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旁边的人还在长吁短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深深的愧意:“想我也是孔门弟子,先贤尝曰:君子者,权重者而不媚之,势盛者而不附之,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呜呼!饱读圣贤之书,今日却惧于权势,不得不做这等污浊小人之事,我实乃孔门罪人也……”
话中辛酸之意,令人同情,萧凡听得都不落忍了,要不是那人正是在帮自己做卷子,他真想跑到旁边去劝他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不可低眉摧腰事权贵……
可惜萧凡也很有压力,他身上压着的是朱元璋的圣旨,所以……
其实做人太讲原则也不太好,圣人不是还说过刚极易折吗?他怎么没把这话听进去?
萧凡决定让他继续纠结,等到他帮自己做完了卷子交上去了,再好好安慰他几句。
只不过他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铜锣敲了三下,书吏又来了,这回是发题目。
题目是篇时文,其题曰: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萧凡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篇不知所云的题目,一脸茫然,根本不懂这题目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倒是没言语,想来他已认清了现实,既然已经坐了进来,坏事不做也得做了。
于是旁边的人一边答题一边唉声叹气,萧凡则呆呆坐在号房里,无聊的玩起了手指头……
枯燥的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后,萧凡便听到旁边的人长长吁了口气,萧凡心中不由一喜,看来那家伙已经做完卷子了。
萧凡心下顿时按捺不住,先探出头去,发现自己这排号房的巷里仍旧无人监考,人影子都没一个,于是他蹑手蹑脚的悄然走出了号房,鬼鬼祟祟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看到他后,他便转身往右走了两步,来到隔壁的号房前,——人家担着沉重的良心负担,来帮他舞弊,作为一个彬彬有礼的大明朝准秀才,萧凡觉得很有必要亲自向他表示一下感谢。
隔壁号房内,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举着答题纸,摇头晃脑的曼声吟哦,面露得意之色,看来他对自己答的这篇时文感到很满意。
既然他都满意了,萧凡当然更满意。
两步走到号房前,萧凡拱手为礼,压低了声音道:“多谢兄台慷慨相助,在下萧凡多谢了,少时太孙殿下亦必有厚报于兄台……”
代考的书生被人打断了雅兴,顿时不高兴的抬头皱眉,望向萧凡。
于是……两人都惊呆了。
半晌……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惊呼道,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
“你就是帮我做卷子的人(你就是要我帮忙做卷子的人)?”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沉默……
“我不干了!”书生一脸悲愤莫名,怒声大呼。
萧凡神色尴尬道:“兄台莫怒,刚才是一场误会……”
“误会?”书生气得脸孔通红:“我揍你一顿再跟你说是误会,你干不干?”
“不干!”萧凡回答得很快。
书生仍旧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闻言一声冷笑,结果又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嘶——我告诉你,虽然我答应了太孙殿下,但你今日这般羞辱于我,我便拼了让太孙殿下责备,我也不帮你做这卷子!”
说罢书生两手一抬,便欲将他刚做好的卷子撕掉。
萧凡大惊失色,急忙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两手一托一抓,按住了书生的手。
“兄台不可冲动,这张卷子关系着我的前途性命,开不得玩笑啊!”
“你……你放手!士可杀不可辱,我今日绝不帮你写一个字,想当秀才,哼!明年另寻高明吧!”
萧凡急得汗都出来了,这张卷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朱元璋的圣旨还压在头上呢,如果这次考不上秀才,他没准就被老朱砍头了,——皇帝不讲理,你能拿他怎么办?
“兄台,有话好好商量,您要觉得不解气,咱们现在把卷子交了,出去后你揍我一顿也行,卷子千万撕不得,撕了我就没命了……”萧凡苦苦哀求。
“不行!今日若不撕这卷子,怎消我心头之恨!我今日非撕不可!”书生很执拗。
萧凡脸一沉,道:“哎,好说歹说你怎么老不听呢?非逼得我动粗是吧?”
书生勃然大怒:“好啊!刚才打了我还不够,现在在这贡院之内,你还敢打人?有种你揍我啊!”
“揍你就揍你!”
萧凡眼中凶光一闪,这次他学聪明了,先一把捂住书生的嘴,让他无法喊叫,然后另一只手握拳,砰的一下,狠狠击中了书生的脸,书生只觉脸颊一痛,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两手一松,那张做好的卷子轻轻飘落下来。
萧凡眼快,伸手一捞,将卷子抓在手里,然后很小心的把它搁在号房的桌上,这下终于没了顾忌,萧凡心头一轻,接着便一手捂着书生的嘴,一手毫不留情的痛扁书生,揍得书生“呜呜”的闷叫连连。
“叫你装清高!叫你碰瓷拦我马车!叫你油盐不进!叫你不识好歹……”
“呜——呜——呜——”
“……”
“……”
半刻钟后,萧凡心满意足的拿着卷子,叫开了号房锁着的门。
一名书吏走过来,瞧了他一眼,道:“做完了?是否交卷?”
“是的。”萧凡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光看外表,简直是君子中的君子。
书吏点点头,接过卷子,往主考官那里递去。
主考官站在明远楼前,见萧凡走出来,不由露出古怪的目光。
“咳,交卷得很早呀,你确定交卷吗?”
“是的,大人,学生拿到题目后,才思如泉涌,一会儿就做完了。”
主考官的古怪目光愈盛,干咳两声后,道:“那你可以出贡院了……对了,你隔壁号房的那位……”
“哦,大人说他呀,那人肯定是不学无术之辈,学生出来时,他还趴在桌上睡觉呢,学生真为我大明士子中出了这号败类感到羞耻……”
“啊?咳咳,好好,你出去吧,出去吧……”
第七十六章千古才子
萧凡走出贡院时神色很轻松。他觉得这次考得很不错,——正确的说,是那位大才子帮他考得很不错,卷子上洋洋洒洒一大篇,反正萧凡是一句话都没看懂,看不懂的文章肯定是好文章。
这样的好文章,考秀才应该没问题,朱元璋问不了他的罪了,老家伙一定很失望。
所以萧凡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至于那位帮他做完卷子,又被他暴扁了一顿,现在还躺在贡院号房里昏迷不醒的可怜书生……嗯,高兴的时候就不要去想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人了。
朱允炆穿着一身白色团花的绸衫,站在贡院门外正一脸笑容的瞧着萧凡慢慢走出来。
二人对视一笑,有种一起干坏事得逞后的默契味道。
“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这回当秀才肯定没问题。”
朱允炆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给你找的才子是什么人,人家当年可是殿试榜眼,授翰林学士,区区院试当然不在话下……”
萧凡笑容凝固,有些傻眼了:“翰……翰林学士?殿试榜眼?”
朱允炆笑道:“对呀。要找就找最好的,阅卷时我纵然不跟应天学政打招呼,凭他那手锦绣文章,必然能给你评个院试案首,若是皇祖父要调你卷子看,想必对你愈发看重,哈哈……”
萧凡擦汗,陪着朱允炆干笑,笑得很难听:“嘎嘎嘎……”
殴打翰林学士……两次,是个什么罪名?
萧凡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下大明律了。
朱允炆左近分散而立一些亲军侍卫,他们都穿着便服,看似漫不经心的来回走动着。
袁忠站在朱允炆身后,一脸古怪的朝萧凡微微摇头。
萧凡明白了,看来袁忠还未将今日那位翰林学士大街上故意碰瓷,又遭自己痛揍的事告诉朱允炆。
二人站着笑了一会儿,朱允炆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张望了一番,道:“对了,那位大才子呢?他没跟你一块出来吗?”
萧凡擦汗:“那个……他做完卷子也许觉得太耗脑力,所以正趴在桌上睡觉呢。”
朱允炆惊奇道:“不至于吧?人家会试殿试都考得轻轻松松,寻常一个院试居然太耗脑力?”
朱允炆狐疑的看了萧凡一眼,道:“你对他还算客气吧?”
“客气,当然客气,不是一般的客气……”
“那就好,此人才华横溢,深得皇祖父喜爱,千万得罪不得。你将来做了官,也要跟他多多来往才是……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等等他,等他出来了,我做东请他,你再好好跟人家道个谢。”
“啊?那个……太孙殿下,不……不必了吧?我已经跟人家道过谢了……”
“那不行,道谢要有个道谢的场面,正式一点比较好。”
“我赶着回江浦报喜……”
“你糊涂了?卷子刚交上去,还没定名次呢,这么早报什么喜?”
……
……
众人就这样站在贡院门外枯等,萧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苦涩。
未时一刻,贡院的铜钟敲响了,应试的学子们陆续走出了贡院大门,神情不一的散去。
朱允炆折扇不时拍打着手心,神色颇为不耐了,扭过头对袁忠道:“你进去问问学政,是不是有人在号房里睡过头了,让他帮忙巡查一下。”
“是。”
萧凡有气无力道:“不必了,他已经出来了……”
朱允炆抬头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两名巡考的兵丁一左一右架着一位书生,蹒跚的走出了贡院,书生衣衫凌乱,眼神涣散,鼻青脸肿如同猪头一般,书生的后面还跟着院试的主考官,主考官一脸尴尬的擦着老汗。
“解学士!你……你怎么成这般模样了?”朱允炆抢上前去,放声悲呼道。
书生艰难的抬眼,望着神情悲痛的朱允炆,青肿无神的眼睛眨巴两下,顿时泪如雨下,哽咽道:“殿下……殿下啊!臣,……苦哇!”
“是谁?谁把你揍成这副模样的?孤必为你报仇!”朱允炆满腔激愤。
“殿下……呜呜,殿下,您要为臣做主啊……”书生感动得泪涕交加,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大限在即。
萧凡满脸愧色走上前来,讨好的朝书生笑了笑,然后一拱手,还未开言,书生便看见了他。
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书生挣开了搀扶着他的兵丁,猛地跳了起来,然后退开两步远,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造型,两手还搭了个鹰爪功的花架子,嘶声尖叫道:“你这恶贼!你别过来!告诉你,我也是练过的,我不怕你!”
此刻的书生满脸鼻涕眼泪。神情惊惧惶然,披头散发像刚被人凌辱过的小受受似的,盯着萧凡的目光如同看着杀父仇人。
见此情形,朱允炆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扭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羞愧满面的萧凡,指着书生惊愕的问道:“他……这是你干的?”
萧凡臊得满脸通红,慨然而叹:“今天的我确实有些不冷静……”
“恶贼!把我害得这副模样,你一句不冷静就交代过去了?”书生执拗的摆着鹰爪造型,满脸悲愤的大叫。
朱允炆羞愧得脑袋快藏裤裆里去了:“咳咳,介绍一下,这位是萧凡,我的好友,这位……唉!这位是翰林学士待诏兼御史……解缙,解学士。”
“哎呀!原来是千古才子解学士,幸会幸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滚开!恶贼!”
※※※※
大明皇宫,武英殿内。
刚刚开春,天气仍带着几分严冬的寒意,怕冷是老人的通病,东暖阁的炭火仍旧烧得通红旺盛。
朱元璋倚在椅背上,右手握拳遮住嘴,使劲咳了两声,然后疲惫的叹了口气。
朱允炆遇刺令他对满朝文武生了杀机,从去年底到今年初。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朝中六部的尚书侍郎,包括大理寺,太常寺,督察院等等六部九卿被他杀的杀,撤的撤,满朝文武仿佛又置身于当年胡惟庸蓝玉谋反案之后的恐怖清洗中,终日惶惶不安,朝堂处于一片紧张颓靡的气氛。
朱元璋还想继续杀人,他觉得没杀够,朱允炆被刺。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刺激,原以为对朝堂,对天下已尽在掌握的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掌握得还不够,很不够。
他想留给朱允炆一座铁桶江山,这座江山如锦绣般精美,如画卷般秀丽,最重要的是,这座江山交到朱允炆手上时,它必须光滑如绸缎,没有丝毫荆棘留在上面,绝对不会扎了孙儿的手。
——原以为他已经做到了,现在看来,他还没做到。暗里仍有敌人在觊觎他,仇恨他,妄图颠覆他,这是朱元璋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朱元璋无数次问自己。
京师的大臣?或是某个被他诛杀的功臣后人?胡蓝党案的余孽?或者……某个分封异地而又对皇位有着觊觎之心的皇子?
朱元璋立马将最后一个猜测踢出脑外。
他的皇子个个都是安守本分,忠孝仁厚的好儿子,绝对不会做这等无父无君之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