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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斯特拉”号酷似一座巨型公寓。投有报纸,没有百货商场,没有新片上映,没有新面孔,甚至就连气候更替时人们那种烦恼的解脱都没有。纯粹为航行而准备的一切显得平淡无奇。平淡无奇就表明了单调乏味。
单调乏味引起了不安定。刚上船时对冒险期望很高的妇女们,她们不安的情绪意味着后患无穷。丈夫们早已失去往日英雄的风采,他们只是些平平常常的人。男人们同样面临着类似梦想的幻灭。因此,离婚的请求报告像洪水般地涌到指挥官的办公桌上,因为他是一切合法行为的主宰。第8个月出现了一起谋杀。随后的3个月里,又有两起。
飞离地球近一年半了。船上处在半兵变状态,都是因为极度乏味引起的。第二年年终时,官员区与“阿达斯特拉”号内的多数部分隔绝开来,船员们都被下了枪,缴了械,谋反者需要干的工作都是由手持枪支的官员们监督下进行的。刚满3年,船员们就纷纷要求返回地球。可“阿达斯特拉”号却不能从难以置信的速度减慢下来,它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船员们只好借助某种堕落行为或某种娱乐,譬如因无所事事临时想出的消遣来打发时间,减轻百般的单调无聊。
官员区的人习惯用“反叛者”一词的缩写称呼自己的部下。于是,与长官们打交道的船员们渐渐产生了反感。船员中开始患有某种心理障碍症。尽管奥斯泰尔疑虑重重,也不会再有暴动起义的危险了。
住在与世隔绝的公寓房里,承受不了心烦苦痛,是心理障碍症的病因。绝大多数“阿达斯特拉”号上的在编人员或多或少都染上这种孤村居民心理综合症。但成人与孩子对这种痛苦的承受能力的区别是很大的。特别是那些在太空长时间旅行中步入成年的孩子们,他们已完全适应了这种与外界隔绝,日复一日的生活状态。
杰克·加里就是其中的一个。旅行开始时他16岁,是火箭筒工程师的儿子。他的父亲在出航后的第二年就死了。海伦·布雷德利是另一个。她的父亲,是这艘飞船的设计者和指挥官。14岁那年,她父亲亲手按下了控制键,启动了巨大的火箭。
开始航行时,她父亲早过了壮年。7年来不间断地掌握船上事务,他老了。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是一个老人了。海伦和他都心照不宣,父亲是不能活着返回地球了。奥斯泰尔将取代他的位置。他天生就是个独裁专制的长官。而且他要娶海伦。
在控制室里,海伦托着下巴,暗自思忖着这些事情。此时,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通风口的嗡嗡声和一只继电器偶尔自鸣得意地噼啪作响之外。这些继电器是控制操作自动机器、保证“阿达斯特拉”号不发生任何情况的装置。
突然,有人敲门,指挥官睁开惺忪的眼睛,他的确是老了,竟打起盹来。
奥斯泰尔简短地说了声“进来”,杰克·加里走了进来。
他径直地向指挥宫行了个礼。这一切虽都按章行事,但奥斯泰尔却气得两眼圆瞪。
“啊,是你呀,加里。”指挥官说,“又是到接收信号的时间了?”
“是,先生。”
杰克一声不响井井有条地做着事。只有一次,他看了海伦一眼,其中的意思只能意会的,但他做出的行为举止是一个专心致志工作的男人。这一瞥给了海伦许多的暗示。霎那间,她的脸上马上就泛起了满足的红晕。
尽管这一瞥很短暂,但还是被奥斯泰尔看见了。他厉声喝道。
“加里!破译信号有什么进展?”
加里正在调试全景波接收机上的调谐指示板。看了一下计算簿上铅笔写的记录,又继续调试接收图形。
“没有,长官。开始时还是一连串的声音。一定是某种呼叫信号,因为结束时用相同的顺序作为标志的。经指挥官的允许,我已用了第一部分那种呼叫信号的顺序作为我们答复的标志。·可查看过记录之后,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指挥官和蔼地问道:“是什么?加里?”
“几个月来,我们一直用紧密波束向前方传送信号。你的想法是先打信号。这样的话,如果这颗恒星周围的行星上有文明居民,他们就会认为我们是和平使者。
“说的是。”指挥官说道,“要是首次星际旅行就不友好岂不是悲剧!”
“这3个月来,我们也不断收到答复。总是间隔30个小时左右收到一次。我们认为是某个固定的发射台发出的。还有,那个发射台处于最佳位置时就向我们一天发一次信号。”
“是嘛,”指挥官和善地说,“那么,从传来的信号看,我们就可以知道这颗星的运转周期了。”
杰克调好最后一个调谐指示板,打开了开关。一声低沉的嗡嗡声响了起来,又消失了。他扫了一眼那些调谐指示板,接着逐个检查着。
“我一直对记录进行比较,先生。发现我们与这颗星之间的距离缩短得很快。我们今天发出的信号到达比邻星的时间要比昨天少了几秒钟。假使他们也是每天依照同一行星时间发信号的话,他们的信号也应该一样会缩短时间的间歇。”
指挥官慈祥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信号的间歇变化不大。”杰克说,“可在3星期前,时间的间隔变成一种崭新的方式,信号的强度改变了,波的形式也改变了一点儿,好像是采用了新的发射台。改变后的头一天,传过来的信号比我们靠拢星球的速度要早1秒,第2天提前了3秒钟,第3天6秒,第4天10秒……他们不断地提前,通过一段时间的线性变换的表示可知。但到了一星期前,改变的速度却又开始减慢了。对这些情况,我们应该有个解释。”
“简直胡说!”奥斯泰尔插了一句。
“这是记录。”杰克简短地答道。
“对这情况你怎么看,加里?”指挥官和气地问。
“我推测现在他们是在某一艘飞船上发的信号,先生。”杰克扼要地说,“这条飞船以比我们船最大的加速度快4倍的速度向我们驶来。而他们依然照自己的时钟,像以前一样用相同的间歇给我们发信号。”
加里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海伦·布雷德利热情地笑着。指挥官仔细地考虑之后肯定道:“好极了,加里!听起来很有道理,说下去!”
“噢,先生”杰克说:“自变速以来,一星期前,好像又有一艘飞船在开始减速。这是我的计算,先生。如果其中一艘不断地过会儿以同样的间歇给我们发信号,那么就有另一艘船朝我们飞来,减速停下来之后再调转头,4天零18个小时后就会跟我们的航向、速度相一致了。他们以为这样与我们见面,会使我们大吃一惊呢。”
指挥官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妙了!加里。这些人一定是些文明程度很高的人。两种人间的交往,远隔4光年哪!我们会获知什么样的奇迹啊!想想吧,他们派出飞船飞越星系迎接我们,向我们致意问候,该多么神奇啊!”
杰克依旧一付冷漠的样子。
“但愿如此吧,先生。”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现在还有什么?加里!”奥斯泰尔却怒冲冲地问道。
“晤——”杰克不紧不慢地说:“他们以为用同一时间间歇给我们发信号会使我们误认为信号是从星球上发射出来的。其实,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完全可以一天24个小时不断地与我们交换信号,这样就可以得出我们通讯的电码。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想欺骗我们。我认为,他们的到来至少是准备打仗。如果我没说错,3秒钟后就会准确无误地开始发信号了。”
他停下来看了看接收器上的调谐指示板。这时,用来摄下波的纸带和记录抑扬顿挫的其他纸带都从接收机的坯件里吐了出来。
突然,就在3秒钟之后,一个指针急冲过去,在急速移动的纸带上留下了几道细微的白线。扬声器嗄嗄响了起来。
这是一种说话的声音。非常清晰。刺耳还夹杂着嘶嘶声,酷似昆虫的尖声呜叫。发出的声音有抑扬顿挫,而昆虫是不可能有音调的变化的。声音是由一些平板的词组合成的,既没有元音又没有辅音,可有表情而且音高、音质上都有变化。
控制室里的3个男人以前曾多次听到过这种声音,那女孩也是。然而这还是头一回,她感受到这声音里蕴含着的威胁、恐吓,暗藏着的杀气使她不寒而栗。
二
飞船在太空中疾驶。火箭筒里扑闪着微小的紫火,没有烟,没有气,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零散的火星时不时地霰射在广袤的空间。
它的外表没有变化。几年来也没有人提起要改变一下。偶尔,会有人从气闸口里出来,到四周查看。幸亏有加热灯释放出来的灼热的强光罩在脚下的钢板,不然,船壳板上的寒冷会透过他的太空服渗进去,冻死一个人就如同烙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可很长一段时间,大家已不再需要这类冒险了。
只有在这会儿,在远处比邻星的幽幽光照下,小小的气闸口出现了一个人。他一头系着细丝般的救生索,箭似地抛了出去。飞船不停地减速,使飞船内部会模拟出地心引力,只要运动中的一切东西都会有同样的作用。那个站在飞船前端的人,借助自己的冲力掷离了飞船,也是靠着飞船内部的同一引力,又使他双脚紧贴着地板。
他费力地把自己拽了回来。穿着臃肿的太空服十分笨拙地一步步移动。他紧扣把手,把自己拴得牢牢的,然后开动电钻,从一处移动另一处,笨手笨脚地又钻起来。第三处,第四处,第五处……半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艰难地在开阔的钢板上安装一道道错综复杂的线路和框架,这一切过去一直是在头顶上操作的。终于,他好像满意了。又把自己拉回气闸,爬了进去。“阿达斯特拉”号呼啸向前。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个小小的线路板,可能只有30英尺见方,看上去更像是一块微型的刺头铁丝网。
“阿达斯特拉”号内,海伦·布雷德利热情地迎接刚脱下太空服的杰克。
“真吓死人了。”她对杰克说,“看到你凌空悬挂着,你身下可是天底的太空啊!”
“万一救生索断开,”杰克冷静地说道,“你父亲早就会调转飞船赶上我的。现在我们去打开感应器,看看新装的接收系统性能如何。”
他挂好太空服,和海伦一起向门口走去。他们的手不经意地碰了一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么的,都停了下来。海伦的眼睛发亮,闪着爱意,两人不由自主地都向对方靠了过去,杰克热切地抬起了手。
脚步声走近了。奥斯泰尔,飞船上的第二指挥官,绕过墙角,突然站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加里!”他恶狠狠地喝斥说:“即使指挥官招你进了官员区,也不可以把你那套反叛者的浪漫手法用到这儿来!”
“你竟敢说这样的话!”海伦怒气冲冲地大声喊道。
杰克气得脸色由红转白。
“你还是收回你刚才说的话,”他很冷静地说道,“否则,就让你尝尝反叛者用火力枪打斗的滋味。我现在是一名官员,手头也有一支。”
奥斯泰尔怒不可遏。
“你父亲已经不行了,”他生气地跟海伦说,“他觉着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期盼等待支撑了他几个月,可现在他就要……”
海伦哭叫了一声,跑开了。
奥斯泰尔转过身,对着杰克:“我什么也不会收回!”他没好气地说,“遵照指挥官的命令,你暂时是官员,可你还是个反叛者。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阿达斯特拉’号上的指挥官,你甭想做官员了,我可是丑话先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杰克的脸死一样苍白。“阿达斯特拉”号上官员这一身分实在太难得了,对他来说,可以带来与海伦见面的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放弃的,更何况,他手头还有需要做的事。当然,如果他不是官员的话,工作自然就不可能再干下去了。
“我在船面安装了一个干涉系统网络,”他说,“想借此找出一直给我们发射信号的发射站。如你所知,在某些范围内,它又可作感应器,而且要比船上别的感应器精确灵敏得多。”
“那——就去做你他妈的事去吧!”奥斯泰尔粗声粗气地说了句,“全力去做你的事,别他妈的胡思乱想!”
杰克把新装的系统网络主线路的插头插到全景波接收机上。一个小时来,他越干越来劲可不知是什么地方离谱,“阿达斯特拉”号上的所有电感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