刻里,真不知为江湖做了多少人心大快的好事,然而他毕竟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世上好人都该死么?是谁杀了我的立亭弟?是谁杀了我的立亭弟?”
最后两句已由喃喃自语变为仰首疾呼,他仰向苍天,声音凄厉之极。
天穹寒气茫茫,了无声息——
阵阵哭声传出,原来芷青和一方早已在抚尸痛哭了。
岳多谦用袖角揩了揩脸上纵横老泪,耳边却传来芷青哽咽的声音:“爸,别伤心了,范叔叔手中握有一颗明珠哩——”
说着他也拭好眼泪,握住范叔叔的手,准备扳开,握手之际,已是一片冷凉,芷青的泪水又忍不住扑扑而下。
他抬起头,用询问的眼光望了爸爸一眼,岳多谦点了点头,于是他用力扳开范叔叔紧捏住的手。
范叔叔的手捏得极紧,芷青用尽了力才扳开三个手指,一方连忙伸手掬了出来。芷青手一放,范叔叔的手指又紧握回去,可见他生前必是拼全力紧捏着这珠儿。
范叔叔临死的话仍强烈地在芷青脑海中:“这……珠儿……我震……不开……重要……”
一方将那珠子放在手中猛用全力一捏,却是丝毫未损,他默默递给芷青。
芷青心想连范叔叔如此神功也不能震开,自己更是无望,但转念想到可能范叔叔内伤太重,震不开来,自己倒可以一试。于是按过合在手心,默用神功,只见他猛吸一口气,慢慢额上见汗,青筋突出,然后又徐徐呼出那口气。寂然不动!
一方急问道:“怎么啦?”
芷青默默摊开手来,那明珠仍好端端地放在手心中。
岳多谦跨前一步,从芷青手中接过小珠,他只觉珠儿有点儿沉手,心中不由大奇,低头仔细观看。
雪地里,反映出丝丝光辉,那明珠精莹透亮,好似有一潭清水包在其中。岳多谦反覆略一转动,蓦然明珠中精光暴长,突出怪事。
芷青,一方在一旁看得分明,原来这珠儿中这一经雪光反照,竟在珠中出现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来,那条龙好不生动,在那明莹的珠中,有如一条嬉水之龙,栩栩欲生。
两兄弟看得奇怪,都不由惊呼一声。
岳多谦再一转动珠子,精光顿敛,其中飞龙亦不复在,想是非要光线入射那某一个角度,龙儿才会出现。
有了这个发现,岳多谦心中大震,忖道:“看来这颗明珠定是稀世之物了,立亭弟方才说:“那……铁骑令……旗顶……’,嘿,莫非果然如此,怪不得立亭弟紧急如此了——”
沉吟间,长吸一口气,方透掌心,猛力向那珠儿捏去。
忽然,他脸上神色大变,但随即恢复常色,只是脸上显出一种潜心思索的神情,寂然无语。
好半天,一方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道:“爸,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岳多谦默然不语,摊开手心……
铁骑令第二章 桃源生变
第二章 桃源生变
芷青和一方只见那明珠仍好端端的放在爸爸的手心中,不由惊异的问道:“怎么啦?”
岳多谦面寒如冰,右手一颤,套在中指上的“岳家三环”跳了下来,他冷冷一哼,持着一枚玉环,小心翼翼地放在明珠上一阵子比划,这一下芷青和一方都看明白了。
原来那颗大明珠上,竟不知让什么东西打出一道口子来,微微向下凹进去,然后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凹下去的口子竟然和岳家三环有完全符合的迹象。
岳多谦仔细一比较,那小玉环端端正正的卡入那口子,没有一丝一毫勉强!
他一生浸淫在岳家三环上,对这三环是熟悉无比。是以先前一触那明珠,但摸出那道痕迹。
心中暗暗忖道:“三环绝技我生平只用过一次,就是对付那青蝠剑客,那次是好象打中他头上一件事物,而这明珠上出现这玉环的痕迹,难道这明珠竟是青蝠剑客之物?”
心中犹疑不决,思潮起伏,潜心思索卅年前的情形,却始终不得头绪。
“假若这明珠确是青蝠剑客所有,那么立亭的对手一定是他了——”这乃因为他玉环绝技一生只向青蝠一人施过。
“难道是立亭弟为了抢这明珠才受伤的?这也难怪,立亭准以为这颗明珠乃是我岳家不世之宝——铁骑令上的事物,啊!立亭呀,你为了我岳多谦家中的事,竟牺牲生命!”想到这里,不觉又是悲从中来,忖道:“方才我也以为这珠儿果然是那铁骑令上的事物,但一触那痕迹便知这其中曲折必定多奥,可惜立亭弟不能在瞑目前把事情真象说出来,凭空的推想却是不可置信的。
“立亭弟功力何等深厚,竟被人一伤至死,而且身上伤痕累累,那人的功力可想而知定是武林七奇中的人物了。七奇之中,那个不是声名震天动地,依立亭弟说伤他者是一个蒙面人,而七奇之中,有谁是见不得人的?除了那青蝠剑客以外,决不会再有第二人了。青蝠剑客的剑法通神,普天之下恐无人出其右,不是那剑神又是谁?……”
想到这里,不由怒火膺胸,一阵冲动在胸中升起,几乎想立刻冲下山去找那胡笠拼命。
这时,三个人都默默的沉思着,空旷的山地上寂静极了
忽然一声惊叫划破这寂静的空间,芷青一方齐齐转身奔去,大叫道:“妈妈,怎么你也来了?”
来人正是岳老太太许氏。
许氏一见地上的范立亭,吓得脸色苍白,大叫道:“哟,这是范叔叔啊,范叔叔他怎么啦?”
岳多谦不答言,一方哭着道:“范叔叔死……了!”
许氏啊地惊呼一声,呆若木鸡。
她绝不相信生龙活虎的范叔叔——她是跟着孩子称呼的—一而且又具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会死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死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岳多谦缓缓道:“青儿,方儿,你们扶妈妈回去—一”
一方仰首道:“爸,你呢?”
岳多谦缓缓摇了摇头,又补了一句道:“我—一我还和你范叔叔聊一聊——”
一方聪明绝顶,他知道父亲要多看几遍范叔叔的遗面,要多想想范叔叔的往事。”
于是兄弟俩扶着母亲走回家去。
空场上,只剩下了岳多谦——一不,还有他的老友散手神拳范立亭,静静地睡在地上。
岳多谦悄悄弯下身,蹲在范立亭的身躯旁,他轻声地道:“立亭,是我害了你,我为了个人的闲逸,偷懒躲在山上,却让你一个人在江湖上冒风险,是我害了你,不过我一定要为你复仇,为你复仇—一”
“立亭,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你还记得过去那些痛快的往事吗……有一次你和陕北的恶霸赌斗,你让他双手不许参战,只用一双脚要三招之内胜他,结果,哈哈,那毛胡子老儿真被你在第三招上踢得屁股朝天,气得他,哈哈,气得他哭了起来……”
岳多谦的泪光中似乎看见了立亭也在得意地大笑,于是他也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随着深厚的内功传出老远,在山谷里阵阵回响,然而这笑声是代表欢乐吗?
朔风怒号,天色更昏,岳多谦暗下决心道:“说不得我只好自破誓言了!”敢情他曾发誓不再涉足武林。
雪花又飞舞起来,寒气更浓,尤其是在这山顶的地方,岳多谦的背上,肩上,头上,全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茅屋里,一盏破旧的皮纸灯放出昏暗的光芒,但在这黑寒的山顶又显得格外耀眼了。
卓方,和君青两人听到和蔼的范叔叔竟然死去,真是不敢相信,可怜两个少年从生下来就从来没有想到什么是悲伤,尤其是君青,听到了范立亭的死讯,不由当场晕倒过去,一家人都是呜咽啜泣为着这个令人钦敬的范叔叔凭吊。
饭桌上,大家都是食不甘味的样子,尤其是岳多谦,脸色如冰,瞬息间变化了几回颜色,芷青年纪大了,他知道爸爸的心事,但是,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办哩?
一方,卓方,和君青三兄弟年纪尚幼小,只知道鸣咽啜泣,饭桌上,一片然云惨雾,是谁来破坏了这个世外桃源……
饭后,岳多谦忽然正色地叫四个孩子到面前,沉吟了好一会,开口道:“青儿,你知道你范叔叔是怎么死的么?”
芷青尚未开腔,岳多谦又道:“如果我猜测得不错,那打伤范叔叔的必是青蝠剑客无疑—一”
兄弟四人都点点头,他们见了那明珠上的痕迹后,早也想到了这一层上来。
岳多谦又道:“卅年前,爸归隐时,范叔叔曾跑来力劝我不能退隐,他曾以大义相责,我当时立誓不再管江湖事,并劝他也该休息享几年清福。那知他说:“你我一退隐,武林七奇中其他的人多半是各自打扫门前雪,那么江湖上的正义谁来维持?’结果他仍纵横湖海,仗义天下,但今日却不幸送了命。卓儿、君儿,爸平日教你们为人当以义为先,说不得我只好自破誓言下山去寻那杀害范叔叔的凶手了。”
芷青和一方等听到此言,都是大吃一惊,忖道:“爸要下山?那么他必是要寻那青蝠剑客——不,即是剑神胡笠的了——”想到这里,都觉万分紧张。
岳多谦从怀中取出一卷旧黄的皮纸,郑重地递给芷青道:“我岳家的全部绝学都详细记载其中,爸若是这一去——爸这一去总得要好多日子才能回来,从此芷青你就是一家中的主要份子了,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带着弟弟们练武,莫要坠了岳家的威风。”
接着又对君青道:“君儿,古书上说:“长兄代父’,芷青就要代替我的地位,你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