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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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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剧组人员生死。    
    这样导演就端起了摄影机对我们说,谁说我们不悲痛呢,我们都化悲痛为力量了。然后他用一张雪白的纸巾擤了一把鼻涕,呼溜一声。    
    当然这一切都被另一部摄影机全程记录下来了,这部摄影机现在扛在我们那个爬梯子换灯泡的小工肩膀上,摄影师死了之后,这个小工就说,摄影这活没多难,用多少度的胶片打多亮的灯光,我全知道,前半截的胶片全是我递的,灯泡都是我装的,再说以前在工地上,我大石板都扛着走了,难道我还拿不动摄影机?    
    导演这次满意地笑了,说,卡!眼含感激的泪花,泪光闪闪。    
    而我,我继续在空旷的各个布景里面,自唱自演,做美丽绝伦的花瓶。


第三部分想像之戏(3)

    慢慢我模糊地搞懂了,我在演一个三四十年代的故事,一个良家女子,跟一个叫子龙的男人自由恋爱了,偷偷跟他离家出走,还怀了他的孩子,可是抗战开始了,两人经历了各种颠沛流离,男人去参加了革命,慢慢升了官,还娶了上司的女儿,而这个苦命的女人却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卖花、洗碗、打杂、做歌女……我很想问问导演,我们正在拍的这个电影是否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新版。可是我又不好意思问,我只能默默地演下去,演下去,春蚕到死丝方尽。    
    我一边做戏一边在心里唱,我的房子,我的新衣,我的新衣,我的房子。    
    而那个叫子龙的男主角,仍然在我们大家的想像和猜测中,在导演一厢情愿的等待中。至于我,我没有男主角,我当然没有爱情,我有时候一边演又一边想,我没有爱情,我哭不出来,你叫我怎么演。    
    终于这一天,导演叫人把我从半睡的混沌中唤醒,导演兴奋得两眼放光,他说,小红,你看,我们的男主角终于找到了。    
    我披着猩红色长毛毯子,头发都睡得毛茸茸,我迷迷糊糊地观察了四周,我问,谁呢,谁是男主角呀?在哪儿呢?棚顶的灯光太刺眼,另一角有人在用鼓风机吹起了假雪,塑料泡沫的雪花在大风里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仿佛九月的南方突然也降温了,我觉得冷。    
    导演在那边喊,小红,你先酝酿情绪啊。OK?    
    风呼呼地吹,像真实的世界一样,我真的感觉冷。我把一直裹在身上的毯子放在一边,慢慢地,我走到大雪飘落的场地中间去。身上雪纺丝的旗袍实在太单薄,我用手环抱着自己的肩头。    
    雪花继续飘,继续飘,在空中缓缓降落。    
    一束灯光在中央亮起,我缓缓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我慢慢慢慢地走,脚底白茫茫,眼前空茫茫,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我。    
    我猜疑地唤了一声,子龙?    
    他没有回头。    
    我再唤,子龙!放大了声音,在这部电影里面,与我演对手戏的,除了他还有谁?    
    他终于微微颤了颤身子,仿佛听到了。    
    我走到他背后,他仍然没有回头,我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扳他的肩,子龙,是你吗?    
    面前这个男人回过头来了,他回头了。    
    我也抬头看他,我看着他,他没有脸。    
    我惊惶地看他,看了又看,我面前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没有脸。我看向四周,雪花仍在飘落,灯光以外的地方一片漆黑。导演他们应该在漆黑的地方,难道他们看不见?    
    我等待导演喊停,我僵在原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切静止,只有雪花在沙沙地落。    
    但是没有人说话,没有熟悉的声音喊,卡—我站在这个无脸的男人面前,我只好继续站着,按那个无厘头剧本里的台词跟他说,子龙,我等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回来?    
    面前这个子龙沉默着不说话,他没有嘴巴他当然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在高兴呢还是忧伤着。    
    我继续说,我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以前没有对手的时候,我也演下去了—子龙,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爱不爱我,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要不要我……    
    眼前还是一片沉默。    
    我该怎么办?    
    我回过头,求助地看向导演和摄影的方向,他们为什么不帮我。    
    我伸手过去拉住子龙的袖子,握在手里冰凉的一角。这个陌生的男主角,我不敢拉他的手。我怕他摔开我。我忧伤地看向他,眼泪开始缓缓地流,流了一脸。    
    子龙,你不要我了么?    
    子龙,我等你那么久,你都去哪里了……


第三部分想像之戏(4)

    我多么绝望,头顶是青白的天空,这洁白世界的周围只剩下漆黑一片。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来告诉我这无对白无争斗无结局的情节该怎么演?或者我一直以来理解错了,这不是什么一江春水向东流,我一开始就念错了台词表错情了。    
    导演,那伟大的导演在哪里?    
    我回头张望,雪越下越大,远处什么也看不清。我伸出手掌,雪花落在掌心,竟渐渐化了,化成亮晶晶的一摊水。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是一个演员,我不是一个跑龙套的,我是一个绣花枕头花瓶女主角,虽然我从来没有怎么红过。但是你们何必这样对我,即使我从来演不好任何角色我也没有什么大错?    
    雪越下越大,我好冷,我想迈腿跑开,但是已经来不及,大雪中我对面的男人拿出一把尖刀来,啊他要杀人灭口—我想转身,这才发现我的脚都冻得僵了,我僵硬的双脚,陷在一双绣着素白牡丹的棉布鞋里,陷在冰冻雪地里惨白空间里不能动弹。    
    一件冰凉的东西轻巧地插进我的小腹,四周静悄悄,没有声音。    
    那冰凉的物体还在漠然地进进出出,反复抽起,反复深入。    
    我以为我正在演戏,那么现在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要杀我,是剧情要求。如果我倒在这一片雪地里,鲜血染红大地,是否灯光会朝我聚拢,悲伤的主题曲会轰然响起,然后结束的字幕现出……我等待着,我蜷缩在地面上,这个手握刀刃的男人脚下,我抬头望他,他杀了人,还面不改色。    
    他没有表情,或者他不知道拿什么去做表情,或许,他跟我一样茫然,谁知道我们在演出一个怎样的故事,到底是谁在安排我们,我们以后要怎样,是否剧中的女主角就这样死了,是否我就要死了?    
    整出戏里,我一直在向一个没有面目的男人提问题,而他永远不能给我答案。现在他手里握一把带血红色的刀,他面朝着我的方向,他没有眼耳口鼻,也许他连心也没有,要不为何他不给我一丝怜悯。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这就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雪花纷纷落在我的脸上,铺在我的身上,堆积起来。我好冷。明天天亮以后,太阳出来,我将化成亮晶晶的一摊水。    
    我的戏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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