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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逃出升天的兴奋感,因为雷蕾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目光自然而然被站着的那个吸引。
洁白的衣袂被风吹起,几无杂色,宛如冰雪之峰,不沾半点尘埃,刹那间头顶月轮失色,让人误以为,他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满月,光芒四射。
部分黑发散垂下来,如泼在肩头的浓墨,火光月光映照着完美的侧脸,唇角微微勾起,挂着一抹与本身气质极不相衬的、温暖的笑,这笑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再那么飘渺虚幻,总算有了一丝人间的味道。
他似乎并没发现雷蕾,只负手看着面前跪着的白衣女子:“我让你跪了?”
女子颤抖着从地上起来:“尊主……”
他微笑:“不听号令擅自行事,该怎样才能让你记得更牢?”
映着火光,半边俏脸如死人般惨白,女子惊恐地退了一步,想要再往后退,脚底下却又硬生生定住,几乎让她跌倒——不敢再退,更不敢自尽,因为那样做后果只会更严重,而她的下场也会更惨。
他转过身来。
终于完全看清那张脸,眉毛,眼睛,鼻梁……几乎比女人还要美!若非那高大颀长的身材,雷蕾都要以为这就是个女人。
妖孽!绝对是妖孽!
但那暖如春阳的笑容却让这个妖孽看上去不像妖孽。
雷蕾知道此人一定早已经发现了自己,但他依然没有看她,仿佛将她当作了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漂亮的眼睛只斜斜瞟着身边那女子,叹气:“还是你自己来吧。”
女子咬牙,忽然以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紧接着听得“喀嚓”一声,那只美丽的左手便从手腕处折叠起来,就像小时候玩过的变形金刚,折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手背贴在手臂上。
她这是做什么!雷蕾吓得紧紧咬住牙,忍着没叫出声。
冷冷风中,女子的声音在颤抖,“尊主……”
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微笑着摇头:“还不够。”
话音刚落,他抬起左手。
眼睁睁地看那漂亮的手朝自己伸来,女子脸上的神色由痛苦转为绝望,没有求饶,因为知道没有用,更没有逃走的勇气。
动作如摘花拈叶般的优美,自然,随意。
他微笑着屈指,从那只美丽的左眼里抠出一粒眼珠。
女子惨哼一声,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晕倒。
半边侧脸上,原本长着一只漆黑的大眼睛,此刻却变成了个血肉模糊的洞,鲜血不断涌出,如同滑落脸庞的一行泪水,美丽与丑陋相衬,使那半张脸看上去格外诡异。
“下去吧。”
“多谢尊主。”女子竟似松了口气,转身,摇摇晃晃地沿着右边石级朝台下走,消失在一片阴影中。
而那个明月般的、有着温暖笑容的漂亮男人,此刻正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两根沾着鲜血的手指,指尖拈着一粒眼球,有黑有白有红。
雷蕾猛地一阵眩晕,空空的胃开始痉挛,忍不住转脸作呕。
“还是回来了?”声音与笑容一般亲切,如同亲人关心的问候。
雷蕾惊恐,抬脸看他。
男人依然站在原地,正用一块洁白的手巾仔细地擦拭手指,极端优雅地,并不看她。很快,那两根手指又变得干干净净。
手一扬,沾血的手巾朝涧底飘下。
他这才将目光投向她,满含笑意地,缓步踱过来,风采是那般夺目,步伐是那般从容,神态是那般自得,衣袂被风刮起,仿佛乘风而来的仙人,又仿佛踏月闲吟的诗客,又仿佛随兴出游的贵公子,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刚才做过的事。
刹那间,雷蕾竟想到了公子。
行事正派,疾恶如仇,却有着邪美笑容的公子。
而面前这个随手夺人眼珠的可怕的男人,却有着温文儒雅、暖如春阳的笑容。
全身发冷,脚底半分也移动不了,雷蕾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面前,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在上面游离摩挲,干净修长的手指近看很是漂亮,如同美玉雕成,这里风很大,寒意更盛,脸上本来已经冰凉,那手指却比脸更冷,甚至还能依稀感受到,指尖上仍飘散着的淡淡的血腥气。
终于,他抬起她的下巴:“既然回来了,为何又不高兴?”
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恶意,若非亲眼见过他的所作所为,雷蕾一定会心升好感,而此刻,她被迫直视那张绝美的脸,只觉得浑身发毛:“你是谁?”
他愣了下,微笑:“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雷蕾勉强回了个僵硬的笑:“我从悬崖上摔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眼睛瞟着那两根手指:“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看着她,不语。
雷蕾镇定了些,又问:“你认识我?”
“当然,”他轻声,“当然认识,我怎么会不认识?”
“这是哪里?”
“千月洞。”。
千月洞!被这三个字刺激,雷蕾马上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要见上官秋月!”
笑容微敛,他放开她。
雷蕾松了口气,还真是魔教,处罚手段这么残忍,既然他认识自己,还说什么“回来了”,看来这“春花”很可能就是千月洞的人,或许真与上官秋月有关!
见此人并不打算下手,她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试探:“你知道我是谁?”
“雷蕾只是你的假名。”
“不错,我就是上官春花。”
没有半分意外与惊讶,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放过,人活生生站在面前,绝不会有错,但又的确有那么一点不同,她竟然会不认识他?
雷蕾更确定了,懒得多说,鼓足勇气:“是上官秋月叫你把我弄回来的?”
他点头。
雷蕾胸有成竹,端起架子:“还不快带我去见她!”
他忽然笑起来:“好。”
雷蕾实在很想离开这鬼地方,想到那粒眼球,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心惊肉跳:“走吧。”
他不动。
雷蕾催他:“走啊。”
“去哪里?”
“带我见上官秋月。”
“你已经见到他了。”
已经见到?雷蕾呆了呆,吓一大跳:“你……你是男的?”
“我像女人?”
“上官秋月怎么是个男的?”惊讶代替恐惧。
“谁告诉你,上官秋月是女的?”似捉弄人得逞,他歪着脸惬意地笑,“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笑容中宠溺的味道是那样的明显,宛如一个纵容小妹的兄长,让人倍觉温暖安心,雷蕾稍微放松了点,不那么害怕了,啊哦,自己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和这个魔头有关系!
她喃喃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又如何知道要找我?”
“因为……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他笑得:“如今别的不会,倒学会了作诗,谁教你拿我的名字玩笑,越来越大胆了。”
“我……。是谁?”
“自然是我的妹妹上官春花了。”上官秋月捏捏她的脸。
不是吧,真叫春花!雷蕾瞠目结舌,半是喜半是忧,喜的是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哥哥,忧的是这位哥哥心狠手辣是个大魔头,刚才那鲜血淋漓的恐怖场面仍令她心有余悸,但如今面前这个人,正戏谑地看着她笑,实实在在就是个宠爱妹妹的温文尔雅的哥哥,根本无法让人将他与那种残忍的事联系起来。
见她没有反应,上官秋月微露不满,语气中有了嗔怪:“别人记不住无妨,真的连哥哥也忘了?”
雷蕾反生警惕,退了一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上官秋月摇头,轻叹声中透着自责:“早知道会害你变成这样,就不该依着你的性子,让你去办事了。”
雷蕾奇怪:“办事?”
上官秋月道:“是跟着花家那丫头去百胜山庄,你极少在江湖上走动,这次却非要去,说要替我取回萧萧凤鸣刀心法……”
“等等!”雷蕾打断他,惊疑,“既然我就是那个陪嫁丫鬟,那见过我的人应该不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认出我?”
上官秋月也意外:“你不是最擅易容么,当时我们设计,让你易容成那丫鬟混进花家送亲队伍的。”
雷蕾总算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怪不得忠心的丫鬟会弑主,原来真正的丫鬟半路上就已经被这个上官春花换下了!
“后来花家丫头莫名被烧死了,又寻你不见,我以为你背叛我,直到最近听说你已经回来,还换了名字……”上官秋月略显内疚,伸手替她理理头发,“原不该怀疑你,你最是听话,怎会背叛哥哥。”
怪不得刚才总感觉他态度不善,原来在怀疑自己呢,雷蕾暗暗叫苦,同时心生疑惑,这些日子百胜山庄丝毫不见异常,说明上官春花并没如愿拿到萧萧凤鸣刀心法,那她为什么会杀了花姑娘逃走,这不是坏了计划么?难道她不想帮哥哥?而且后来她又怎会在悬崖摔死?或者这些事其实不是她做的,背后还有个人?
她辩解:“我真的……”
“我知道,你是真的记不得了,否则怎会连我也不认识,”上官秋月微笑,“哥哥素来最疼你,你又那么懂事,怎会背叛哥哥,是谁害了你?”
雷蕾看着他:“我不记得了。”
上官秋月扬眉,忽然抬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哧”的一声,胸前的衣襟竟被撕开了一大片。
雷蕾吓得抱住胸后退:“你要做什么!”这不是哥哥该有的动作吧!
上官秋月笑道:“不是还在怀疑我骗你么,你身上自小就有个红色胎记,形似花蕾,所以才起名叫春花,不信你自己看。”
不简单,不愧是一代魔头,连别人的心事都摸得一清二楚!雷蕾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其实那记号她往常沐浴时已经见过多次,约有指甲大小,颜色鲜艳,位置也很特殊,偏偏生在肩下,左乳之上,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亲生哥哥,还有谁会见过姑娘这么隐秘的地方!。
“如今可信了?”
雷蕾“恩”了声,边整理衣裳边抱怨:“说就说,扯什么衣裳!”
“自己哥哥,怕什么。”
哥哥也不能看我的胸啊,你真有个性!雷蕾郁闷,现在真成了魔教妖女,为什么!为什么美人是哥哥!忽然想起刚才的可怕场景,她又是一个寒战,暗自庆幸,若此人不是哥哥,只怕早就被他解决了,幸亏这魔头对妹妹还是疼爱的!
“我有没有武功?”
“原本也就那点功夫,没了也无妨,”上官秋月拉起她的手,沿着石级往台下走,“怕什么,有哥哥在,能安然无恙回来就好,待你恢复记忆,想起来是谁害了你,我便杀了他。”
一个“杀”字,说得风轻云淡,好象那些事都是别人做的,与他全无关系,雷蕾立即想起了一个形容“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斟酌道:“你……你经常挖人的眼睛?”
上官秋月意外:“吓到了?你不是也经常这样么?”
靠,经常?搞了半天这上官春花也是个小魔头!雷蕾直哆嗦,不由自主动了动手指头,想象着它鲜血淋漓拿着别人眼球的模样,空空的胃又是一阵翻腾。
“怕的话,今后哥哥再不当着你的面做这些,”上官秋月拉着她继续朝下走,“今日中秋,我们兄妹总算团聚,先去吃点月饼,再好好睡一觉。”
雷蕾不语,的确该好好睡一觉,希望只是在做梦。
上卷 兄妹联袂演出
醒来时,再次看到洁白的纱帐,雷蕾只觉得天塌地陷,这下好,真的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若让那疾恶如仇的“小白”知道咱是千月洞的妖女,直接一刀宰了也说不定,无故失踪,“小白”应该会发现,他知不知道是千月洞干的?
还是先跟着美人哥哥混吧,她跳下床:“哥——”
听到动静,两名白衣女从门外走进来,手上捧着新的衣裳,笑道:“尊主早上出去理事,小主既醒了,不妨先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再过去。”
换过衣裳,雷蕾胡乱喝着粥,不时拿眼睛瞟二人。
她忽然搁下勺子:“你们是谁?”
二女互视一眼,大点的那个笑道:“她叫银环,我叫素练,往常就是伏侍小主的,小主真的不认识我们了?”
雷蕾仔细观察二人神色:“我不记得了。”
素练很伶俐:“小主回来就好,尊主最疼你,必会替你报仇的。”
报仇?雷蕾一阵冷:“我以前是不是经常挖别人眼珠?”
二女支吾:“这……”
雷蕾正要再问,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