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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幸福,秦岑不由一笑。
四人玩牌玩了两个来小时,乔祺说他还没吃晚饭,饿了。小婉小俊两个,已赢了一大堆钱,估计有三四百元,怕已经赢到手的钱再输回去,就一个说也饿了,一个说要负责煮饺子。
四人吃罢饺子,再打开电视看时,春节联欢晚会已近尾声。
小婉说:“咱们放礼花去,放鞭炮去!”
小俊和乔祺,便都看秦岑。
伊人,伊人 /梁晓声
二十一
秦岑说:“乔老爷,那你就带她俩放,我做看客。”
乔祺说:“遵命。”
看着乔祺带领小婉小俊两个在酒吧门前的雪地上摆礼花,挂鞭炮,秦岑心中那一种主妇般的幸福感,又一次涌满胸间。此时此刻,她觉得酒吧更像自己的另一处家了。而在乔祺的住处,她就没有过同样的感觉。至于为什么?她又没法儿自己对自己作出解释。当礼花在夜空美丽四射,小婉快乐得手舞足蹈时;当挂在树干上的鞭炮响起来,小俊夸张地抱头鼠窜,不知往哪躲,不知往哪藏时;当乔祺的手轻握着她的一只手,二人共同蹲下身点放一盘礼花,而她由于胆小,像小孩一样隐蔽在他背后以图安全时,她真真实实感受到了过春节的快乐。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快乐。像小学生的第一次春游一样,早已被压在记忆的最底层了。以为再也不会重现了,然而却又从记忆的最底层透出来了。她十分清楚,倘这个“三十儿”晚上独自待在自己那崭新而又舒服的独身女人的家里,她是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此时此刻这一份儿难得的快乐的。若乔祺到她那儿去陪她,情况也许会有所不同。但除了亲爱和做爱,细细一想,又不会不同到哪儿去。她去他那儿陪他呢?横竖还不是一样的吗?亲爱难以为继,做爱差不多变成了一种生理需要。而此时此刻的快乐,今天再现,明天又该到哪里去寻觅?秦岑,秦岑,你到底要什么?她快乐而又忧郁。不完全地快乐着,屡挥不去地忧郁着。
礼花美丽过了,鞭炮响过了,酒吧门前归于寂静。两侧洁白的雪地上,布满了四人混乱的脚印,落下了一层纸屑。悬挂在树枝上的鞭炮的遗骸,一动不动直垂地面,像一条死去的大赤链蛇。
秦岑说:“扯下来吧。否则,明天被人看见还公然挂在那儿不好。”
乔祺就将它扯了下来,之后朝小婉小俊两个一挥,吓得她俩吱哇乱叫。他自己也哈哈大笑。
秦岑自从认识了乔祺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他那么大声又那么“坏”地笑,她也不由自主地格格笑了。
她说:“把那些东西都用雪埋起来吧,咱们别成心做坏榜样似的。”
乔祺说:“对,对。只要您说得对,我们就照您说的办。”
于是带头和小婉小俊两个,也不用工具,就用双手,扒开雪层,掩盖那些放过的礼花和鞭炮。秦岑不好意思只站在一旁看,便也帮着用手埋。四人就像四个作案犯法的人共同消除罪证改变犯罪现场似的,七手八脚地忙乎了一通。
他们回到酒吧里,手都冻红了。各自洗过手后,小婉小俊又想看电视了,秦岑和乔祺不想看电视,都说想安安静静地聊会儿天儿。乔祺从提包里取出了几盘碟,说专为她俩挑选的爱情片,肯定是她俩喜欢看的。两个女孩便又决定不看电视了,拿了碟到秦岑的办公室看去了。
整个营业厅只剩下秦岑乔祺二人时,他们反而觉得不自然起来,相互注视,都有重要的话讲,又都欲说还休。
秦岑就笑了。
乔祺低声问:“你笑什么?”
秦岑的脸微微一红,反问:“你不觉得咱们今天晚上的表现都很可笑吗?”
乔祺沉吟了一下,又问:“那要看你说的咱们是指四个人,还是仅指你和我了?”
秦岑坐下后,仰脸瞧着乔祺,悄悄地说:“当然仅指你我二人,关人家小婉小俊她们什么事呢?”
乔祺也在她对面坐下,向她伸出双手,避开话题,语调极其温柔地说:“看你双手冻得现在还红着,我给你焐焐。”
秦岑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仍红着,乖乖地将双手放在了他手上。而乔祺双手合拢,如同贝的双壳似的,将她的双手包住了,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她感觉到了一股热乎乎的温暖,从他双手的手心传到了她的两只手背上,接着传遍了她全身似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秦岑的语调也极其温柔。
他又沉吟了一下,以更低的声音说:“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听来,使她觉得那是他早已打算郑重地问她而一直顾虑种种不便当面直问的一个问题。
她想了想,非常诚恳地说:“问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你不可以问我的问题吗?”
“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流露出了一种对她进行研究的意味儿。仿佛一位心理医生在非问不可时向自己的病人发问。
她的脸又红了。
她企图抽回她的双手,但他反而将她的双手捂得更紧了。如同他的双手是铐,而她的双手被铐住了。
伊人,伊人 /梁晓声
二十二
“我要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以后,又向你提出过别的什么要求吗?”
她的语调变了,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温柔。
他摇头。
“你要是实在觉得太吃亏了,那么我全部放弃,一股也不要了。我干脆只变成你雇的一位经理好了,像我们之间的关系起初那样,那我倒也少操许多心了!”
她已开始在说赌气的话了,然而又不无认真起来的成分。
他仍摇头。
“你摇的什么头呢?被我说中你的真实想法了吧?”
她不但在说赌气的话,而且是在说有点儿尖刻的话了。
“秦岑,你误会了。”
乔祺的脸竟也微微红了一下,果然被她点到什么思想要害似的。她只记得少数几次他在她面前脸红过,因为她夸奖他在酒吧里在众人睽注之下伪装得毫无破绽,或因为他做了什么愚蠢的事受到她的嘲弄,比如他自作聪明地用万能胶替她粘一只裂开了底的拖鞋,结果将那只拖鞋牢牢地粘在她家的地板上了。
“那你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眯起了双眼,似乎那样她的目光就更能看透到他的内心里去了。
“我的意思是,对于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的人生,超越阶段地说,也就是说从现在到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如果只允许你做一次选择,你获得了什么你就对人生再无奢求了呢?”
他说完,仍那么目光凝视地瞧着她,头却微微低了下来,并用他的双唇轻触她的手指尖儿。她的几个手指尖露出在他合捂着的双手之外,由于血液回流受阻的原因,呈现着一种玫瑰色,看去像几个小小的玫瑰花骨朵。而他抬起头后那一种瞧着她的样子,则像一只草原雄狮瞧着一只羚羊,虽然只消一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扑倒她,却并不打算那样,只不过对她发生了某种研究的兴趣而已。
秦岑第二次抽自己的双手,而且到底被她抽出来了。她反将他的一只手捂住,表情严肃地说:“我能仅用三个字回答你包含了那么多意思的问题,你信不信?”
他说:“我洗耳恭听。”
而她说:“我要你。”
“我已经是你的了,正如你是我的。”
她摇头。
“我想你不至于怀疑这样一点,除了你,两年来我不曾与任何一个女人有情感之染。并且我确信,你对我同样做到了这一点。”
“我要你成为我的丈夫。”
“……”
“我要你和我结婚。”
“结婚以后呢?”
“我要为你生一个孩子!”
“再以后呢?”
“我们再开一家连锁酒吧!”
“我们已经有两家连锁酒吧了。”
“我不满足只有两家。”
“再再以后呢?”
“……”
“让我来替你回答——你会产生开第四家连锁店的念头。甚至,会雄心勃勃地投资房地产。如果一帆风顺,会搞一家上市公司……”
“对,对,这正是我的想法。”
“可,如果一败涂地呢?”
“事在人为。你干吗总往坏处想呢?”
“可,即使我们不结婚,你要再开一家连锁酒吧,我也不会反对。”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我只不过仍是你的合伙人,兼做……”
“说下去。”
“兼做你的经理。当然啰,那时我公开的身份该是你的总经理了!”
她笑了。
他也笑了。
她说:“我们这是扯到哪儿去了!”
他却说:“你刚才说的并非你的心里话。你心里想的是,你只不过仍是我的合伙人,兼做我的情妇。”
“你胡说些什么呀!”
她双手一甩,将他的手甩开了。
“对?还是不对?”
“不对!”
伊人,伊人 /梁晓声
二十三
“你别生气。你到底要什么?其实,这个问题也是我无数次问过自己的问题。不是在大年‘三十儿’偏偏用这样一个问题使你难堪,而是诚心诚意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
“近来我对人生是如此悲观,寻找不到一种值得我追求的意义。我常想,年轻人之所以令人羡慕,有时还在于他们的追求目标不但是接二连三的,还都是必须的。什么目标一成了必须的,人追求时就有动力了。比如对大部分年轻人而言,学历、学位、职业、高薪、房子、车子、存款、爱情、婚姻……这一切一切对于他们都是必须的,所以无论他们正处于什么境地,追求起来都是一往无前的,活的也就都很生动。哪怕只为追求以上一两方面,他们往往也会不遗余力,锲而不舍。而你我这样的成年人,与他们是多么的不一样啊!……”
“你我,是什么样的成年人?”
秦岑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他第一次以如此认真又如此忧伤的状态和她说话。使她觉得,仿佛他的忧伤也包含有对她的某种失望似的。这进而使她的心理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她有点儿惴惴不安起来,又有点儿希望他说下去。因为他从没跟她说过那些内容的话。以往他们在一起,除了说些彼此亲爱的话,再不就是相互逗乐开心的话,或关于酒吧经营方面的话。而他现在说的话,似乎对于他和她,都具有异乎寻常的意义似的。尽管她还不清楚意义何在。他的目光,向他搭着羽绒衣那边的椅子瞥去。
她知道他是想吸烟了。
她从自己兜里掏出了烟,取出一支,递到他嘴边。
他刚叼住烟,她又掏出打火机,替他燃着。
他吸了一口,轻轻吐出一缕烟雾,疑惑地问:“你也吸烟?”
她说:“偶尔。”
她再次脸红,接着又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吸烟,我保证从今以后一支也不再吸。”
“你这样年龄的女人,偶尔吸一支烟,不该视为什么恶习。我只是奇怪我们相处两年多了,竟一次也没见你吸过烟。”
“我以为你会不喜欢,所以从来不敢当着你的面吸。”
她的语调又变得极其温柔了。她说的是真话。一想到两年多来,为了使他认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她所做的种种努力,她一下子想哭,本能地将脸一转。
“我爱你。如果我明天死了,因为和你有过的亲爱关系而对人生不抱遗憾。”
他的话庄重而又真挚。
“你今天是怎么了呢?大年‘三十儿’的,你尽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呀!”
他的话使她的心情又一下子温馨起来。她再次凝视着他,重新落座。
“我爱你。苍天可以作证,我对你毫无虚情假意。”
“知道的呀。”
她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些许娇媚的样子。
“你在别人面前端庄自重,你将你天生的风情种种给予过我。你擅长情爱而又不水性杨花。你就是男人们常说的那种集母性、情人与妻子……”
他似乎已忘了他刚才在说什么,一味儿称赞起她来。
“好啦好啦,你就别让我在你面前一再难为情了”——她眼角挂着泪珠笑了。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瞧着他又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我,是什么样的成年人?我要听你的高见。”
他弹弹烟灰,深吸一口后,迎住她温柔的目光说:“事实上,你和我这类男人和女人,是很迷惘的男人和女人。”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又不往下说了,将指间那一支烟像一炷香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