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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了两声,萧凡神情肃穆刚待开口念誓词,那边的纪纲出状况了。
杀马不但是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很显然,纪纲杀得不太专业。
招式很凌厉,杀气很足够,刀花挽得跟戏台上的刀马旦似的,充满了暴力美感,可惜地方没捅对。一刀朝马脖子捅下去,马儿并没像纪纲想象中那样应声倒地,反而痛苦的悲嘶起来,两只大大的马眼顿时充血泛红,马脖子上涓涓流着血,却爆发出惊人的野性。
疼得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疯狂的伤马顿时便发现了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纪纲,那个想谋杀它的凶手。
畜生当然不懂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道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一匹硕大的战马。
鲜血淋漓的伤马顿时发飙了,像头被激怒了的野牛,疯狂的向纪纲冲去。
纪纲吓坏了,哇的一声惊叫,然后转身就跑。
于是草原上出现一幕非常诡异的情景。
一边是两位对天下局势有着举足轻重影响力的大人物神情凝重的跪着准备进行庄严肃穆的重大国事活动,另一边,一匹受了伤的战马发了疯似的追着一个神情惊骇的杀马未遂凶手,试图将他踩死于蹄下,凶手在空旷的草地上边跑边跳,不时发出惊恐莫名的“啊”“哇”“咿呀”等等怪叫声……
两边围观的军士接近两千人,大家纷纷踮起脚尖,围观得惨无人道,奈何两位大人物没有发话,他们没一个人敢上前帮忙,任由伤马追着纪纲,围着草地一圈一圈的跑……
跪在草地上两位大人物强忍住没有回头围观,不过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面孔随着纪纲的怪叫声而不停的抽搐,节奏很一致。
庄严的气氛随着这次意外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良久……
萧凡打破了沉默,虽然很丢脸,但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不好意思,我的属下以前脑袋被驴踢过,留下了后遗症,一见到四个蹄子的东西就犯怵……”
原本面色有些铁青的脱鲁忽察尔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难怪……”
萧凡沮丧道:“唉,本官惭愧啊那家伙在牲畜界给人丢脸了……”
“大人不必沮丧,雄鹰也有打盹的时候……”
萧凡嘿然:“见笑,见笑了……”
场面话交代过去,那边战马追杀纪纲的闹剧也终于消停了,倒不是纪纲体力比畜生好,而是伤马活活流血而亡,杀匹马居然杀得如此拖泥带水,也算是世所罕见了。
纪纲自己也知道闯了祸,让萧凡丢了脸面,他吓得脸色苍白,于是急待立功赎罪,取过两只铁碗,挤牙膏似的从马脖子的伤处挤了一点点残余的马血来,神色讨好而惴惴的将它们端到二人面前。
萧凡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强忍着站起来朝纪纲脸上挥拳的冲动,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他现在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的想法,强行把纪纲留给脱鲁忽察尔,要杀要剐随他便,偏偏答应搞什么立誓仪式,简直是幼稚
既然过场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吧,立完誓了赶紧走人,现在的萧凡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地方待下去了。
马血有了,于是两位大人物开始代表各自的利益团体发誓。
誓词由萧凡来念。
萧凡面色沉静,双手合十,闭着眼,仰着头,以一种信徒的姿态庄严念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代大明皇帝陛下起誓,我大明朝廷愿与朵颜三卫世代友好,和睦相处,施万金,许官爵,赐封地,开互市,天子金口玉言,所应之事绝不反悔,世代遵守,丝毫不易,满天诸神诸佛明鉴,如有违誓,有如……有如……”
一般说到“有如……”什么的时候,便是该找个反面教材破坏一下的时候了,至于具体破坏什么,这个可以随意,反正破坏得越零碎越好,方式越激烈越好,有的喜欢砍桌角,有的喜欢折箭,有性情残暴一点的干脆一刀劈个活人,并且喷着口水激昂大叫“有如此獠”,然后博得满堂喝彩……
萧凡当然也不能免俗,古代人对神明特别敬畏,跟神明发誓不比跟商贩讨价还价,来不得半句虚言,为了证明自己誓言的可信度,发誓过后破坏某件东西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萧凡嘴里说着“有如……”的时候,脑袋已开始四下张望,试图找个能破坏的东西出来应应景。
纪纲果然有眼力,见状急忙讨好的递过来一个碗,小声道:“大人,有如它……”
萧凡两眼一亮,马上接过来便毫不犹豫的朝地上狠狠一摔。
……
……
碗没破,草地太柔软,还有一个很无语的原因,——碗是铁的。
脱鲁忽察尔睁大了眼睛瞪着萧凡,他开始严重怀疑朝廷的诚意,照这个情形来看,违不违誓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惩罚,这个结果让他很没安全感。
萧凡俊脸霎时变得通红,这比刚才杀马的闹剧更丢脸,此刻他真的对纪纲产生了一股杀机。
——这家伙难道故意让我丢脸吗?
纪纲见自己又闯了祸,脸色已惨白得像个死人了,站在萧凡身后动都不敢动一下。
干咳了两声,萧凡红着脸朝脱鲁忽察尔硬邦邦的道:“刚才不算,咱们继续……若有违誓,有如……有如……”
寻摸了半晌,还是找不着一件拿得出手的反面教材来破坏一下。
萧凡一回头,看到纪纲腰侧悬挂着的钢刀,于是他两眼一亮。
反手一伸,萧凡抽出了纪纲的刀,然后将它单脚踩在地上,双手握着刀柄使劲往上用力,试图将它掰断。
……
……
钢刀纹丝不动,萧凡凝神沉气,再次发力,还是没断。
萧凡有些窘迫的收回了手,干脆一横心站了起来,然后双脚踩在刀面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脸色憋得发紫,头顶冒出丝丝热气,钢刀……仍旧纹丝不动。
在脱鲁忽察尔愕然的目光注视下,萧凡喘着粗气,扶着腰休息了一会儿,幽幽道:“纪纲啊……”
“末将在。”
“……你这把刀是什么品种的?”
“禀大人,此刀乃千年寒铁所制,吹毛断发,永不损毁……”
千年寒铁……
萧凡的脸顿时绿得跟洒了农药的青菜似的,那叫一个青翠欲滴。
站起身,萧凡终于爆发了,双手毫不客气的揪住纪纲的衣领,英俊的面孔可怕的扭曲成一团,恶狠狠道:“你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佩什么千年寒铁刀,摆谱儿吗?”
纪纲见萧凡发怒,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涨红着脸委屈道:“大人,这刀是末将家中祖传之物啊……”
“祖传了不起吗?祖传的东西不好好放在家里供着,拿出来瞎显摆什么?”
脱鲁忽察尔见事态突然变化,于是好心劝道:“萧大人,算了,算了,另外找个东西一刀砍下去,意思一下得了。”
萧凡狠狠一拉纪纲,指着纪纲的脸朝脱鲁忽察尔狞笑道:“砍他怎么样?”
“大人……不要啊。”
脱鲁忽察尔潇洒的一耸肩:“我无所谓……”
第二百五十七章敲打纪纲
一场庄严的立誓仪式最后终以闹剧收场。
脱鲁忽察尔率众部下押着几大车黄金喜滋滋的走了,临走再次向萧凡表态,朵颜三卫一定会忠于天子和朝廷,朵颜三卫愿为朝廷鹰犬,永不背叛,朝廷指向哪儿,他们就打向哪儿。
萧凡眯着眼睛笑了。
这种话大家嘴上说说就行,但是谁也别当真,什么忠心不二,什么永不背叛,对朵颜三卫来说,他们的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如此而已。
一边是国库充盈的大明朝廷,一边是日子过得紧巴巴,谋反毫无前途的燕王,傻子都知道会选谁了。
实力强大的一方永远不必担心背叛,这世上没几个是傻子。
同时萧凡也清楚,朵颜三卫只可用于锦上添花,他们永远不可能雪中送炭,即将到来的朝廷与藩王之战中,只有朝廷占足了压倒一切的上风,他们才会倾尽全力的帮忙痛打落水狗,若是朝廷屡战屡败,估计朵颜三卫就不敢贸然出兵了,今日砸出去的二万两黄金算是打了水漂儿。
说到底,实力决定一切,古人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字如果换成“实力”,照样也是真理。
萧凡与脱鲁忽察尔这次会面,从开始到结束,二人一直没提过借兵干什么,是不是为了打燕王之类的话题,二人都很小心的避开了。
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就够了,以脱鲁忽察尔的智慧当然明白,朝廷借朵颜的兵,肯定不是请他们去外地旅游看风景……
“萧大人,朝廷何时欲借兵,但凭阁下一纸手令,朵颜三卫朝发夕至,为天子效死”脱鲁忽察尔骑在马背上,左手抚胸,朝萧凡行了个蒙古礼。
萧凡也急忙左手抚胸回礼,道:“同知大人,本官代表朝廷与你就此约定,来日事毕,朝廷必对朵颜三卫兑现承诺,绝不反悔”
脱鲁忽察尔仰天哈哈大笑:“老实说,我们也不担心朝廷反悔……萧大人,告辞了”
说罢脱鲁忽察尔扬鞭飞驰而去。
萧凡直起身,微笑着目送脱鲁忽察尔率部离去,待到脱鲁忽察尔和众骑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草原落日的余晖中,萧凡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
纪纲站在他身旁,原本一脸庆幸的笑容,要说今日的会面,过得最惊险的就是他了,所幸上天垂怜没把他留在草原当人质,一种死里逃生的幸福感正充斥在他胸间。
回头却见萧凡盯着脱鲁忽察尔消失的方向,一脸阴森恐怖的微笑,纪纲浑身打了个冷战,面带惊骇稍稍后退半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纪纲。”萧凡淡淡唤道。
“末将在。”
“准备一下,咱们回京师。”
“是”
装着黄金的大马车被脱鲁忽察尔带走了,一行人少了负重,行程快了许多。
路上,纪纲打马上前,隐隐落后萧凡一个马头,讨好的笑道:“恭喜大人顺利结盟朵颜三卫,如此南北夹击之下,纵有藩王想犯上作乱,那也是不自量力,大人战前运筹帷幄,提早布局,还未开战便胜局已定,将来若有战事,平叛首功非大人莫属……”
萧凡斜睨了他一眼,今天没把纪纲送出去,他一直感到胸中有股闷气难平,正是非常不爽的时候,纪纲的这番马屁明显没找对时机。
“纪纲,什么人告诉你,藩王会犯上作乱?”萧凡冷冷问道。
纪纲一呆,接着有些慌了,结巴道:“没……没人告诉,这是……这是末将自己瞎猜的。”
萧凡冷笑:“瞎猜?你知不知道你这句瞎猜如果被藩王们听到,他们会对朝廷产生什么想法吗?纪纲,你妖言惑众,挑拨朝廷和藩王的关系,是何居心?”
纪纲一惊,冷汗顿时冒了出来,急忙抱拳惶恐道:“末将……末将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请大人饶了末将这一回……”
萧凡冷冷盯着惶恐不安的纪纲,哼道:“纪纲,如今你已入了官场,官场不比民间,有时候说错一句话也许会掉脑袋,本官可不是在吓唬你,以后说话做事,还须谨慎小心才是,否则,哪天莫名其妙掉了脑袋,临了还做了个糊涂鬼,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纪纲浑身冷汗越冒越多,闻言急忙惶然颤声道:“多谢大人提点,门下记住了。”
萧凡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他本不是对属下太过苛刻的人,实在是对纪纲这人的戒心太重了,若不趁着他如今刚入官场,羽翼还没丰满的时候敲打敲打他,怕是等到以后他得了势愈发猖狂嚣张,再也拿捏不住了。
驭下之道,宽严相济才是王道,特别是对那种野心勃勃一心想上位的人,更得经常打压,否则将来必生祸患。
羊肠小道上,萧凡一行人骑着马默然无言的往大同府行去,一路上气氛颇为沉默,纪纲跟在萧凡身后,神情有些沮丧。
自从高中今科武榜眼,又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的拜入萧凡门下,最后天子下旨,将他调任锦衣卫做了指挥佥事,直接划入萧凡的属下,按说纪纲现在的心情应该正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的时候。
可纪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纪纲发现了一个令他非常沮丧的事实,不知道为什么,他投靠的参天大树,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萧凡,好像对他并无好感,不管纪纲尽多大的努力溜须拍马,姿态已经低到简直连孙子都不如了,萧凡仿佛从没拿正眼瞧过他,眼神交会时纪纲总能感到萧凡对他深深的戒意,至于萧凡为何会对他这个平民出身,官位低了好几级的小小佥事戒意如此之深,纪纲想破脑袋也没想通。
他当然想不通,现在的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官场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怎么可能想到日后得势,权倾朝野的那一天?
官场之上要找个靠山,这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但是很明显,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