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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再次看了萧凡一眼,目光颇为深邃。然后他朝身旁的宦官轻轻点头,宦官急忙接过奏本,跑过去交给刘三吾。
刘三吾双手颤抖的打开一看,顿时整张老脸变得惨白。
沉默良久。
刘三吾忽然嘶声大叫道:“陛下,这名单不是……”
“刘老大人!金殿之上别这么大声,很没礼貌的,御史言官们也会参你,他们很厉害的,下官刚才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儿……”萧凡趁势快步抢上前,装作搀扶刘三吾的模样,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将刘三吾的话堵死在嘴边。
刘三吾气急败坏的瞪着萧凡,气得脸色愈发红润,怒道:“你滚开!陛下,这名单不是老臣……”
“哎!刘老大人,您年纪大了,情绪别这么激动,很容易中风的……”萧凡再次堵死了刘三吾的话。
周围大臣们望着刘三吾的眼神已经变了,有的不敢置信,有的鄙夷不屑,有的则如释重负……
刘三吾看着大臣们的各种神色,再看着殿上朱元璋赞许的笑容,心中顿时陷入了绝望,一生清名,毁于一旦,从此之后,朝中大臣们如何看他?一个惧怕强权,没有风骨,没有气节的儒臣败类?如今木已成舟,辩无可辩,年近八十,晚节不保啊!
忽觉一股逆血上升,刘三吾身形踉跄几下,萧凡急忙使劲扶住了他。
一道灵光闪过,刘三吾忽然想起早朝之前,那个故意撞他轿子的男子,顿时彻底明白过来。
刘三吾忽然伸手狠狠抓住萧凡的胳膊,眼眶泛红嘶声吼道:“你!原来是你!”
萧凡很无辜的眨眨眼:“刘老大人说什么?下官不是很懂耶……”
刘三吾怒极,胸腔血气逆流,顿时气得两眼一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晕厥过去。
“刘大人,刘大人您怎么了?”萧凡假惺惺的使劲摇晃着晕过去的刘三吾,情真意切之至。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刘爱卿怎么了?”
萧凡焦急回道:“陛下,想是刘老大人骤得陛下夸赞封赏,一时心潮太过澎湃激动,故而晕厥过去了……”
朱元璋听着萧凡这番鬼话,不由轻轻哼了一声。
刚才殿上这一出闹剧下来,朱元璋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事情原委?
罢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至少表面上已经过得去,北方士子得了交代,天下子民看到了结果,朝堂大臣一团和气,这就够了,朝廷要的是体面,皇帝要的也是体面,只要能维持住这个体面,其他的细节……嗯,假装没看见好了。
朱元璋深深看了惺惺作态的萧凡一眼,见他一副呼天抢地的悲切模样,在刘三吾身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摇肩膀,表现得跟孝子贤孙似的,朱元璋便气不打一处来,这臭小子,演戏也演得太假了,不过是晕过去而已,你犯得着跟哭丧似的吗?
重重一拂袖子,朱元璋又瞪了萧凡一眼,面向群臣道:“诸事已毕,退朝!”
群臣心情复杂各异的叩拜并山呼万岁,待朱元璋的身影转到殿后,这才纷纷起身。
朱允炆跟在朱元璋身后,趁人不注意,朝萧凡做了个鬼脸,笑吟吟的屁颠儿屁颠儿往华盖殿跑去,神态身形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味道。
殿外侍立的大汉将军急忙进殿,将刘三吾抬到了午门外的太医院救治,萧凡立马停了哭声,然后若无其事的站起身,群臣好奇的往他脸上一瞧,好嘛,半点眼泪星儿都没有,敢情刚才在演戏来着。
萧凡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脸上已露出淡然的微笑。
今日两道生死难关,全部顺利通过!
老朱,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下次为难我,我非再次扒了你的龙内裤不可!
黄子澄站在萧凡身前,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身形略带几分踉跄的离去。
萧凡张了张嘴,便欲叫他留下老鸡鸡,这是他们刚才打的赌,但是看到老黄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萧凡想想还是算了,老黄现在肯定心情不好,萧凡是个善良的正人君子,就不趁火打劫了……
看着黄子澄落魄的背影,萧凡笑了笑,文臣治国,亦能误国,满朝皆是清流并不是件好事,偌大的朝堂,总得需要几只鲶鱼来激励一下大家吧?
嗯,决定了,以后我就是鲶鱼,漂亮的鲶鱼……
萧凡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愈深。
奸臣又怎样?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千百年后的世人说什么,关我屁事!
萧凡站在奉天殿正中,忽然爽朗的哈哈一笑,少年臣子意气风发,飞扬之态溢于言表。
群臣正陆续退出大殿,听到萧凡的笑声,纷纷回头望着他。
萧凡大步走出金殿,所经之处,大臣们不自觉的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其中兵部尚书茹瑺,兵部左侍郎齐泰,翰林学士解缙等人还朝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弱冠少年臣子,自今日始,在朝堂上打下了坚实的根基,一代权臣渐现雏形。
※※※※
回到家里,萧凡由衷的吐了口气。这几日的焦虑忧愁终于过去了,朱元璋这个皇帝不好侍侯,不过幸好他也只能活一年了,不然自己这辈子非被他玩死不可。
进了内院的月亮门,萧画眉一脸欢欣的迎上来。
这几日麻烦缠身,饶是如此,萧凡也没让萧画眉知道,有些事情应该让男人独自承担的,萧画眉经历多年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定幸福的家,萧凡不忍心让她再担心事,再说,以萧画眉那邪恶的性子,万一觉得走投无路,搞不好她会揣把刀子混进宫里,然后捅朱元璋几刀,一了百了,别怀疑,萧画眉还真有可能干得出这种疯狂的事。
萧画眉笑意盎然的挽着萧凡的胳膊,然后又一脸酸酸的小模样,朝太虚住的厢房比划了几下。
萧凡一楞:“师父怎么了?”
萧画眉撇了撇小嘴,悄声道:“相公去看看,道士爷爷不知发了什么财,到处瞎显摆呢……”
萧凡嘿嘿一笑:“师父发了财是好事呀,他的就是咱们的,走,咱们啃老去……”
萧画眉兴高采烈的点了点头。
二人蹑手蹑脚走到太虚的厢房门口,却见太虚盘腿坐在床榻上,一脸容光焕发,身上那套脏兮兮的邋遢道袍早已换成了一身绣着团花暗纹的绸丝道袍,平时又油又脏的手指上,大大小小的戴着好几个碧玉戒指,大手正抓着一只油烧鸡啃啊啃的,一副暴发户十足的市侩模样。
萧凡和萧画眉站在门外对视一眼,然后二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撇了撇嘴,脸上也同时露出了酸溜溜的表情。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发了点小财嘛……”萧凡小声的嘀咕。
“就是!”萧画眉使劲点头附和。
“他有钱,咱们也有钱呀……”萧凡继续酸溜溜的哼哼。
“就是!”萧画眉同仇敌忾道:“……后院还埋着三千两呢,咱们比道士爷爷有钱。”
“对,所以咱们不用嫉妒他。”
“嗯!”
调整好了心态,萧凡和萧画眉一脸笑意的出现在太虚面前。
“哟,师父最近在哪儿发财呀?”
太虚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贫道昨日掐指一算,发现最近贫道要走财运,哈哈,果然如此……”
萧凡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师父最近干无本买卖了?”
太虚瞪眼道:“胡说!贫道乃名门正派弟子,怎会干那种宵小之事?”
“师父您怎么发的财?”
太虚瞟了萧凡一眼,哼哼道:“天机不可泄露……”
萧凡一窒,接着笑道:“师父您发了财花钱花得畅快,羡慕死徒儿了……”
太虚掐指算了算,道:“买衣服花了十两,买戒指花了一百多两……”
萧凡和画眉睁大了眼睛,啧啧赞叹:“师父真是财大气粗啊……”
太虚欣喜道:“那算什么,剩下的还有二千多两银子呢,贫道一股脑儿捐给城外的道观了,好家伙,那道观的主持老道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道观都改了名字,以后叫‘太虚观’啦,哈哈,无量寿佛……”
萧凡眼睛都直了:“这么多银子,您可真大方啊……”
太虚乐呵呵的道:“那是,反正从后院挖出来的银子,天降横财,贫道留着也没什么用处,捐了道观,修个阴德嘛……”
“后院?”萧凡二人顿时大惊失色齐声道。
“对呀,呵呵,不知哪个白痴想出来的馊主意,居然把银子埋在后院,为了掩人耳目,还在上面种了一株特别显眼的仙人掌,无量寿他祖母的佛,贫道对跟仙人有关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一大块桃树下面种仙人掌,这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千两吗?哈哈,真不知哪个白痴想出来的主意,笑死贫道也……咦?画眉怎么哭了?咦?徒儿的眼眶也红了?你们怎么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奸佞心声
历朝历代的奸臣们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们阴险。毒辣,狡诈,凶狠,他们陷害忠良,他们谄媚君上,他们祸国殃民……
人世间一切不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奸臣过的生活绝对是富有的,骄奢的,荒淫的,从没听说过哪个奸臣日子过得跟遭了灾似的,凄惨落魄。
很不幸,大明洪武朝的萧凡萧同知,率先开创了奸臣界的先河。
一个奸臣混到身无分文,家徒四壁,实在够凄凉的,哪朝哪代都没出过这么没用的奸臣。
造成这种窘状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位比散财童子更败家的太虚老不死。
萧凡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欺师灭祖的冲动……
好不容易死皮赖脸扣下燕王送来三千两银子的贿赂,在太虚老道的慷慨大方之下,全飞了,一个子儿也没了。绝大部分变成了京师城外的“太虚观”。
萧凡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很久了。
“你怎么会想到在埋银子的地上种一株仙人掌呢?”萧凡问萧画眉,这个问题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我只是做个记号而已……”萧画眉抹着悲伤的眼泪,抽噎着答道。
萧凡点头,这个答案很符合逻辑,而且寓言故事里也有人这么干过,貌似古今中外所有的故事里面,把银子埋进土里的人都不怎么聪明,更不聪明的是在上面还竖块牌子,上面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者在桃树林里种一株仙人掌。
好吧,画眉还小,她才十二岁,虽然历经风雨,但可以肯定以前没有藏银子的经验。
有些事情是熟能生巧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藏银子也一样。
“下次埋银子时,咱们在银子上面再装一个捕兽夹,可以把手夹断的那种。”萧凡只好这样安慰伤心抹泪的萧画眉。
画眉坚强的点头,小脸绽放出毅然的光辉:“对道士爷爷,就要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萧凡赞曰:“善!”
一大一小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达成共识也没用,因为两人现在根本已穷得叮当响了。
掏了掏比脸还干净的钱袋,萧凡颓然的望着画眉:“你还有银子吗?”
萧画眉比他更颓然的摇头。
小丫头足不出户,后院又曾经埋着三千两银子,身上根本没想过带银子。
萧凡哀叹:“这下完蛋了,咱们萧家再次一穷二白了,怎么办?”
萧画眉笑了笑,天真的小脸蛋顿时如恶魔般邪恶。“啪”的一声,桌上出现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尺寸一大一小。
萧凡倒抽了口凉气:“把师父杀了?”
萧画眉摇头:“咱们去打劫。”
果然是天生的一对儿,连业余爱好都相同。
萧凡暴寒,看来对小孩子的教育力度还得加大才是,小小年纪居然懂得打劫了,有朝恐怖分子方向发展的趋势,这样下去很危险……
“打劫不好,对人家不礼貌……”萧凡摇头,否决了这个不理智的取财办法,然后他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英雄好汉不能让一文钱逼死。”
朝堂的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如果活活被穷死,后世的史学家们该如何评价这位窝囊至极的奸臣?
※※※※
想个什么法子捞钱呢?这是贪官们日思夜想的问题。
萧凡现在也不得不想这个问题了。
靠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算了,等俸禄发下来,萧凡早饿死了,再说洪武朝的俸禄不是一般的低,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是大米九十石,一两银子可以买二石米,也就是说。一个七品知县一年下来,如果不贪的话,总共只有四十五两银子的年薪。
对于有家有口有家仆有应酬的官员来说,这点银子能起什么作用?
萧凡马上否决了做个清官的想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肚子都填不饱,哪有精力装君子?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受贿索贿了,虽说洪武朝对贪官的惩罚非常严厉,无奈官员的俸禄实在太低,不贪根本养不了家,所以贪污屡禁不止,越禁越多,这也是朱元璋施政的失败之处,你把大臣们的俸禄定得这么低,大家不贪怎么办?人总得要活下去呀,剥皮杀头都认了。
可是官场上贪钱也贪钱的规矩,大臣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