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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末将诚心投靠,你就是这样对待末将的吗?”张信不慌不忙,镇定如山。
朱棣一楞,阴隼般的眼睛森然注视张信良久,终于朝王府侍卫们摆了摆手,侍卫们瞬间退下。
“张信,你……都知道了?”
“是的,王爷。”
“你……可有向朝廷告密?”
“王爷,末将若向朝廷告密,现在怎么敢坐在这里?”
“如此说来,你是打算……”
张信长身而起,朝朱棣躬身抱拳,凛然道:“末将愿与王爷共生死,赴患难”
朱棣神色阴晴变幻不定,接着黝黑的面孔泛上感动之色,朝张信行了一个很正式的大礼,哽咽道:“张将军,本王恩人也来日本王事成,必以国士待之。”
张信慌忙回礼。
两名超级大反贼对上了眼,互相在内堂拜了起来,如同刘备找到了诸葛亮,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天子猜忌,欲行削藩,本王此举实不得已而为之,本王不想做逆臣贼子,可天子容不下我,如若任由天子削藩,本王将来生死未卜,本来,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可是,天子对皇叔如此刻薄寡恩,丝毫不顾天家叔侄之情,诸王皆心寒,本王实不甘心引颈就戮于天子屠刀之下”朱棣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甚至挤出了几滴伤心的泪水。
“王爷举兵反朝廷的苦衷,末将已深知,天子口称仁德,行事却阴毒卑鄙,这样的皇帝,咱们早该反了他”张信激昂道。
朱棣慌忙摇手,凄然道:“张将军不可胡说,天子是仁德的,行事阴毒卑鄙之人,是天子身边的奸臣佞臣,比如萧凡,茹瑺之流,本王举兵的初衷,只是为了清君之侧,只要天子愿意纳本王之谏,斩了萧凡那个恶贼,本王愿自解兵权,缚手跪于玉阶前,向天子请罪。”
张信皱眉道:“王爷,所谓君权天授,若王爷举事成功,兵临应天城下,天子若有自知之明,应当退位让贤,这大明的皇帝,该由王爷去做才是。”
朱棣大惊,急忙摇头道:“不可不可,本王素无野心,只求清君之侧,还朝堂和天下一个凛然正气而已,天子乃先帝所立,怎可逼其退位,由本王代之?此乃大逆也,不可不可……”
张信冷眼看着朱棣,心中不觉有些来气。
想当皇帝你就明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了,编那么多理由干嘛?你起兵造反难道不算大逆吗?既然已是大逆不道了,何妨再当个皇帝?
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有那个必要吗?
朱棣迎着张信略带几分鄙视的目光,不由有些心虚的笑了笑。
本王就算当了婊子,那也是被天子逼良为娼,立牌坊还是很有必要的……
“张将军,本王万事已备,十余万精兵执戈带甲于城外,本王欲夺北平九门,北平在手,麾下将士便可挥师南下,直取保定,大名,张将军以为如何?”
张信沉吟道:“王爷,如今守北平九门者,乃北平指挥使司和北平布政使司的兵丁,王爷若取北平,指挥使司的副指挥使谢贵,布政使张昺必须除之,此二人乃朝廷委派,负有监视王爷之责,王爷欲反,这二人不可不除”
“如何除之?”
“请二人来王府赴宴,席上击杀之”
“好依将军之言”
北平城风云突变,杀气盈天。
王府花厅内,昏暗的烛光照映着朱棣和道衍二人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兴奋,恐惧,不安,惶然,以及贪婪。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竟然能同时浮现出这么多的表情。
二人心里很清楚,这一把,他们已坐到了人生的赌桌前,颤抖着的手巍巍押上了自己和家族的所有,包括自己的身家性命。
赌赢了这一把,京师奉天殿的金黄龙椅在向他招手,若是赌输了,他们将失去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
这是真正的人生豪赌,他们不仅押上了自己的赌注,还逼得他们的对手押上了赌注,赌注的内容都是相同的,皇位和性命。
“王爷,贫僧已以王爷的名义,向张昺和谢贵下了请柬,请二人明日来王府赴宴……”
朱棣点头,冷冷道:“刀斧手可曾安排妥当?”
“已经安排好了,刀斧手由朱能将军带领,内堂外的花园内可埋伏五十人,待王爷摔杯为号,五十人足够将张昺和谢贵斩杀成肉泥。”
朱棣点头:“那样本王就放心了,这二人的首级便权当本王举事祭旗之用吧。”
道衍神情冷凝,垂眼低诵了一声佛号,然后缓缓道:“王爷,自古行大事者,都有一番大义凛然的理由,这个理由是要写到檄文上,传于天下士子百姓看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师出无名,必败也。”
“先生帮本王想几个妥当的理由。”
“王爷举事,自然是正义的一方,朝廷天子重用奸臣,宠信小人,朝堂乌烟瘴气,妖气冲天,萧凡违先帝祖制,妄自推行什么新法,王爷施以兵谏,挽大厦于将倾,正是忠臣的表现,依贫僧之见,莫如‘清君侧,复祖制’这两个理由为最佳,王爷以为如何?”
朱棣沉吟道:“清君侧,复祖制,天子身边如萧凡之流的奸臣众多,他们欺上瞒下,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祸乱朝纲,本王奉先帝遗旨,举兵勤王,清君之侧,恢复洪武祖制,以安天下万民,不错,不错清君侧,复祖制,这两个理由很好天下的士子和百姓都挑不出本王任何不是,好,就这两个理由”
道衍目光闪动,笑道:“那么,王爷这次举事,贫僧以为,不如冠以‘靖难’之名,王爷以为如何?”
“靖难?好靖难本王奉天靖难”
第二百七十一章英雄救美
朱棣决定发动了。
历史上的大事件,往往并非主动,野心占了一部分,当今严峻的天下局势也占了一部分。
军制变法的推行拿捏住朱棣的七寸,尽管朝廷没有做出任何针对藩王的削藩动作,反而经常下旨安抚宽慰藩王,朱允炆对着蜡烛发誓说绝不削藩,可惜朱允炆的这番鬼话没一个人相信,早在洪武帝在世时,朝堂便传出削藩的声音,如今朝廷改革军制,大开武举,开办讲武堂,这些举措不正是为了给朝廷削藩提供强大的武力后盾吗?你说你绝不削藩,骗鬼去吧
强烈的危机感令朱棣感到惶恐不安,他知道朝廷一旦开始实行削藩,他这个实力最强,拥兵最众的四皇叔绝对首当其冲,削了他便能制造出杀鸡儆猴的效果,其他的藩王们绝不敢妄动一兵一卒跟朝廷相抗,换了他是朱允炆,他也会这么干。
他也知道,一旦朝廷军制变法见了成效,朝廷军队战力变强,他的胜算就会越来越小,最终他的野心永远也不可能实现,而且还很有可能被软禁京师,关在某个大宅子里严加看管,终其一生再也无法走出那座大宅子。
那样的日子还不如让他去死
他无法想象,一个坐拥十余万精兵的戍边藩王被解了兵权,终日坐在大宅子的天井边百无聊赖晒太阳的情景。
怎么办?
反了有没有胜算都不管,必须反了
自古成大事者,谁不是被逼出来的?
朱棣风风火火准备发动之时,京师却一片宁静。
该做的安排都已做好,萧凡静下心,只等朱棣起兵了。
朝廷现在缺什么?缺的就是一个名分,一个镇压叛乱的名分。这也是萧凡一直不敢让朝廷大军抢先发动的原因。
有道而伐,天下景从,无道而伐,万众背离。子曰:“攻无道而伐不义,则福莫大焉。”
朱棣不先动手,朝廷举兵伐之,只会让朝廷失了民心,一个小小的理由看似并不重要,实则不然,古代人非常看重大义名分,师出无名乃不义之战,必遭天下人诟病指责。
如果朱棣先动手,朝廷以镇压叛乱为名出兵,那么朝廷便在道义上站住了脚,让人觉得出师是理所当然之事,民心自然不会偏向朱棣那边了。
后发制人或许失了先机,但衡量利弊,得到的更多。
朱棣谋反的日子越来越近,锦衣卫从各地传来的情报量也越来越多,萧凡每日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家中几位夫人心疼不已,除了陈莺儿,别人都帮不上忙,画眉和江都红着眼圈进宫见朱允炆,柔柔静静的女子竟如泼妇一般,在文华殿指着朱允炆的鼻子骂他不懂体恤臣下,不知分担忧劳,满朝文武成百上千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凭什么别的官儿每天大鱼大肉,下馆子逛窑子,日子过得逍遥赛神仙,而她们的相公天生劳碌命,忙得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朱允炆面对皇姐和堂妹的指责,只能干笑不已,你们相公劳碌确实是劳碌,不过你们睁着眼睛说胡话那就不对了,满世界问问去,除了你们,谁会觉得你家相公是老实人?有他那样的老实人吗?谁敢欺负你家相公?
面对嫡亲的家人,朱允炆不敢摆皇帝架子,作揖打拱,细声细气赔了礼,并且当着她们的面命宦官去镇抚司衙门传旨,强制命令萧凡放假三日,画眉和江都紧绷的俏脸这才稍有缓和。
陪着小心送二位姐妹走,画眉跨出殿门时又狠狠瞪了朱允炆一眼,然后毫不客气的将摆放在门旁的一株南海红珊瑚顺走了。
朱允炆苦笑着目送二人离去。
回家满足的睡了一整天,萧凡起床刚伸了个懒腰,宫里又来了旨意。
旨意简洁而幽怨,只有一句话:“萧侍读,你还记得玄武湖畔的英雄救美吗?”
萧凡一楞,接着拍了拍脑袋,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朱允炆这没用的家伙还等着自己帮忙勾女呢。
当即萧凡叫来了曹毅,二人窃窃私语一番,曹毅便离开萧府,按萧凡的吩咐安排去了。
黄昏时分,京师西城外的玄武湖旁一片寂静。
朱允炆死皮赖脸的又将黄莹约了出来。
自从上次朱允炆跟黄莹说了一番道理之后,不知为何今日黄莹的态度却好了许多,一路低垂着头,显得非常温顺。
朱允炆与她并肩走在玄武湖畔的小径上,不时说几句剽窃自萧凡的冷笑话,说完了一个人乐得哈哈大笑,而身边的黄莹却只是抿了抿嘴角,然后抬头送给他一个娇俏的白眼儿,盈盈二八少女尽显妩媚风情。
黄莹微微有些奇怪,她对朱允炆的身份隐隐有些察觉,平素他出来时都是前呼后拥,明里暗里无数侍卫保护,不知为何今日二人附近却空无一人,她总觉得今日的气氛透着几分诡异。
血红的夕阳投映在玄武湖上,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水波荡漾着血色的光辉,一闪一闪,如星辰般璀璨。
朱允炆穿着一身白色的儒衫,腰间挂着一块碧绿的玉如意,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折扇轻开轻收,一派富家公子的模样,潇洒不群,卓尔不凡,抛开他皇帝的身份不说,他本身也是个具有阴柔魅力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绝对有勾引万千无知少女的实力。
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朱允炆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黄莹闲聊,眼睛却骨碌碌的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似的。
黄莹见朱允炆不甚专心的模样,心下微微不悦,哼道:“把人家叫出来,你却又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早知这样,何必叫我出来?”
朱允炆一楞,接着急道:“莹儿你误会了,我其实……其实是在观察别的女子……”
黄莹柳眉顿时竖了起来:“你跟我走在一起还观察别的女子?”
朱允炆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我就是不服气,想比较一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
黄莹转嗔为喜,低头抿嘴笑道:“比较出结果了吗?”
按正常的对话程序,朱允炆这个时候一定要非常沮丧的回答说,结果他服气了,这世上果真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云云,这样含蓄的马屁,既讨好了黄莹的芳心,又化解了刚刚自己不专心的窘境。
谁知朱允炆不知是心有旁骛还是本身情商很低,黄莹问过之后,他说了一句非常脑残的话。
遗憾的一摊手,朱允炆很无辜的道:“这附近活着的女子只有你一个,无法比较。”
砰
朱允炆屁股上狠狠挨了一脚。
“我要回家”黄莹生气了。
说完她扭头便走。
朱允炆跟在她身后,莫名其妙的挠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湖边树林中人影一闪,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拦住了二人,手中握着一根短棒,满脸横肉的面孔泛出狰狞之色,指着二人大喝道:“打劫把银子交出来”
怒气冲冲的黄莹顿时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便往朱允炆身后躲去。
朱允炆两眼一亮,来了,苦心策划的戏肉终于来了英雄救美,此其时也
迎上前,朱允炆一脸兴奋的道:“你怎么才来?”
大汉:“……”
这态度……不对吧?大汉一辈子也没见过被打劫的人这么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
“少……少废话拿银子”
朱允炆急得跺脚:“错了说错了你应该说先劫色,再劫财……”
大汉挠头,表情茫然道:“啊?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