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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跑在前头,他大声地道:“白姑娘怎么一个人来啦,快请进——”
两个庄丁牵过马匹,白冰笑着道:“爹爹随百虹方丈去追寻秦允去啦,我……我溜出来的——”
她的笑靥有如乍放的莲蕾,一方和卓方两人心中先是一甜,继而都是一阵心惊。
白冰随着一方卓方走进庄院,一方道:“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哩,还有朱大婶——”
白冰象是无意地问道:“你大哥在么?!”
这话象是平淡不过,谁又知道白冰说这话时心里面可紧张了好半天,一方道:“大哥和君弟都不在,他们到嵩山去……”
白冰一听芷青不在,立刻冷了半截,卓方似乎发现她神色有异,正要开口,白冰已轻笑一声道:“君弟?啊,你们最小的弟弟,他剑法可真厉害啊。”
这时堂屋门开,岳多谦夫妇和朱大婶都走了出来,一方忙道:“爸妈,朱大婶,这是云台钓叟的千金白姑娘。”
白冰走前一步,便要拜将下去,岳多谦呵呵大笑,伸手托了起来道:“老夫和令尊白老英雄,可有好几十年没有相聚了。”
朱大婶身后转出一个身着黄衫的姑娘来,正是那司徒丹,众人引见了之后,便走进堂屋里,于是白冰就到朱家庄用过晚餐。
白冰此时心中乱极,她原是来想看芷青的,但是芷青却不在家,这一来若是问她来此何为,叫她怎样回答?
但是她毕竟聪明伶俐,不待别人相问,便先道:“我爸爸临走时叫我来告诉岳伯伯,他说秦允偷盗少林的万佛令牌,内情必不简单,只怕还有极大的阴谋——”
她这番虽是临时杜撰的,却是说得极合情理,编她说了一半,脸上先自一红,坐在岳多谦旁边的司徒丹正好看见,她先是一怔,随即一翻大眼睛,心中已有了几分。岳多谦岂会注意到这等小女子的情怀,他只觉白冰之言大有道理,忙道:“白老英雄说得极是——”
白冰见他当真追问起来,脑子里一转,便胡诌道:“家父认为,以秦允这等身份断无偷盗别人东西之理,必是要拿这令牌做一桩极大的用处,而且这事情是非要万佛令牌才能成的,这才下手夺取令牌——”
其实她爸爸那曾对她说过半个字儿?这全是她临时胡诌的,但她聪慧无比,这番话全是依照实际情形推测杜撰的,但是听在岳多谦耳中,端的不啻灵光一现,他猛可大叫一声,拍桌道:“唉,我真老糊涂虫,秦允偷盗万佛令牌自然是为了他啊?”
朱大婶道:“为了谁?”
岳多谦道:“你想,除了武林七奇之外,还有谁值得秦允有求于他?”
朱大婶想了一会儿,茫然道:“小妹数十年不履武林,那会知道?”
岳多谦转首对白冰道:“白姑娘,你也算得少林的俗家再传子弟啦,我问你,万佛令牌在少林寺中有何地位?”
白冰道:“万佛令牌祖师传下,少林弟子见令牌如见祖师。”
岳多谦道:“我再问你,如果不是少林门中人见了令牌没有人会“如见祖师’吧?”
白冰笑道:“这个当然。”
岳多谦对朱大婶道:“你想想看,有什么非得万佛令牌不能凑效?”
朱大婶呵了一声,大声道:“你是说——苦和尚?”
岳多谦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白老和百虹方丈可就真麻烦了。”
小辈的三个人听到“苦和尚”都是一征,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过什么苦和尚。
岳多谦道:“不过苦和尚算来也该有九十以上的高龄啦,也难保他仍在人间……”
一方不住道:“爸,苦和尚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过?”
岳多谦把桌上的灯提起,把灯心儿挑了一下,火焰顿时长了起来,照在白冰和司徒丹的脸颊上,半明半暗,益发显得柔和娇媚。他望着一方和尚卓方道:“苦和尚,嘿嘿,你们自然不知道啦——”
司徒丹噗嗤笑了起来,她说道:“人家就是不知道才问您呀。”
岳多谦慈祥也摸了摸司徒丹的头发,白冰望着望着,忽然羡慕起来,她也真希望有一天岳老爷子能这样亲爱地抚摸她,那那么,她和芷青的事岂不……于是她满怀憧憬地微笑了一下,坐在对面的一方正注视着她,也对她微微一笑。
岳多谦缓缓地道:“苦和尚原来法名金尘大师,算起来该是当今少林方大百虹大师的师叔——”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禁惊咦了一声,岳多谦继续道:“当今少林寺僧极乐神仙在元觉寺三掌震伏铜镜观主,了结崆峒少林十年之争之时,苦和尚年力二十,正是横行淮河南北的独行大盗,他幼年失亲,身世奇惨,养成一种乖戾之气,是以行凶淮河一带,残狠已极,极乐神仙游脚皖南之时,正碰上他月夜挥刀,连屠三家,极乐神仙以无上功力及慈悲之心渡化,终于点醒其良知,愿意依皎我佛,是为金尘大师……”
“后来有一次,金尘大师在盛怒之下又犯了杀戒,极乐神仙知他终非佛门中人,便一想将他逐出墙门,他离开少林寺后,自以苦和尚为名,又恢复了昔日的残忍嗜杀,除了对极乐神仙本人尚有几分恭敬之外,少林其他门人他绝不卖帐。”
一方插道:“所以秦允盗取万佛令牌,爸爸就想到是去请苦和尚啦,敢清苦和尚除了极乐神仙下的万佛令牌之外,天下别无其他一物放在眼内。”
岳多谦点头道:“一点也不错,自从四十年前苦和尚突然隐迹武林之后,一直便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秦允真把他搬出来了,以他的身份武功,那着实十分辣手哩。”
岳夫人许氏插口道:“白姑娘家里反正没有什么事,来回跑着多麻烦,我瞧就在这儿多住几日便了。”
白冰原是来寻芷青的,芷青不在,她那有心久留,忙道:“家父一再要小侄立刻赶回家去,只此打扰一夜,已是十分不当的。”
一方和卓方听她明天就要走,都是一怔,待要婉留,两人四目相交,各自一惊,都停住了口。
朱大婶笑着道:“先不谈这些,今天已经晚啦,孩子们都去睡吧,白姑娘睡在丹儿的房里。”
朱大婶年已四十五六,但是从那霭然的笑容中仍然可以发现一种亲切飘然的美,她象母亲一样地招呼着这些孩子。
白冰悄悄地走到一方的身旁,她婉转的问:“‘丹儿’是朱大婶的什么人?”
一方道:“她是君弟的……君弟的……”
白冰微微一笑,嫣然道:“我知道啦,她是君弟的意中人,是不是?”
一方点头道:“嗯,是的一一旦是你为什么明儿要走?”
他们站得很近,一方的声音虽然低得紧,但是那中间透出无比的感情和依恋,白如猛然惊震了一下;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已经忘却了这兄弟俩,忘却了那曾使她少女的心怀激荡的纯真的感情。
于是她藉着司徒丹的叫唤,很快地走了过去,司徒丹携着她的手,她们向长辈道了晚安,轻盈地走进内房。
夜深深。
不知是天气真的闷热还是其他的原因,使得一方一直无法入睡。
自从少林开府的那晚起,他们三兄弟火急地离开嵩山,赶回家去探看母亲和幼弟,白冰的倩影虽然在他的心版上愈刻愈深,但是那平静的情绪仍能控制得住,今天她的突然来临,就使得一方的心激荡得有如狂涛中的小舟一般了。
他轻轻地掀开棉被,随手把外衣被在身上,窗外是一片黑。
静极了,连平时夜吠的犬声也听不到,一方踱到窗边,倚着窗后外面凝视。
窗外也是黑漆漆的,一方向东边司徒丹住的那一带房屋里去,只见黑暗中忽然灯光一亮,仔细一瞧,灯光正是从司徒丹的房中闪出来的。
他心中无比的烦闷,那黑暗中的灯光似乎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意识,也似乎对他有一种异常的诱惑,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心理,反正那是一种乱糟糟而带有神秘的悲哀的感觉。
那一点灯光在黑色的视底下,显得异常的耀眼,一方从那灯光中似乎有看见那张难忘的俏脸,忽然之间,他觉得万分闷热起来,于是他解开了胸前的纽扣,推门步出。
夜风有点凄凉的感觉,一方沿着那漫长的走道,从两个八角亭中踱过,他坐在石山旁,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石块儿上,那清凉的石头使他益发感到自己面颊的热。
然而最后,他终于停足在东厢那灯光射出的窗下。
他站在屋檐底下,柔和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射过,斜斜洒在草地上,屋内窗帘的影儿也清晰地照映在地上,忽然人影一动,地上出现一个侧面的人影,那高卷起的发髻,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弯曲的睫毛,那是白冰,白冰,她还没有睡?
一方茫然瞪着那窈窕的影子,忽然听到司徒丹的声音:“白姐姐,你多住几天再走好不好?”
白冰轻轻长叹了一声,一方以为她会说出“好,我就多住几天”的话来,那知她轻叹了一声上后,并没有下文。
还是司徒丹的声音:“白姐姐你干么叹气啊?”
白冰的声音:“我们虽然相识才一夕,但是我们竟好象多年的好朋友一样啦,妹妹,我也愿意多住几天的啊,可是我必须要赶回家……”
司徒丹说:“那么你明早就走?”
一方没有听到回答,想是白冰点了点头。
司徒丹道:“今晚我不想睡啦。”
白冰道:“我也一点都不困,我们来个秉烛夜谈如何?”
丹儿喜道:“好极啦,姐姐你等一下,我会主拿两杯茶来——”
一方听见她们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叫得好不亲热,不禁暗自对自己道:“女孩子碰在一块儿,那真象蜜里调油。”
草地上人影一幌,照着司徒丹端着一个茶盘走了回来,却听得她兴冲冲地道:“今晚凉风真不错,我们把窗帘再卷高一些。”
一方惊了一跳,连忙往暗处一站,只听得白冰的声音:“好,让我来拉帘子。”
接着便是一双雪白的小手伸了出来,扯着那绳子一拉,竹帘就卷了上去。
灯光柔和地照在那一双雪白的手背上,就如白玉雕出来的一般,手腕上是白色的衣袖。若非袖角儿随风曳动,真分不出什么是手什么是衣了。”
司徒丹笑着道:“姐姐你真美丽。”
白冰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气息,那象是自怜,又象是自怨:“是么?”
司徒丹道:“我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娃娃,老是和我师哥斗气,害他挨爹爹的骂,其实我师哥对我倒是很好的,可是我——”
说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声:“唉,别说啦,爹爹和师哥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冰的声音,她分明是把话头扯开:“丹妹,你瞧那朵花开得多美,那是什么花啊?”
一方向左边一看。只见灯光下那堆草中果然有一朵孤伶伶的大白花,开得象个颜开眉笑的小姑娘,在灯光中格外可爱。
司徒丹啊了一声,轻声道:“什么花?我也不知道。”
屋内忽然沉默了一刻,过了半晌,白冰轻悄悄地道:“丹妹,你在想什么?”
司徒丹没有回答。
白冰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司徒丹问道:“你笑什么呀?”
白冰悄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你在想君——君弟。”
司徒丹轻声叫了起来:“你别胡说。是谁——是谁……”
白冰得意地道:“是谁告诉我的。对不对?哈,我自然知道。”
司徒丹没有回答,想起一定是差态可掬,一方站在黑暗的檐下,忍不住发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霎时之间,似乎心中的烦闷都减去了不少。
白冰又道:“君弟——我见过他。那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司徒丹的声音轻得象蚊子叫:“孩子?”
白冰笑着道:“他比我小。”
司徒丹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似乎十分为难地说:“姊姊,你——觉得这种……这种事情十分……十分可笑吗?”
白冰的声音变得正经万分,她低声道:“不,不。一点也不可笑,丹妹,你和君弟是最好的一对——”
司徒丹嗯了一声,白冰也不知该怎么说、于是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白冰忽然期期艾艾地道:“丹妹,你知不知道芷——岳大哥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窗外的一方奇怪地暗道:“她问大哥干么——”
司徒丹道:“他和——他和君青一道去嵩山向那金戈艾长一投战书去啦,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白冰喃喃地道:“嵩山,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