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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萧凡朕要死了吗?朕……不想死,朕多想再活几年啊……”
萧凡心中一阵黯然,他反手握住朱元璋的手,柔声道:“陛下,死,并不痛苦……”
“死都不痛苦,什么才……痛苦?”朱元璋挣扎着喃喃问道。
萧凡脑中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家里后院埋着的那么多银箱子,沉默半晌,无限感慨道:“……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却没花完,嗷……”
朱元璋停止了挣扎,神态非常平静的缓缓道:“萧凡,朕不怕死,……但朕不希望是被你气死……”
萧凡一惊,急忙跪拜下来,惶恐道:“臣有罪”
朱元璋脸色渐渐变成死灰色,如同风中的残烛,努力燃烧着生命中最后一丝光亮。
睁着无神的双眼,朱元璋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萧凡,朕今日京郊骑马,仿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朕……朕真想……再回到过往的岁月中……手执利剑,斩将……夺旗……”
萧凡回想今日朱元璋马场上的飒爽英姿,神色也一片敬佩和向往。
望着龙榻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朱元璋,萧凡心中酸楚万分,犹自强笑着宽慰道:“……陛下今日马场上雄姿英发,臣感佩不已,臣觉得陛下的这种死法很有创意,年迈快死的大臣们看到后很受启发,很受鼓舞,不少人当场表态说,他们将来死的时候,也来马场骑马遛一圈儿,再抽出刀朝天比划比划,那感觉简直拉风极了……”
萧凡滔滔不绝的说着,朱元璋的胸膛却猛地鼓起老高,接着又飞快瘪了下去,浑身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萧凡见状一惊,立马住了口,焦急唤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臣……这就去叫太医……”
朱元璋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出枯槁的手,一把揪住萧凡的前襟,把他拎到离脸最近的位置,喘息着阴森道:“萧凡,你……你这混帐东西……朕,朕果然被你气……气死……”
言未毕,朱元璋手一松,软软倒在龙榻上,气息全无。
萧凡目瞪口呆发了半天楞,望着龙榻上一动不动,业已气绝的朱元璋,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良久没回过神来。
一代开国皇帝,史上最具凶名的暴君,就这样被我……气死了?
气死皇帝……是个什么罪名?
萧凡纵然再是法盲,也知道气死皇帝的罪名轻不了,肯定不像大街上摸别人钱包押到官府打几板子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萧凡浑身一个激灵,然后飞快回头,目光迅速在殿内巡梭了一遍。
万幸由于朱元璋要交代临终遗言,殿内侍奉的宦官宫女们为了避嫌,早已自觉的退了出去,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他和朱元璋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萧凡擦着冷汗长长松了口气,正待放声叫人,却见朱元璋遗容狰狞,怒气勃发,满脸杀气的样子,萧凡又禁不住吓了一跳。
老朱杀气太重了,这幸亏是他来不及下旨,不然今日萧凡铁定死在他前面……
杀气太重不好,阎王不高兴的,再说别人若进来见朱元璋死时是这副模样,没准会以为朱元璋是被他萧凡活活气死的呢……
萧凡心虚的想了一下,于是麻着胆子将朱元璋的遗体放平,趁他面部表情还未僵硬,伸出手将朱元璋的嘴合拢,又将他的嘴角往上拉了一下,人为的制造出一副含笑九泉,死也瞑目的假象。
左看右看,觉得没有破绽了,萧凡这才一整表情,很快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朝朱元璋的遗体远远跪拜下来,然后放声大哭道:“皇上皇上快来人啊天子……天子驾崩啦——”
呼啦一声,守在殿外的朱允炆和朝中众臣全部涌了进来,纷纷朝朱元璋的遗体跪倒,众人捶胸顿足,痛哭失声,武英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萧凡心虚的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注意他,这才清了清嗓子,随着众臣一齐大哭干嚎起来。
午门上方五凤楼的丧钟大鸣,钟声悠扬低沉,飘荡在京师的夜空。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
第一百六十七章甫立新君
武英殿内,群臣哀恸痛哭,声震云宵。
萧凡不着痕迹的躲在痛哭的群臣之内,跟所有人一样跪拜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跟着大臣们干嚎大哭。
一代帝王冥逝归天,而且这个帝王是史上有名的开国君主,他开创了华夏古代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这样的丰功伟绩,这样的雄才大略,按理,萧凡应该感到悲痛和惋惜的。
可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生前好几次杀了他,这样的经历近如昨日,他怎能对这位帝王的逝世悲痛得起来?
萧凡一如他的名字,他只是个平凡人,有爱有恨,有狭隘的一面,也有正义的一面,当然,也有一点点小心眼。
严格说来,朱元璋算是和他有仇的,搁了前世,杀人未遂那也叫犯罪。
今日气死了老朱,算是一报还一报,很符合佛家所说的因果循环。
以前结下的梁子一笔勾销,但是让他悲痛,他做不到,老实说,他没学诸葛亮似的跑到周瑜棺材前一边哭还一边指桑骂槐,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
但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此刻他的身份是臣子,皇帝死了,臣子是必须要哭一哭的,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眼泪掉得越多,说明他越是忠臣,——历史上有许多皇帝死了,大臣哭着哭着也一头撞死在玉阶前的事例,不过萧凡没打算这么做,他其实更认为那些撞死的大臣是因为演得太入戏了,没控制好脑袋撞玉阶的力度,结果悲剧了……
跪在地上哭一哭,表一下忠心这没问题,但是别玩真的……
萧凡现在哭得很伤心,可以算得上悲痛欲绝,脸上的泪水鼻涕糊成一团,乱糟糟的样子除了恶心,当然更显出了他的忠心。
他躲在大臣们中间,一边哭一边抬眼悄悄的看着前方不远处朱元璋的遗体。
见几名太医抹着眼泪给朱元璋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萧凡哭着哭着浑身一震,眼中目光闪烁不停,显得特别心虚。
古代的医生会不会查出朱元璋其实是被气死的?他们没那么厉害吧?
幸好太医们果然如萧凡想象中那么没用,诊了一会儿以后,众太医互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接着,一方黄绢盖上了朱元璋毫无一丝生气的遗容。
黄绢盖上的那一刹,殿内跪着的大臣们哭声愈大,声可震天。
朱允炆跪在朱元璋遗体最前面,哭得眼睛红肿,几欲晕厥,旁边跪侍的宦官不得不一左一右搀住他。
黄子澄跪在朱允炆身后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浊的老泪顺着脸庞流到衣襟上,犹自捶胸嚎啕不已。
这是个真正的忠臣,一生恪守着圣人“君君臣臣”的教诲,朱元璋的逝世对黄子澄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不是因为个人的感情,而是出于江山社稷,国家天下的大公之情。
此时此刻,相比萧凡假惺惺的干嚎,黄子澄的人格自然比他高尚了许多。
武英殿内百余大臣放声大哭,大殿内悲声一片,气氛哀伤而沉痛。
黄子澄使劲擦干了老泪,回首环顾了一圈,见跪在朱允炆身后不远处的二十几位王爷哭得东倒西歪,很是悲痛的样子,黄子澄忽然心神一震,立马从悲痛的情绪中醒过神来。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有件大事还没办
黄子澄赶紧站起身,侧立于跪拜着的群臣一旁,清了清嗓子,哽咽着大喝道:“众同僚且住哀痛听老夫一言”
朱元璋一生诛杀大臣无数,大臣们对他又敬又怕,却实在产生不了多少君臣之情,此时哭泣也不过应个景,表表忠心而已,听得黄子澄站出来说话,大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朱允炆一人在断断续续的抽泣。
黄子澄又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陛下驾崩,龙御归天,此乃我大明之大不幸国丧也举国悲痛,兆民同哀但是……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不可因私而忘公,今日国失英主,朝无明日,然则国不可无主,天不可无日,老夫不才,斗胆陈于各位同僚,此时此刻,我等要做的第一要务,是请出先帝遗命,拥立新主,再商议先帝葬仪之事,诸公以为然否?”
众臣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二十余位王爷互视一眼,也终于点头应了。
黄子澄见王爷们默然无言,久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于是沉声道:“请礼部尚书郑沂郑大人请出先帝遗旨,示于满朝文武公侯”
郑沂闻言站了起来,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走到众臣前,然后缓缓将黄绢展开,面色肃穆沉静,凛然大声道:“先帝遗命在此,众臣叩拜——”
众臣纷纷口称万岁,伏地而拜。
郑沂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钦此”
遗旨念完,殿内群臣又是一片哭嚎声,纷纷拜了下去。
黄子澄站了起来,缓缓扫视群臣,目光刻意在二十几位进了京的王爷们身上多停留了一下,沉声道:“先帝遗命在此,各位藩王和同僚们可有疑虑?”
遗旨中说了诸王不用进京吊丧,可藩王们既然已经进了京,这句话自然被所有人忽略过去。
众藩王左顾右盼,面面相觑,神色间颇为犹豫。
其中宁王朱权年纪最轻,刚满二十岁,辈分上却已是同年的朱允炆的叔叔,朱权脾气最是直爽火爆,因其与燕王兄弟之情颇为深厚,朱棣在京师时曾隐隐表示朱允炆不能容人之怨意,于是朱权闻言抬头带着几分不服的问道:“四哥燕王未至京师,此时拥立新君,是不是太急了?何妨将先帝大葬之仪办完,待四哥进京之后,所有皇族之人全部聚齐,再议拥立新君之事?”
萧凡闻言眉梢一挑,拥立新君的关键时刻,可不能横生枝节,这个时候太敏感了,任何敢挡着朱允炆即位的人,都应该被视为敌人。
于是萧凡挺直了身子,朝守在殿门外按剑而立的曹毅打了个手势。
曹毅很有默契的点头,很快,殿外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数百名锦衣卫校尉鱼贯进入了大殿,人人带着满身肃杀之气,隐隐将藩王们围在圈中,一动不动的盯着藩王们。
殿中哀伤悲痛的气氛顿时一变,变得凝重而紧张,杀气渐渐弥漫于大殿之上。
众臣大惊失色,皆伏于地上不敢稍动。
朱允炆却一脸哀伤欲绝的模样,楞楞的注视着朱元璋的遗体,眼中满是迷茫和惶然,对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藩王们却被锦衣卫的这个举动惊呆了,接着二十余位王爷尽皆大怒,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朱权勃然道:“萧凡,你这是什么意思?拥立新君乃我天家之事,你敢对皇子犯上不敬?”
萧凡站起身,神色一片平静,他潇洒的拂了拂头发,慢吞吞的道:“宁王殿下,天家并非一人之家,天下人皆瞩目于此,拥立新君是先帝的遗旨,下官身为大明臣子,锦衣卫也只对皇帝陛下负责,只知依旨行事,胆敢违旨者,下官可不管您是不是王爷皇子,该抓的照样抓”
远远站着的黄子澄听到萧凡如此说,难得的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
尽管二人政见不同,在朝堂上水火不容,可他们毕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朱允炆竭力的拥护。
朱权见殿内情势变得紧张,锦衣卫对他虎视耽耽,大有一言不合便将他拿下的意味。
朱权也不是个莽夫,势单力薄之下,自然不便再出口反对,拥立新君已不可阻止,无论名分还是大义正统,朱允炆的即位都毫无挑剔之处。
于是朱权小心的瞟了默然无声的朱允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悻悻的哼了一声,道:“本王也没说不遵先帝遗旨啊,萧凡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吗?”
萧凡见朱权服软,自然也乐得给他个台阶,闻言呵呵笑道:“宁王殿下言重了,下官才疏学浅,有时候听不懂话,常常造成误会,刚才一听王爷要等燕王进京才拥立新君,下官还以为殿下想违旨呢……呵呵。”
萧凡这话说的似轻实重,朱权听得冷汗淋漓,强挤出笑脸道:“萧指挥使多虑了,本王生性藏不住话,直来直往惯了,有些话说出来明明是没有恶意,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又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刀兵威压之下,终于令朱权改变了态度。
萧凡心中长舒一口气,笑道:“王爷的意思下官很是认同,人的语言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一字之差往往意思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