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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你看得清路吗?”
“到处是火,看不清楚。”
“你怎么到厨房的呢?”
“摸索着去的。”
“大概走了多久?”
“。。。不记得了。几分钟吧?”
“你进入厨房的时候最先摸过什么?”
“。。。门把手吧?我推开厨房门。”
“然后呢?”
“煤气灶和开关。”
“然后你还回过房间吗?”
“没有。我觉得头昏,跑出门外叫救命。然后就昏倒了。”
“你从阳台上回屋里,到点火,再到你跑出门外,一共有多久?”
“5、6分钟吧?大概这点时间。”
“你知道满屋煤气的情况下你自己也会中毒吗?”
他沉默。
我追问:“你有没有想到过在满屋子煤气中点火会引起爆炸?”
他低头不语,过了很久才说:“当时没怎么想。”
“你那时在屋里到底想些什么?”我喝问道,“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仍然低着头,两手拇指拧着绕在手上的纱布。
我敲打着桌上的文件说:“你就算要骗人也得骗得有点水平吧!既然你打算用煤气毒死妻子,为什么把厨房门关着?如果厨房门真的关着,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煤气?”
他缓缓地背过身,低声说:“我。。。我说错了,门是开着的。。。”
我不耐烦地说:“喂!拜托!你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录口供的?我告诉你,你被救起的时候血液里碳氧血红蛋白只有15%,才到轻度煤气中毒的标准。你要是真的在那个充满煤气的房间呆上5、6分钟,我保证你不可能活着自己走出来。你那个律师倒是很起劲地在为你开脱,你却在这里信口开河。你想想清楚,你已经被判死刑了!你到底要胡说到什么时候?”
“你凭什么!”他突然吼着转向我。旁边的看守吓了一跳,扑上去拽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倒。他挣扎着叫道:“你们不是有确凿证据,根本不用管我说了什么嘛!我说真话有谁相信!有谁相信呐!”
我轻拍看守的肩膀示意他放开储汉青。
储汉青从地上爬起来,凌乱的纱布如同脸上狰狞的豁口。他扑倒桌子边,只听得镣铐“呛啷”一声,猛然掀开了被单。他指着裸露出来的枕头说:“看!我说真话给你听!我关上煤气,掀开被子,然后就爆炸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炸,反正它就是炸了。被子里什么也没有。我说过很多次了。有谁相信?”
我举手说:“我。”
他阴郁的眼神死盯着我。
我不紧不慢地说:“干燥季节,化纤的被子上积聚静电,在摩擦时释放出来。煤气浓度到一定水平就会爆炸。我已经在实验室里重复了这个过程。你的伤痕分布的形状也提示我们,你做过这个动作。”
他惨笑了一声:“哈!你?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你来做什么?生怕我等着二审判决的这几天活得太平静,来再一次告诉我,我已经被判了死刑?我碰到过的法医也有几批了。象你这么恶毒的还是第一个!你到底要拿我怎么样?”
我平静地说:“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撒谎。”
他愠愠地说:“我撒不撒谎有什么区别?现在不是讲究如果证据确凿,没有口供也能断案吗?这可是司法界的重大进步呢!”
“所以那就是你撒谎的理由吗?”我倾身向前,“难道你真的不想活着离开这里了么?”
他凄然一笑:“你看我这张脸,就算能出狱,我上哪里去找工作?谁能忍受和我呆在一起?我只是一摊疤痕纠结的烂肉!只能在角落里一个人慢慢腐烂!”
我微微笑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脸上的II度烧伤留下的疤痕只不过是皮肤里的色素沉着,随着时间变化会慢慢变浅,半年后大多数都看不出来?”
他吃了一惊,仰起头来,脸上的纱布略为松开:“你说什么?你骗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悠然地靠在椅子背上,把两手一摊说:“如果你不相信,就想法努力再活半年,自己等着看吧。”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露出纱布外的手指上下摸索着囚衣的拉链。如果说等死是一种折磨,怀着不确定的希望等死更是一种酷刑。他强压住悲愤,哑着嗓子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做法医以前是创伤科外科医生,见过很多烧伤病人。不过如果你现在盯着我要证据,我倒确实没有。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狂乱地拖着脚镣在会见室里走动。看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暗示不必禁锢他。他走过我面前,突然停住,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你这搜集证据的人,却要我相信没有证据的东西?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杀人,我妻子自己吃下安眠药然后开煤气自杀,我关上煤气去救她却发生了爆炸,但是我也没有证据,你会相信吗?”
我略一停顿,说:“我们走着瞧吧。”
复检储汉青案件所有物证的结果:煤气灶上和安眠药瓶外的各检出清晰指纹一枚,均属于储汉青;安眠药瓶内壁检出清晰右手食指指纹一枚,属于胡嫒茵。
药瓶中没剩下多少安眠药。她把手指伸进去挖出塞在里面的棉花,然后倒出所有药片吞下。估计不足以达到自杀目的,于是打开了煤气,然后躺回床上等待永恒的降临。。。
储汉青因谋杀案证据不足,获无罪释放。
残冬很快过去,转瞬已是炎炎夏日。那个周末我在易初莲花超市买东西,看到前面两个熟悉的身影推着同一辆购物车。其中一个人弯下腰拣起冰箱里一包冻牛肉,一转头恰好看到我,微笑着朝我打招呼。要不是他身旁的冯雨舟叫出我的名字,我一时还没认出他来。
“我还没机会当面好好谢谢你!朱医生!”储汉青大声说。他手上烧伤的地方已经结了疤,脸上的伤痕几乎都已褪去,只有鼻梁边还有淡淡的一点褐色,神情健朗热切,
“不用谢。”我指指冯雨舟,“他有合法的申请。”
储汉青说说:“真是不敢相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果然找到了证据!你太了不起了!一个人得有多大的信心才会找到瓶子里面的指纹呐!”
我微笑着说:“信心是你们给我的。”
两人愣了一下。
我的手指依次指到冯雨舟,然后指向储汉青:“你,还有你,说到你的清白的时候,你们眼里都有股锉杀不掉的信心。不过我到现在还不明白,那天晚上你究竟去了哪里?”
储汉青大大方方地说:“我什么地方都没有去。我和妻子摊了底牌,她歇斯底里大吵大闹。我决心永远离开这个家。但是走到小区的路上,我开始冷静下来。孩子是无辜的。我们的错误不能让孩子来承受。我在绿化带里徘徊了很久,思来想去决心回去和她把孩子的事情做个了断。我打开门就闻到煤气味,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争吵什么的前因后果直接说出来?”
冯雨舟说:“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那天晚上他们争吵的原因是他告诉她不可能真心爱她,因为他已经有最爱的人,你还会接下这个案子认真调查吗?”
“我会的。”
冯雨舟有点惊讶:“是吗?这回轮到我说不可思议了。”
我狡黠地一笑,冲着储汉青问:“不知道那人是谁?”
他翘起嘴角会心地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们赶着买完东西就走,下午还要拜访公司客户,呵呵,现在生意不好做,只能勤快一点喽。”
我点头说:“没关系。回头见。”
我目送他们付了帐,提着大袋的食品和杂货往外走。他们一人拎一个袋子,没走几步就自然而然地越靠越近,空着的那只手的手指勾着对方的手指,惬意悠然地随着步伐摆动着。
其实我不需要问那最后一个问题。我早就明白,无论在何种濒临绝望的艰难时刻,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人最大的勇气和最坚定的信心,那就是真诚的爱。
2003…8…20
莲步
妈妈来叫我去吃饭的时候,我还趴在书桌上为了“民俗史”选修课的作业而大伤脑筋。
“到底要我叫你几遍,你才会去吃饭?”妈妈瞪了我一眼,不满地唠叨着,“饭菜都要凉了。”
“我的民俗史作业可怎么办呢?”我愁眉苦脸地说,“老师给了我们一个比较容易及格的考试:写一篇论文,论证某种民俗形成的可能原因和它对社会的影响。听上去很简单,不用背书考试,可是这种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想出来?而且,民俗也真不好找呢。”
妈妈笑道:“你去问问你同学写什么,参考参考吧。”
我没好气地说:“阿斌写的是‘女性中学生对星相学的兴趣与动画片女神的圣斗士播放时间的关系’。唉,要是前一阵子我也花点时间去看动画片就好了。”
妈妈笑着说:“呵呵呵呵,你呀!不用搞得这么复杂。你说的民俗,是不是农村风俗什么的都可以算?”
“可以呀!”
“我倒是想起来一条:我们乡下老家有一个风俗,下雨天不能摸观音菩萨的脚。”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如果摸了会怎样?”
“摸了会暴病死掉。”
“真的还是假的?”我感觉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观音菩萨好象一直是挺慈祥的么!”
妈妈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老人们都这么说。所以我们小时候不管天气好不好,从来不摸观音菩萨的脚。”
“你知道为什么吗?”
妈妈又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周末是冬至。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在去给外公、外婆的牌位烧香的时候,顺便问问家乡的老人。”
周末,天气阴阴地下着冻雨。我们全家和几个阿姨、姨父包了一辆面包车,沿着高速公路飞快地行驶。城市的影子一点点退去。路旁收割过的稻田里,稻岔树立在结了冰碴的土地里。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青瓦粉墙的一群建筑,那就是我的家乡。
小镇仍然保留着明清的遗风,古老的长街最窄的地方,只要一个大汉双脚岔开一站,便是顶天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有很多木板门面、青砖曼地的建筑。一面临着街,从敞开的房门看去,屋后便是河。河中央铺着一条高出水面的青石板路,人们称为“纤道”。当年,往来河上的船只川流不息。在河床很浅不能摇橹的地方,便全靠人力拉纤。船在河里走,戴着毡帽光着膀子的纤夫在纤道上拉。几百年来,一船一船的鱼米丝绸造就了这个殷实的小镇。街道的尽头直接通向公路。更远处,则是雾蔼中长满竹林的苍翠的青山。
如果在春天,阳光普照大地,河水泛起融融的青葱色时,泛舟河上,听着纤夫用正宗的嵊州口音唱着大板戏的小调,果然有“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气氛。
可惜现在是冬天,纤夫也早已成了历史。石板的纤道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
妈妈拉着我的手,让我一个一个亲戚地拜见过去。我们家乡的习俗是用出生时体重当作某人的小名。于是我就不停地叫:五一舅公、四九舅公、六五婆婆。。。。。。叫得我满脑子电话号码般的数字直打架。
佛堂顶上挂着长明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尊放在莲花宝座上的面孔臃肿颜色俗艳的观音菩萨瓷像。看得我不由地想发笑。两旁的木架上密密麻麻地放着无数黄色小木牌,上面用黑色或者红色的字迹刻着人的名字和享年。这就是牌位。外公外婆故世后按照新政策火化,但由于乡下的习俗不是一时半刻能改变的,所以在佛堂中设立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