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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环视众臣,偷偷在心里补了一句:就跟你们一样……
众臣却纷纷点头附和,一个个痛心疾首的样子。
“萧大人言之有理,朝廷军中现状,令人堪忧啊……”
“乌合之众神马的,最讨厌了……”
“……”
萧凡再次叹息,这群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清了清嗓子,萧凡接着道:“……朝廷军队如此不堪,而本官北巡之时,却见我大明边军依然骁勇善战,这样一来便与各地驻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各位试想,战力强弱如此明显,大明边军本是戍守我大明疆土的第一道防线,若各地千户所这般孱弱的话,边军岂不是成了我大明疆土唯一的防线了?假设有朝一日鞑子大举进犯,越过长城,攻破边军防线,策马直驱我大明境内,谁人可挡鞑子兵锋?各位大人皆是博学之人,应该知道蒙古人是怎么灭亡南宋的,因为南宋朝廷腐败,军队毫无士气,蒙古人占领长江北岸之后,又举兵攻打襄阳,襄阳失守,蒙古人趁机南下,终于灭亡了南宋朝廷,各位同僚,前事之师,不可或忘啊……”
说到军事,兵部尚书茹瑺微微眯起了眼,道:“萧大人的意思是……”
萧凡神色肃穆,眼中掠过一抹坚决,望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我欲向朝廷,向天子谏言国策,国策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改革军制,兴武,强军”
堂内众人尽皆一惊,纷纷向萧凡投以复杂的眼神。
在座的尽管都顶着奸臣的名号,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出身,都是经过寒窗苦读,考过科举,正经的科班之士,不论忠臣还是奸臣,他们读的书都是圣贤书,崇文鄙武的思想是所有读书人的共识,奸臣也不例外。
今日奸党的首领萧凡一语惊四座,无端端的竟然要大兴武事,若朝廷的政局走向因萧凡的一句话而渐渐变成了重武而轻文,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文臣的地位岂不是连粗鄙武夫都不如?这怎么可以?
换了旁人说完这番话,众人必然恨然拂袖,扭头便走。
然而今日这番话是位高权重的萧凡说出来的,便不得不慎重思考和揣测了,哪怕是不太乐意,也要尽量表达得含蓄,委婉。
堂内沉默半晌,茹瑺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看了看萧凡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小心翼翼开口道:“呃……萧大人年轻有为,志向高远,我等万分钦佩……”
众人口不对心的附和:“是是是,萧大人少年臣子,心系社稷,实为我等楷模,朝廷典范……”
萧凡笑道:“你们既然这么钦佩,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你们的钦佩了,刚才我说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啊?”茹瑺等人尽皆大惊,急忙道:“大人请三思”
萧凡蹙眉道:“嗯,三思,我已经三思过了,我提的这条谏言,是三思之后的结果,你们有不同的意见吗?”
“呃……”茹瑺转了转小眼珠,然后胖乎乎的老脸堆起小心翼翼的笑容,试探道:“……大人年纪尚轻,已然官至锦衣卫指挥使,爵封诚毅伯,天子宠信,大权在握,如此际遇,古往今来已是非常罕见了,先秦甘罗十二岁拜相……”
萧凡原本听得笑眯眯的,闻言却眉头轻蹙道:“茹大人,你说的甘罗虽然十二岁拜相,可是……此人死得也很早啊,你这个比喻是不是……”
茹瑺一惊,急忙连连致歉道:“该死该死下官失言了,萧大人少年英雄,能文能武,自然是长命百岁之相……”
顿了顿,茹瑺道:“下官的意思是,萧大人年轻而登高位,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之时,急待做出一番政绩给天子和满朝文武看看,为下一步升迁打下基础,这个……我们都是很理解的,不过,萧大人的施政方向可以有很多,比如农桑,税赋,水利,商贩,工坊等等,这些方面多有弊端,大人完全可以一展手脚,既不得罪人,又可以白捞许多政绩,何苦一定要触碰棘手麻烦的兵家之事?”
萧凡环视众人,却见他们皆是一副认同的神色,顿时有些愕然,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虎躯一震,一声令下,众人无不那啥,却没想到他们的样子竟然颇不赞同自己改革军制的想法,萧凡心头微微一沉,连同党都不赞同自己,这个想法若提到朝堂金殿之上,将会受到多大的阻力?
“你们……都不同意?”萧凡有些傻眼道。
茹瑺陪笑道:“大人,历朝历代的军制都有许多弊端诟病,自古以来颇多名臣跟大人一样,以强军兴国为己任,欲行改革之事,却皆以惨淡失败为结局,这个……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兵法云:‘兵者,危也。’孙子说这句话,其意思不仅仅是说兴兵布武是件很凶险的事,也说明军队是个很复杂很棘手的群体,一支军纪严明,战力剽悍的军队当可无敌于世,睥睨天下,但这需要平日里的严酷操练和森严无情的军法督促,才能练成这样的军队,也就是说,治军犹难于交战,而‘治军’二字,最难者莫过于一个‘治’字,大人欲改革军制,便不得不触碰这个‘治’字,在我大明各地千户所驻军而言,治军却较历朝历代难上许多……”
事关重大,萧凡打起精神,虚心请教道:“不知改革军制到底有何难处?”
茹瑺眯起眼,笑道:“我朝大军组成,是采用军户制,军户代代相传,父传子,子传孙,代代皆为军户,平时五日一操,十日一练,出则成军,入则为农,这个军制是先帝沿袭了隋唐时的府兵制,略作改良而成法,这样一来,朝廷有了百万大军可以保疆卫土,同时又有百万农民耕田劳作,一旦有战事,军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粮草方面不会给朝廷增添太多负担,实是一举两得……”
萧凡叹道:“本官所虑者,就是怕军户久不经战事,疏于操练,到了战场上,百万农民,仍旧只是百万农民,术业有专攻,种田就好好种田,当兵就好好当兵,兵不兵,农不农,这样的军队,如何保证他们的战力?”
“可是,大人,若令百万军户放下锄头,拿起刀剑全心当兵操练,谁来种地恳田?土地荒芜,没有收成,朝廷又不得不加拨数以万计的粮草去负担这百万大军的军粮,如此便加重了各地州府的负担,这笔负担便只能以增加税赋的形式平摊到各地农民的头上,那时百姓更加苦不堪言,这一连串的反应,皆因百万人弃农强军而始,长此以往,恐怕会天下大乱呀,大人的一番苦心,终究办了坏事……”
茹瑺顿了顿,又道:“……改革军制的麻烦不仅于此,大人知道,打天下要靠武将,治天下却只能靠文官,先帝鼎定江山,开创大明,如今天下安靖,并无战事,武将的存在便不像战时那般重要,如此一来,文官的作用便突显而出,古来圣贤皆重文礼而轻武功,认为兵戈是制造灾难的祸端,圣贤提倡重礼修德,而杜绝兴兵布武,这些道理千年相传,早已深入人心,如今的朝堂是文官的天下,大人欲大兴武事,这是违背圣人教诲,更且触动了文官的利益,贬低了文官的地位,那些腐朽大臣们怎能不拼死反对?大人若在金殿之上提出这个想法,恐怕连功勋公侯和那些墙头草角色的大臣们都不会站在大人这一边,欲改革军制,难如登天啊”
茹瑺一番言语说完,堂内死一般的沉寂。
萧凡神色渐渐郁卒冷凝,两道剑眉如山川般深深蹙了起来。
原来他将这个时代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穿越便占了见识和知识的优势,可以拿出一些前世行之有效的国策来改变这个世界,可他却没想到,好的国策都是在时势恰当的时机才能推行天下,时也,势也,缺一不可,用诸如今的时代,却是火候未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也犯了激进贸然的毛病,差点酿成大错。
可是……改革军制是必须要推行的这一点萧凡非常坚定,军队已然千疮百孔,将来朱棣谋反,靠这样的朝廷大军去对抗久经沙场的幽燕边军,胜算委实不高。
问题又绕回来了,改革难度如此之大,自己该怎么做呢?难不成把那些反对的大臣全杀了?他倒是不介意,朱允炆肯定没这魄力。
沉默了很久,萧凡朝茹瑺拱手道:“多谢茹大人赐教,本官感激不尽。”
茹瑺急忙回礼道:“下官所言或有不中听之处,但全是发自肺腑,大人不见怪就好,不敢当大人的感激……”
“茹大人方才所言,本官总结了一下,改革军制的难度,主要是两点,其一,百万人弃农强军,缺乏军粮是关键,若将军粮摊派给各地州府,势必增加各地州府百姓的负担,届时恐会生起民乱,其二,兴武之说触动了文官的底线,认为会导致朝廷重武轻文的风气,所以他们拼死反对,此事在金殿之上必然掀起悍然大波,很难获得大臣们的赞同,这个也是关键,对吧?”
众人神色复杂的点头,别说那些清流大臣,就是这些奸臣同党也都不太赞同,这个萧大人要捞政绩明明有很多方法,干嘛非得动军制?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萧凡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椅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侵袭着他的身心。
位高权重,左右朝堂,却仍有这些靠权力无法办成的事情,这让他感到很沮丧。
可是,这些事情却必须要做,不得不做,朱棣谋反近在眼前,朝廷军队如此孱弱,若不下猛药治之,将来如何抵挡朱棣的十万反军?
军粮,大臣,两个难题走马观灯似的在脑海中萦绕。
大臣那里倒好说,软硬兼施之下,不怕他们不就范,粮食倒是个大问题,绝对不能将这笔负担加诸到百姓身上,否则自己会被天下人唾骂,这辈子也活得不开心了。
……如果这个时代有杂交水稻就好了,亩产提高之后,连十几亿人都能养活,区区百万军队更不在话下,问题是,杂交水稻这么高深的技术,自己前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抢劫犯,根本不懂呀……
要不让太虚开坛作法,请老天降下一道神雷,把前世的水稻之父袁院士给劈到这里来?
不太靠谱吧?太虚那老骗子业务水平很是稀松,万一劈歪了怎么办?
萧凡思忖良久,忽然眼前一亮,一些前世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杂交水稻虽然很难办,但可以用别的农作物来代替呀。
比如玉米,红薯……这些都是高产作物,若是大面积耕种,何愁养活不了百万大军?而且玉米红薯不占良田,贫瘠山梁皆可种植,如若普及于世,可是大大有惠于军队百姓的善事,不过此事也有难度,玉米和红薯是中美洲产物,哥伦布这个时候还没出生吧?新大陆都没发现,上哪儿找种子去?
朱棣谋反近在眼前,若欲大规模改革军制,暂时不可行,至于玉米和红薯,只能等镇压了朱棣的谋反以后,再徐徐图之,按朝廷目前的国库储备,打一场大战的实力还是有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大不了将来自己想办法培养一个明朝的哥伦布去搞个大航海,弄点种子回来便是。
大规模的改革不可行,小规模的改革则一定要推行下去,办军校,开武举,造火器,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
“改革是一定要推行的”萧凡沉吟良久,然后重重的一挥手,斩钉截铁道。
众人皆愕然的望着他,接着异口同声道:“请大人三思……”
萧凡不得不解释道:“我欲兴武事,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军若不强,何来文治盛世?我知道你们不赞同的原因,但我也有我必须要这样做的苦衷……”
众人接着道:“请大人三思……”
萧凡不耐烦了,站起来大声道:“靠你们不就是怕将来朝廷重武,自己升不了官了吗?”
众人皆面带赧赧之色,沉默不语。
萧凡想了想,道:“这件事没你们的帮助不行,这里本官给你们许个愿,茹大人贵为尚书,这官位没法再升了,我向天子保荐,封你个伯爵,大人意下如何?”
茹瑺浑身肥肉一哆嗦,接着感激涕零道:“多谢大人保荐,下官誓死与大人同进同退,绝不退缩”
萧凡一指翰林学士解缙,道:“解学士,你如今是翰林学士,如今九卿之中的太常寺卿因魏大人告老而出缺,天子本来属意黄子澄担当此职,黄子澄嘛,被天子贬谪到山东去了,我向天子保荐你为太常寺卿,解学士觉得如何?”
解缙眼泪唰的下来了,涕泪交加道:“在下愿为大人效死力”
萧凡又望向齐泰,道:“齐大人是兵部侍郎,于兵家之事多有研究,调任别处未免屈才,我便也向天子保荐你一个伯爵,如何?”
齐泰矜持的捋须道:“这个……下官无德无能,实在是……”
“再装逼我就改换别人了”
“啊下官感激不尽,愿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死而后已啊”
“……”
一个个升官晋爵的心愿许下去,众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前堂沸腾起来了。
许完愿之后,萧凡慢腾腾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