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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勒叨激动地说:“带走我吧!带我走吧!”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裴勒叨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一点点伸直在硬硬的地砖上搁了一夜的身体,眯起眼睛向天空望去--非常晴朗,一望无云,因此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默默地念道:“朗戴旺。。。”
“先生!先生!”数学老师匆匆地跑到阳台下,“请快到学生宿舍来看一下!普拉病了!”
普拉是附近磨坊来的孩子,长得高壮结实,现在却在高烧中呻吟不止。凭经验,裴勒叨觉得象疟疾。他镇定地嘱咐校工把他搬到隔离的房间去,请医生来看,并且检修所有宿舍的纱窗,重新喷洒杀虫剂。今年的雨季来得晚,河水枯竭,杂草丛生,蚊子特别多。他悲哀地想到,那是因为没有了朗戴旺吗?
然而普拉的烧一直没有退,反而逐渐陷入了昏迷。更糟糕的是,医生在曼谷,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于是校工找来了寺庙的住持。
看到裴勒叨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焦虑,僧人略一躬身,双手合十说:“先生,我知道你相信阿斯匹林和奎宁胜过相信焚香祈祷。不过,神佛已经指派我到这里来,神佛的旨意是不会有错的。”
“那么神佛为什么让他落下山坡?”裴勒叨哑着嗓子说,“难道大地不再需要雨水的滋润了么?还是说神佛已经指示人们制造了足够多的柴油抽水机?”
僧人没有发怒,安然地说:“先生,去看看你最钟爱的画像吧。它会告诉你答案。”
裴勒叨上楼,细看朗戴旺的画像,还是那象牙般的肤色,那柔润的脸庞,那宁静的微笑。裴勒叨的眼神移向他的手腕,突然惊了一跳--原先朗戴旺的画像摆着求雨舞姿的手势,现在却变成端着细磁茶杯。裴勒叨扑向画像跪地痛哭道:“啊---下来吧!朗戴旺。回来吧!朗戴旺。请你带我一起去吧!朗戴旺---”
入夜,裴勒叨大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把藤椅放在门口,早早烧好薄荷茶,放上朗戴旺喜欢的方糖,坐在藤椅上等。校工劝他不要让自己成为蚊子袭击的目标。瘟疫流行的旱季里,这样做很危险。裴勒叨笑而不答。
他等了很久,终于没有抗拒住睡梦的诱惑而坠入梦乡。然后他觉得夜风中有点冷,朦胧地醒来。接着他感觉到了怀抱中温暖踏实的身体。他要张开眼睛,一只手指轻轻地横上来压住他的眼帘。他要张口叫出情人的名字,那柔软的嘴唇已经封住了他的呼唤。在无声无视的黑夜里,裴勒叨泪流满面,一面吻着他的爱人,一面在心里默默祈祷:“感谢佛祖赐福。。。”
早上校工走进起居室的时候,看到裴勒叨带着婴儿般的笑容蜷缩着身体一个人睡在藤椅里。
“先生!不好啦!”校工用力摇晃着裴勒叨,“又一个孩子病了!”
裴勒叨吃力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校工:“你说什么?”
校工悲哀地重复了一遍:“普拉还没有醒来,坎蒂又生病了!”
裴勒叨撑着身体站起来,看了看园中的校舍,回头看了看朗戴旺的画像。
校工惊恐地叫了起来:“天呐!”
画中的朗戴旺从原先“如意指”的舞姿手势,换成了“并蒂莲”的舞姿手势。
闹鬼的传说很快传遍了临近村庄。医生对两个孩子无能为力。恐惧的村民纷纷到学校来要求擗邪驱鬼。然而人聚得再多,也没人敢上楼动一下那张画像。裴勒叨手执长刀坐在楼梯口,阴沉沉地望着楼下。那本是朗戴旺跳舞驱鬼时用过的道具。但是和真刀一样开过刀锋,锋利无比。
“烧了这房子吧!”有人喝道,“今年到现在还没有下雨呀。”人群嗡嗡地附和,可是没有人动。有妇人尖声哭泣:“裴勒叨先生是好人呐!怎么会平白无故给鬼附上了呀?”
僧人拨开人群,拾级而上。裴勒叨瞪着发红的眼睛,紧张地握住刀柄。
僧人做了个手势:“请不要着急,让我说完。”
“不!”裴勒叨斩截地说,“我来问,你来说。”
僧人平静地说:“好吧。你来问,我来说。”
“晚上来的到底是不是朗戴旺?”
“是的。”
“他是怎么回来的?”
“他想念你,借你一年来每天祈祷的力量附身于这幅画。”
“他为什么要走?”
“他的阳气不足,不能在白天出现。”
“为什么他说每次都得带走一个?”
“他现在已经是鬼魂,必需要靠活人的阳气才能在夜晚出现。”
“可是他不到天亮就离开?”
“活人失去阳气就会死亡。他生性善良,不忍夺人性命,只取人阳气的一部分,所以只能在阳间停留很短一段时间。”
“为什么。。。”裴勒叨胡髭拉碴的脸上留下泪来,“为什么他不带我走?”
“他要你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用刀劈掉这幅画。”
“为什么?”裴勒叨怒道,“你胡说!”
僧人仍然保持着超脱的平静:“没了这幅画,被吸走的阳气就会回到孩子们身上。他们会康复。你也会永远忘掉他,不再为他所苦。”
“你胡说!”裴勒叨怒吼道,“如果他要我忘记他,为什么他还要回来?为什么他不带我走?”
“他回来就是为了请你忘记他。你的悲伤会折损你的阳寿。他不带你走,是因为你阳寿未尽。如果你象他一样超越神佛的力量自己了断生命,你也会变成不能超生的孤魂。”
裴勒叨吃惊地说:“你。。。你在说什么?”
“求雨舞者,因为多年在游魂飘荡的乡野神坛中舞蹈,身上积聚了很多怨仇,所以生命十分有限。众神宠爱朗戴旺的优美舞姿,所以赐予他正常人的阳寿。但是他会逐渐丧失求雨的神力。到去年为止,他已经跳了整整18年,用尽了他的天赐神力。在此以后,他仍然能象普通人一样活着,不会失去他的美丽和优雅,但是无论他怎样尽力的舞蹈,也不再有催雨的作用。他前半生的造诣将全部白费。他预见到了自己的将来,犹豫在绝望厌世和对你的眷恋当中。恍惚中,他听任自己被路过的游魂带到了没有路的山坡上。他违背了众神的恩宠和好意,自己选择了离去,和那些游魂一起,永世不得超生。现在他感觉到了这种孤寂的痛苦。他不想让你在阳间饱受孤独,再到阴间忍受寂寞。”
“啊!我怎么办!我怎么办!”裴勒叨狂乱地站起来,“让我去死吧!就算不能超生,两个在一起也好啊!”
他转身奔进起居室。裴勒叨双手执刀高喊着:“朗戴旺!我来了!别走远啊!我可不愿意和不认识的孤魂野鬼作伴呐!”他挥刀往脖子里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
惊雷压顶,乌云密布。
刀尖划在墙上,把朗戴旺的画像拉出一道口子。裴勒叨惊呆了,拄着刀,痛苦而绝望地望着青烟袅袅,从破口飘出。
“别走!等等我!”裴勒叨急匆匆地胡乱挥刀砍向自己的胸腹部。
闪电划破即将凝滞的空气。人群尖叫着四下逃散。
狂风吹来,画像被从墙上吹下,缠绕在裴勒叨的身上。他咆哮着,一刀一刀地疯狂地砍着。
僧人站在楼梯上,双手合十,闭目祷告。
大雨滂沱而下,溪水高涨,淹没了杂草丛生的河床。
裴勒叨渐渐住了手。砍成碎片的画纸洒落一地。雨水打进来,冲淡了地上的血迹。
“咣啷”一声,刀落地。
裴勒叨摸着已经不再流血的浅浅的伤口,四下观望了一会儿,转向僧人,犹豫了一会儿,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请问---师傅,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伤是怎么回事?”
僧人闭目说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离别亦是重逢,忘却亦是纪念。”
裴勒叨迷惑不解地说:“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僧人闭目不语,指了指外面。
裴勒叨缓步走上阳台,大雨浇透了他全身,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一手往脑后捋头发,一手遮住额头,眯着眼睛往远处的天空看去。山谷外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乌云黑压压地聚集着,乌云下电闪雷鸣,偶尔在闪电撕裂的云端里,浓云翻滚开的那一瞬间,可以看到云层上金红色的阳光依然在照耀。身着金色舞服,左手执黄金金刚杵,右手执玉如意的求雨舞者,正赤足踏着云层缓缓移动身体,舞着那亘古不变的庄严的舞步。
2003…4…10
命运的力量
大剧院笼罩在冬日午后暗红色的阳光中,如同装满葡萄酒的巨型酒樽,华丽的外表少了几分小资情调,反而更充分地体现了这个城市的气象:洋洋自得,目空一切。
汤熙德眼角的余光瞥到剧场大厅里立在一边仿佛欣赏壁画的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转过脸把深褐色八角工装帽的帽檐往下拉了一把,遮住墨镜上方的额头。穿着大红呢大衣的礼仪小姐礼貌而冷淡地要求他出示参观票。在比他高半个头顶的年轻女子面前,他两手插在宽大的白色羊毛外套口袋里,扬起头,下唇一顶,把叼在嘴里的参观票往上一翘,恰好伸到那女子鼻子底下。训练有素的礼仪小姐并没有露出不快的表情,退后半步,抬起手捉住票根。汤熙德会意地咬紧牙齿。轻微的“啪”地一声,票根被顺利地撕了下来。礼仪小姐用职业性的礼貌而温柔的声音说:“参观请向里走。”汤熙德点了点头,含混地咕哝了一声,算是答应。他走向和黑风衣男子相反方向的大理石楼梯,脚下的运动鞋如猫的脚掌般无声无息。兴许是大厅里的暖气使他感到满意,他终于伸出了手,把票子从嘴里拿出来,胡乱塞进口袋。
礼仪小姐趁空从口袋里摸出餐巾纸,细心地擦着柔滑的纤纤玉指。
“再来一遍!从女子独舞开始!”编导李怀玉站在第二排正中间的位子上,指挥着台上的舞蹈演员。几天后要在这里上演的是市歌剧舞剧院与西班牙国家舞蹈团的前任艺术总监合作新近编排的力作:命运的力量。内容再简单不过:A男暗恋B女,而B女却只爱C男;A男威胁C男不果,于是杀死C男。对于歌剧舞剧院来说,尝试佛拉门戈舞是一个大胆的举措。然而李怀玉相信,这样俗烂的故事,唯有佛拉门戈舞才能表现其暗涌的情欲与激烈的矛盾。另外,他对他的演员有充分的信心。
伴奏带中吉普赛女歌手的歌声奔放洒脱,柔婉丰盈。吉他张扬的和弦如少女急促敲动的内心。舞团新秀,首席女演员杨晓玲穿着紧身练功上衣和演出裙,自舞台一角而上。舞姿热切,完全没有彩排的敷衍,全身心地投入到演习中去。眼波流转之处,似乎满室生辉。
“很炫啊!”台边一个同样穿着练功服和演出裙的群舞演员悄悄对同伴说,“看她的眼睛多花!长得又这么漂亮,是男人都要被她迷倒。”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她的同伴说,“男人就吃这一套。有哪个不爱的?”
“怪不得莫亚台上台下都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
“嘻嘻。。。看,他来了!”
青年之美,不同于少年唇红齿白的颜色,饱满莹润的肌肤,或是迷茫无辜的眼神。他饱蘸阳光之气的肢体,筋骨颀长柔韧,舞步刚健有力。虽然他的年纪并不大,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需要编导去慢慢磨练的,是怎样让这年轻的男首席的沉稳和深沉压住整出舞剧,去和男二号的疯狂与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停!”李怀玉一举右手,音响师把音乐声开低。舞台上的人停下了舞步。李怀玉趴在前排的椅背上,对台上的杨晓玲说:“配合度还是不够。你要记住,这一场是你在追求他,但不是你在驾驶他。不要试图抢他的气势。莫亚你也是,虽然你们没有身体上的接触,但是要把目光的接触保持住。。。。。。”
伴奏带中隐隐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