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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母亲亲热几天。”
岳母根本不信:“朱元璋,你可不能瞪着眼睛胡说呀!你既是打发她回来歇歇,为什么不派兵护送?”
朱元璋手指门外说:“岳母如不信,可以叫宁莲进来问问,我是要派人护送的,你女儿太明事理了,她怕讲出去不好听,人家会说我朱元璋徇私,她宁可一个人走,谁也不惊动。”他这是给郭宁莲一个体面的台阶。
郭山甫说:“这就对了,夫妻间就应当互相担待,互相体谅。”
岳母犹自不信,向门外叫:“宁莲,你进来。”
郭宁莲走进来,冲朱元璋说:“你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是不是?”
朱元璋说:“你不给我贴,我自己再不贴,那怎么办?”
郭宁莲笑道:“总是你对。”既然朱元璋服软了,自己也有了面子,她乐得借坡下驴,所以她又转向母亲说,“娘你别跟着瞎操心,这次我回来,元璋还叫我访察民情呢。农夫一年有多少税赋,重不重?怎样抽税合理?怎样才能损有余而奉不足?”
朱元璋用感激和敬佩的目光看了郭宁莲一眼。岳母笑了:“既是这样,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我在旁边跟着瞎着急,急得上火,牙都肿了。”
既然和解了,朱元璋就不用睡书房了。
郭宁莲给朱元璋端来一盆洗脚水,朱元璋正在看书,两脚下意识地往热水里一伸,烫得“啊呀”一声叫起来,他说:“你想害我呀!”
外面的七巧忙跑进来又兑里一瓢冷水。
看着他洗脚,宁莲扑哧一下乐出声来。
朱元璋问她乐什么?
郭宁莲说她想到那年朱元璋落难,睡在父亲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抠脚丫子,那时她可无论如何看不出朱元璋会有今天这么出息。
朱元璋说他是真人不露相。
郭宁莲说:“得了吧,那时爹有意招你为婿,我娘看你一眼差点呕了!”她拨拉一下朱元璋的耳朵,说:“一对大招风耳朵,一个大下巴,真丑。”
“丑,你不是抢着嫁我吗?”朱元璋故意说,“没听人说吗?耳朵往前罩,不是骑马就是坐轿,这不是应了吗?”
郭宁莲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天机。”
“那好吗?”朱元璋说,“天机不可预泄呀。”
郭宁莲说:“我父亲说,从面相上看,从前他只看出你贵不可言。自从给你家改迁了坟茔,他说你有九五之尊了。”
朱元璋眼一亮:“真的吗?”郭宁莲用力点点头,她说:“我又盼你当皇上,又怕你当。”
朱元璋问她这是为什么?
郭宁莲说他一旦掌管天下,怕没人能管得住他了,不知有多少人会屈死、冤死。
朱元璋说:“你把我说成什么了?杀人魔王?幸亏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若换成别人——”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了。
郭宁莲却接住话茬说:“若是别人这么说,你会杀了他,是不是?”
朱元璋没有回答。他说,历代王朝,都有一条规矩,不准后妃参与朝政,他问郭宁莲,知道为什么吗?
郭宁莲说那不见得,汉代的吕后、唐代的武则天,不都是女中豪杰吗?还有唐太宗的长孙皇后。
朱元璋说吕后和武则天恰恰是篡权的人,历史上留有骂名的。
郭宁莲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未必当得上皇帝,我也不想当你的皇后、贵妃。”
“别说气话了,”朱元璋说,“我这么远跋涉而来,来亲自接你,给足了你面子了。”
“我可不领情。”郭宁莲说,“你说得明白,你是来接你岳父的。”
朱元璋说:“你父亲这么说,也是给我一个面子,你爹你妈,还有你自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是来接谁的。”
“我没给你面子吗?”郭宁莲说,“我说是你让我回来看看娘,还有访察民间疾苦。多么冠冕堂皇啊!”
“你是我的好夫人啊。”朱元璋搂住她,伸嘴去吹灯,她却挡住了他的嘴,嘻嘻一笑说:“今儿个不行。”
“来那个了?”朱元璋说,“这么不巧?”
她拉着朱元璋的手放在肚子上,说:“你摸摸,你儿子在里面练武呢。”
朱元璋索性把耳朵贴到她肚子上,高兴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呀!”
第四部分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第61节 天意人心合而为一
李善长走进餐厅,用力吸了几下鼻子顺口问,阿九回来了吗?
管家说:“阿九不是回家奔丧去了吗?”
“那我怎么闻到河豚鱼的香味了呢?”李善长说,“除了他,谁会做?”
管家禀报,胡三一个同乡会做这道菜。
李善长坐下,喝着酒说,河豚不是谁都会做的。说是舍命吃河豚,如果明知吃下去会死,再香也没人舍命。
管家说:“是,老爷。”
丫环端了一盘色香味俱佳的河豚上来了,摆到了李善长面前。李善长为香味所诱,却又犹豫着不敢下筷。
这时,胡惟庸从厨下走出来,说:“老爷先不要品尝。”李善长一愣,问管家,他是谁?
管家报告说,他就是新来的会做河豚的厨子。
胡惟庸说:“我愿为老爷先试尝河豚,过一会儿我没事,老爷再吃,以后可每顿如此,一旦有毒没弄干净,有我死全顶了。”
李善长说:“这当然再好不过。不过,这对你似乎不大公平,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能为老爷尽一份绵薄之力,是在下求之不得的。”说罢,胡惟庸恭恭敬敬上前,用筷子和勺子从两条河豚鱼身上各取一块肉,端到一旁,吃了下去。之后站在一旁静等。
李善长说了句:“真不好意思,”开始喝酒,吃别的菜。
胡惟庸问:“从前的厨下师傅做河豚鱼,从来不先试尝吗?”
李善长摇摇头,表示没有过。
“那太冒险,也太侥幸了,”胡惟庸振振有词地说,如果小心收拾干净了,是不会中毒的,河豚的毒素全在肝脏、血液和卵中,收拾时要下手快,不可割破任何一点内脏,这就万无一失了。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一次稍有疏忽,那不是要铸成大错了吗?所以必须要有人尝毒。
李善长不免赞扬他这人心地真善良。他有点喜欢这个相貌端庄的人了。
胡惟庸进一步告诉李善长,除了鲜吃,他还会腌制乌狼鮝,到时候请老爷品尝,极好吃的。
“这我倒没有吃过。”李善长问他是什么地方人?家里是打鱼的吧?怎么吃河豚这么有讲究?
胡惟庸称自己是吴县人,并非渔民,只是家里常吃,也就会做了。说到这里,胡惟庸说:“老爷可以放心地品味了,我安然无恙。”
李善长便夹了一筷子烧河豚,有滋有味地吃着,说:“一绝,一绝呀!我从前吃过的河豚,都没有你做的香。”他一高兴,对管家说:“就留他在厨下,专门烹制河豚,工钱别亏了他,人家是舍命做河豚哪。”
胡惟庸说:“谢老爷。”
在青田县武胜村恬静的田园风光中,最近增添了特别的色彩,在村外竹林中多了几顶帐篷。
朱元璋践行诺言,又一次来到青田纳贤,且有破釜沉舟之概。
朱元璋此时在帐篷外的竹林中漫步,偶尔用小铲子挖一棵竹笋。陪他在林中走的是郭惠。
郭惠很感兴趣地欣赏着手里鲜嫩的竹笋,说:“原来这就是竹笋啊。”她原以为竹笋像大葱一样,都是一片一片长在地里的呢。
朱元璋笑道:“照你这么说来,那猪肉也本来是一片一片长在猪身上的了?”
郭惠天真地笑了起来。她问:“蓝玉在这里驻防吗?”
“在建德。”朱元璋说,“离这里不远。”
郭惠说:“你告诉过他,说我要来吗?”
朱元璋一听她提蓝玉,心里就不痛快,他说:“没有。我带你出来,是让你开开眼界,和他没关系。”
郭惠噘起了嘴。朱元璋不理睬她。
郭惠说:“上次你说蓝玉要回金陵戍守,可根本没这回事,你骗人。”
朱元璋说:“将士征战戍守,朝令夕改,这是常事。你想见他不难,你得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他私订终身了?”
朱元璋这样关注此事,是耐人寻味的。
“那倒没有。”郭惠说,“因为他是沐英的武功教习,常到后花园去,他对我很好,常给我写信问候。”
朱元璋说:“女孩子找婆家,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打听过,人家有没有妻子呀?”
郭惠说:“他一定没有。”
朱元璋说:“有空我替你问问。”
郭惠问:“咱还要在这帐篷里住几天啊?蚊子咬得我都受不了啦。”
朱元璋道:“这没准儿,那刘伯温、宋濂一天不出来,我一天不走。”
郭惠说:“你要请的人真的这么要紧吗?”
朱元璋说:“是的,是足以立国兴邦的大儒。”
郭惠说:“我看这几个人也太不识抬举了,再不露面,我有一招。”
朱元璋说:“我倒要听听咱们惠儿的计谋。”
她要朱元璋把那刘伯温的爹妈孩子全抓起来,带回金陵去,看他要不要爹妈了!他一定老老实实听朱元璋的了。
朱元璋笑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个计谋,这招有人使过。当年曹操想得到徐庶,知道徐庶是大孝子,就派人把他老娘抓到了曹营中,徐庶果然乖乖地到曹操那儿去了。”
郭惠道:“这不是成功了吗?”
朱元璋说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徐庶人是归了曹操,可心却在刘备那里,心里虽有千条妙计,却一条也不给曹操出,要这个人有什么用?一个木头人。
郭惠说:“这我没想到。”
朱元璋说她还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征服一个人、征服一个城市都容易,征服人心才是最难的。
郭惠说:“所以才说得人心者得天下,是吗?”
朱元璋说很对。他在这帐篷里喂蚊子,他这样苦苦地等待,这求贤的举动,也不比当年刘关张三顾茅庐逊色了,他终究会感动刘伯温的。
郭惠说:“可他人不在,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呀!去感动谁呀!”
“知道,他全知道。”朱元璋说,“我的一举手、一投足他都看着呢!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上次胡大海叫他骗了,一个诈死,一个装疯,我一眼洞穿了,这次我来了,马上去找刘基的坟,一下子不就露馅了吗?”
郭惠说:“你对他这么好,又这么心诚,他为什么要拿糖呢?”
朱元璋说,凡是有大才的人架子都大。另外,他们都在乡间闲散惯了,不愿到官场过拘束的生活。
郭惠又问:“刘伯温若是出山,你给他多大的官?”
“给多大的官都不过分。”朱元璋说,“也许,不给官更能保持他的高洁和狂傲。”
郭惠不懂,也渐渐失去了兴趣,发现一株新笋,跑过去挖。
四
茅屋搭在茂密林中,一条潺潺山泉银链子一样从山岩中渗出,飞珠溅玉般跌下山岩,透过树隙可见朱元璋的帐篷。
刘基和宋濂正在茅屋前的青石上下棋,棋枰就是刻在青石上的。
宋濂下着棋,自然离不了朱元璋的话题。宋濂说:“这朱元璋是破釜沉舟了,竟在你这里扎下营盘了,应当说,心是够诚的了。”
刘基说:“他倒是值得我们花一生心血去辅佐的人;但一想起倒在他屠刀下的苏坦妹,我就心灰意冷。”
宋濂下了一子,叹道,这么不战不和地久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刘基说:“咱们这局棋,也是不战不和呀。”
这时刘基的儿子刘琏从羊肠小径走来,对刘基说,朱元璋来咱们青田之前,去了婺州,给苏坦妹重修了大墓,又立了一块大碑,真没料到,他写了这样的碑文。说着拿了一卷纸,打开,这是刘基找人去拓下的碑文。
宋濂看了说:“你看,他在碑文里隐隐约约地承认错杀苏坦妹了,这一句:美貌何罪,文才未能免其灾。这是在自责。”
刘基抢过来看过,叹了口气:“朱元璋知道我们为苏坦妹之死而不去辅佐他,所以来了个自打五十大板,这未必不是掩人耳目,是投我所好,收买我心。”
宋濂说:“你这人,这就太苛求于人了。姑且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