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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更是双凶狠的眼睛,疯狂而充满暴戾,像一头饿极了的小母狼,为了一片小小的食物,她可以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撕咬一切竞争者。
很难想象,一个十一二岁小女孩的眼睛里,会流露出如此复杂各异的眼神。
乞丐们在城门口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进城了。生存问题面前,一切自尊和畏惧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小女孩混在人群中,一步一挪的也跟着进了城,她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脏兮兮的娇小脸庞流露出对生存的厌恶和渴望,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绪在她未成年的脸庞上互相交替浮现。
乞丐们蹒跚着走进了江浦县的城门,城门口的守卒嫌恶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便很快移开了目光,望向别处。
大明开国近三十年,或天灾,或人祸,像这样无田无居的乞丐实在太多了,多得几乎引不起守卒们的任何兴趣,连盘查都懒得盘查了。
洪武皇帝将天下子民划为军民灶匠等诸多户种,每户皆有户籍造册于衙门,管束严厉。可是这种四处行乞的乞丐,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无法避免的。
众乞丐入了城便很有默契的分开了,各自想法子找食,这是乞丐群不成文的规矩,分散才有更大的几率得到百姓的施舍。
小女孩拄着一根短小的竹棒,沉默无言的独自往南城走去。
走了一小会儿,她便找了个巷角墙根坐了下去,为了节省所余不多的体力,无谓的走动是绝对要避免的,于是她就那样坐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如同泥铸木雕。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小女孩忽然生生打了个冷战,双手不自觉的搓了搓已经被冻得麻木的手臂,一双灵动的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中露出深深的怨恨之色。
恶劣的天气,向来便是衣食无着的乞丐们的天敌,天道何其不公,予世间权贵富绅锦衣玉食,而穷人却挨饿受冻!
寒风吹进小巷,小女孩似是越来越受不了这彻骨的寒冷,坐了一会儿便无奈的站起身,用仅剩的几分体力,支撑着娇小虚弱的身躯,慢吞吞的继续往前走去,无视大街上的人们对她投来的异样眼光,她小脸紧紧绷着,一手拄着竹棍,另一只手不甘不愿的前伸,一边走一边向行人乞讨食物,可她却不像别的乞丐那般巧言谄媚,她只是紧紧咬着下唇,不言不语,小小的头颅微微上仰,哪怕到了如此绝境,她仍倔强的保留着那份小小的自尊,唯一屈服的,是她那只微微前伸乞食的小手。
这样高傲的行乞自然是毫无收获的。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这个倔强的小女孩仍然颗粒无收。她依旧仰着小小的头颅,神情流露出一股不向现实屈服的执拗神色,沿着青石大街蹒跚行了一段,不远处,一座气派雅致的酒楼出现在她眼前,楼高三层,金字招牌耀眼夺目,上书三个大字:“醉仙楼”。
小女孩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亮了,眼神中露出一种兴奋的光芒。
※※※※
醉仙楼内。
萧凡懒懒的倚在柜台里,耷拉着眼皮,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太虚聊着天。
今日醉仙楼里的客人不多,天气太冷,冷得人们躲在家里不愿出门,于是醉仙楼自然便较平常冷清了些。
太虚感到很欣慰,今日有凶兆的人不多,他也乐得清闲,反正萧凡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他,对于一位百岁老寿星来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萧老弟啊,贫道听说你拒绝了陈四六的提亲?有这事吗?”太虚苍老的脸上露出坏坏的笑,很有些为老不尊的味道。
萧凡楞了一下,然后苦笑道:“难怪道教中人以八卦为图腾,原来是有原因的,一百三十岁了还如此八卦……”
太虚笑得满脸褶子:“萧老弟,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哈哈!贫道早就说过,入户商籍是自甘堕落,萧老弟前途无量,怎能做一个商人家的上门女婿?你若真成了商人出身,以后想当官都当不了……”
萧凡正色道:“道长你误会了,我之所以拒亲,不是因为陈家的身份地位,而是……我与陈家小姐确实产生不了感情,如果我真喜欢陈家小姐,别说是一户商人家,就算她是个乞丐,我也娶定了……”
“你拒绝陈四六提亲,是因为与陈家小姐没感情?”太虚一脸迷茫。
萧凡点头。
太虚嘿嘿一笑,道:“好吧,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你拒绝他就对了,拒绝陈四六,就是为你将来飞黄腾达扫清障碍啊……”
萧凡叹气道:“道长,咱俩一直挺投缘的,拜托你不要让我产生一种与你话不投机的感觉好不好?你是出家人啊,怎么比那些世俗之人更势利?”
太虚笑了,笑得很高深:“何谓世俗?何谓势利?道法崇尚自然,世间万物强求不来,醉心富贵便是着了相,但你强自菲薄,非要做个商户女婿,何尝不也是着相呢?萧老弟啊,贫道看你命格,乃是极富极贵之相,你可要顺应命理,莫行逆天之举啊……”
萧凡一本正经指了指大堂内的桌子道:“道长,那里有很多人还没享受到咱们醉仙楼的免费算卦忽悠活动,你快去把他们忽悠死,咱们这么熟了,你就不用再来忽悠我了……”
太虚气得跺脚:“贫道何时骗过你?贫道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萧凡斜睨着他,哼道:“我刚认识你时,你便吓唬我,说我有凶兆……”
太虚冷冷道:“那次你被我骗了一顿饭,花了五十文钱,吃完饭我还暗地里骂你是傻子冤大头,你花钱不讨好,命中注定破财犯小人,不是凶兆是什么?”
萧凡两眼直发楞:“不说不知道,道长你原来是这种人,我果然是命中犯小人……”
“咳咳,贫道只是举个例子……”
“那后来你又骗我说你会功夫……”
太虚怒了:“贫道真的会功夫!这话我说过多少遍了,你怎么老是不信呢?”
萧凡嗤道:“你无非跑得比我快一点而已,这也叫功夫?”
太虚抓狂了,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苍老的面孔气得微微扭曲,涨红着老脸跺脚道:“臭小子,你不信道爷会功夫是吧?道爷这就给你展示展示!”
说着太虚原地一顿脚,嗖的一声,便消失在萧凡眼前。
萧凡眼睛瞪得溜圆,四下张望一番,却见醉仙楼大堂上方,高达两丈的房梁上,太虚正一脸得意的捋着胡须,朝他露出高深莫测,庄周化蝶般的梦幻笑容。
“哗!”
大堂内吃饭的食客们顿时惊呆了,短暂的沉默以后,众食客纷纷鼓掌,掌声热烈,众人脸上皆是一副崇敬之色。
太虚哈哈一笑,袍袖一展,像只飞翔的大鸟一般,以无比潇洒飘逸的姿势,慢慢飞回柜台前。
食客们掌声依旧连绵不绝,看来这个时代的武林高手貌似在民间享有很高的威望。
飞回萧凡眼前的太虚在食客们的掌声中愈发得意,他捋着胡须,高仰着脑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现在你相信我没骗你了吧?我这手轻功如何?”
萧凡两眼楞楞的瞧着他,不言不语,如同痴呆。
此刻他心中震撼无比,轻功,这是真正的轻功啊!原来前世的武侠小说里没乱写,这世上果然有功夫这种神奇的技艺存在,两丈高的房梁,嗖的一下说上就上,完全无视万有引力,只要高兴,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这老头儿太神奇了!他还是人吗?
萧凡傻了似的瞪着太虚,嘴巴张得老大,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太虚真是个老实人,以前跟他说过的话都没骗他,是自己太不相信他了,实在是对不起三清道君……
“喂!喂喂!你傻啦?”太虚没得到意想中的赞扬,很不高兴的推了萧凡一把。
萧凡立马回过神,两眼顿时冒出两颗不停跳动的红心,眼神狂热的盯着太虚,结结巴巴道:“你……你真会功夫?轻功?”
太虚傲然点头:“你说呢?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
萧凡嗖的一下,飞快窜出柜台,然后伸手在太虚身上摸来摸去,摸得太虚头皮发麻。
“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有没有吊钢丝……你知道的,这年头骗子太多……”
太虚气道:“贫道从没骗过你!你怎么还不信我呢?”
萧凡摸了一会儿便停了手,然后一脸崇敬道:“信,我信了!”
“那你说,你愿不愿意跟贫道学功夫?贫道可以教你轻功哦……”
萧凡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房梁,道:“道长,我刚才没看太清楚,你能不能用慢动作再飞一次?”
太虚欣然笑道:“这有何难,飞一百次也不打紧。”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太虚又飞上了房梁,然后袍袖一挥,再次飞了下来。
“再……再飞一次如何?”萧凡激动得两眼冒星星。
嗖!又飞上去了。
“太犀利了!”萧凡仰头望着房梁上的太虚,发自心底的赞叹。
随即萧凡顺手取过柜台上一只茶杯,叫道:“道长,试试高难度的,看暗器!”
茶杯疾若流星,向太虚激射而去。
太虚得意之色顿时一窒,转而化作满面惊恐:“啊——不要!”
“啪!”
茶杯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房梁上的太虚,太虚哎呀一声惨叫,像只被鸟枪打中的肥鸭子,在半空中使劲扑扇了几下,然后便像块秤砣似的,直线坠落了。
“砰!”
太虚老脸朝下,狠狠摔落在地面上,扬起一阵哀怨婉约的尘土,姿势销魂得如同车祸现场。
萧凡楞了一下,接着放声悲呼:“道长!你怎么了?没事吧?”
大堂内众食客也呆楞了一下,然后纷纷结帐走人,作鸟兽散。
第五十九章年幼沧桑
当太虚呻吟连连,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时,醉仙楼的大堂内的食客们早跑光了。
悲呼不已的萧凡顿时敛声,惊喜万状道:“道长,你没事了?我真开心……”
“你……你闭嘴!贫道……哎哟,贫道真想代天收了你这妖孽……哎哟!疼死道爷了!”
萧凡满眼冒着崇拜的火花:“道长受此重创,却仍生龙活虎,实在令在下敬佩万分,道长老当益壮,堪称不死神仙,道长,我崇拜你啊……”
太虚挺着脏兮兮的老脸怒道:“你这混蛋,趁贫道不注意,竟然暗算贫道……”
萧凡无辜的道:“你们习武之人不是讲究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那么大个茶杯你难道看不见?”
太虚愈发愤怒:“你懂个屁!我派轻功梯云纵,全靠一口内气上提,方使身体腾空,你冷不丁一个茶杯砸来,正是贫道半空换气之时,贫道焉能不掉下?”
萧凡眨了眨眼,泄气道:“连个茶杯都接不住,如此说来,轻功除了跳得高一点,跑得快一点,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胡说!轻功乃是世间武学中最上乘的武功,怎会没用处?这世上哪种武功比得上轻功?”
“明明只是跳得高一点,跑得快一点,怎么成了最上乘的武功?”
“岂不闻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要能走得快,便是世上最高明的武功!”
萧凡眼睛都直了:“道长的口才真好,明明是歪理,连兵法都用上了……”
说实话,萧凡心里对太虚还是很愧疚的,事实证明太虚并没骗他,老头儿的话还是信得过的,如此说来,他说他有一百三十岁高龄,这话想必也很靠谱儿了,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谋杀了一位百岁老寿星,萧凡便感到一阵后怕,浑身不由冷汗淋漓。
一百三十岁啊,这老头儿若被皇宫里的朱元璋知道了,肯定会命锦衣亲军把他抓起来,当成人形祥瑞,关在笼子里天天供老朱瞻仰,没准还会来个严刑逼供,问问他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活得这么长……
又或者老朱对他兴趣不大,但是仍然会严刑逼供,问他师兄的下落,因为他说他师兄张三丰已经一百五十岁高龄了……
不过太虚也有不对的地方,一把年纪了,还那么缺心眼,萧凡让他飞他就飞,百岁高龄还屁颠儿屁颠儿的上窜下跳,百多岁的年纪莫非全活到狗肚子里了?怎么就一点主见都没有?正应了一句话:“寿星公吊房梁——活腻了。”
太虚使劲揉着胸,呻吟连连,满面痛苦之色,龇牙咧嘴的同时,见萧凡正盯着他出神,太虚不由警惕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目光很不纯,心术不正啊!”
“老寿星……啊,不,老道长,您……真有一百三十岁了?”
“那是当然,贫道什么时候骗过你?”太虚气哼哼的回道,显然余怒未消。
萧凡担心的瞧着太虚:“道长果真是祥瑞……人类的活化石呀,不过,道长,以后算卦时可别见人就说你一百三十岁了,很危险的,你也不想被抓进皇宫关进笼子,供当今天子瞻仰吧?”
太虚一楞,接着哭笑不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天子岂会如此待贫道?洪武十七年时,天子曾连下两道旨意,召我师兄入宫面圣,旨意中言语甚是客气尊敬,我师兄当时远游,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