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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凝视我面前的糖。他有话要对我说么?我转头看他。他居然冲我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他伸手去取我旁边架子上的口香糖。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4)
我最终买了一袋子巧克力。最后我又给自己加了一瓶矿泉水。
如果我的生命果真出了差错,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我开着车在雨里行驶。刮水器在我的前面左晃右晃,我左手边那个破窗口一直在朝我灌冷风,和雨水。我不得不用手抹掉挡住我视线的雨水,我才能看清我面前的这条街,十年间,我起码走过一百次的这条街—丁香树街,可惜这里没有一棵丁香树。经过一个邮局,两家下班的银行,一排会往下掉毛毛虫的阔叶梧桐树,有一条向右拐的斜坡,沿着这个斜坡,我的美丽吉普车,加油,往上走!
往上是一排红色砖墙,很久以前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曾经用手摸了摸,砖红色的墙灰轻易就脱落了,手掌心和手指甲里面都有胭脂红。我曾经带着一手的胭脂红走在这里,墙内的树枝探出头来,偶尔掉下枯黄或碧绿的树叶。我曾经蹲下来,看路边的一群忙碌的蚂蚁我曾经……我没有曾经了,这一切都早已过去。现在雨水不停地掉在我的眼睛里,我眼睛很疼,我需要不停地用手揉我的眼睛,雨水顺着脸一直流到鼻孔里,我不能呼吸。
一幅油画的制作过程是这样的,一块亚麻布,将它的尺寸裁好,紧紧地绷在一个木头框子上,然后,用钉子将它固定好。你听到没有,锤子落在钉子上敲打的声音,叮叮叮,钉子钉在画框里,钉子也会痛。你痛不痛?
我缓缓地开车,左边车窗大开,暴雨密布。我会耐心地经过这段从前的路。你说我根本没有从前。我不信。如果没有我怎么到达了今天。今天我是个刚从精神病医院毕业的人,口袋里揣着毕业证书,它已经被我揉成一团废纸,而且还粘了水我打赌你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今天我还重游了我的故居,在那里连一幅纪念我的画像或遗照都没有,那故居里现在住进了陌生人,墙上漆了新鲜的油漆,我留在那里的遗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今天我还逛了一次热闹的大街,在人群里被他们挤来挤去,我都没有生气,包括三次被人踩着我的新鞋子,我的脚趾甲感觉不到疼。今天我还去超市挑选我的钻石小手枪,结果没有找到。今天,今天我就来看你了。我真的长大了。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死。我还有甜蜜的巧克力。
车里的座位上有一盒CD,我把它打开,一张一张地翻过去,都是我不认识或不熟悉的名字。在遥远的南方冬天,我曾经也有自己的歌,我唱着那首歌把自己的喉咙都唱破了。现在这些唱歌的人,他们怎么比得上我。我仍然将一张不知名的唱碟放进唱机里,静默5秒之后,一个女声开始细声细气地唱起来,是不是你呀,是不是你呀,一只沙哑手风琴追随着这个声音,接着是钢琴,反复单一的和声,太阳底下能呼吸的逃不了这一天,那细声细气的女声唱着,是谁错看了剧情分不清界限,她说那玫瑰永远不凋谢……我就拿了一张纸巾来擤鼻涕擦雨水。她在唱什么哟。我的车还在往前开,再转一个弯,我会看到那个两层的小楼房,楼下花园的花儿在狂风暴雨中一定雨打风吹去了。我没有打开左灯,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把车头灯也关闭了。我徐徐地将车停在一棵香樟树的树阴里面,树旁边有一盏高高的雕花路灯,不过坏了,没有亮。时间是晚上八点,天空漆黑,雷雨的季节。
像从前一样,我惯于耐心地等。
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他们打了黑色或灰色的大雨伞,经过我的车旁的时候一律不抬头。这些黑色的人影他们将会忘记这里有一棵树,树下是一辆隐没在夜色中的黄色吉普车,吉普车里面有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唱歌,不过这暴雨会遮挡他们柔弱的耳膜,雨水也模糊了他们的微弱视线,所以,他们不能够看见,烂掉的车窗里面独自坐着的我。
我还在等。
前面三十米的地方,小楼房的二楼,亮着灯。窗帘半开,看不清里面的人,有电视机的蓝色荧光在晃动。
我应该学会好好唱歌,我可以坐在你面前的电视机屏幕里唱歌给你听,只唱你喜欢听的,只唱那些叫人掉眼泪的,只唱温馨的爱和回忆,不管那首歌动不动听。
我应该学习写回忆录,在封皮上包装“最深的记忆,最动人的倾诉”,然后在新华书店门口贴上“冬日最美的私小说恋歌,感性上市”的大横幅标语。
我应该在十一年前学一手好钢琴,这样我这双手就不是用来打一个人的麻将,而是用来弹钢琴曲,我应该用最好的曲子来追随你。这双手也不会喜欢去碰碎玻璃,让血水滴答流一地。我这双手本来应该画出最美的画让每一个看画的人都喜悦或哭泣。
这双手,现在,它们,就静静停在方向盘上,没有呼吸,连那些刚才还在流动的血一起,静止了。黯蓝的血管隐没在一层薄薄的青灰色皮肤下面。它们和我一样等着。时间是夜里十点,暴雨仍然在继续。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5)
一个女人从楼梯口出来。她撑一把橘红的雨伞,伞上有隐隐的波浪形图案。女人穿一件淡色碎花的睡衣,脚下穿拖鞋,女人的拖鞋在湿地面上哒哒地响着。女人手里拎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她往离家十米,离我的吉普车四十米的一个黄色垃圾桶走去。你可以明天一早去扔垃圾,你是个严肃认真的人所以你不能容忍过夜的垃圾,你怕垃圾发臭引来苍蝇。如果你说,就放那儿吧,明天再倒也不迟,因为外面在下着大雨。如果你说,等我看完这个电视剧。如果你说,电视剧也完了,我困了,想去睡了……可是你这个蠢女人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倒垃圾。
我的车灯熄着,但是我发动了引擎。
我朝着一个方向,我只有一个方向。
我有很快的速度,不要忘了我亲自考取的货车牌照虽然那个牌照早已经被吊销。我可以一手握着一只咬掉一个缺口的巧克力,一手握着矿泉水的瓶子。我只要照着我的目的地,平稳地滑过去。光滑的路面泛着冰凉的光,我的车好像一对极速的冰刀行驶在北极寒地的荒凉里。
女人听到沉默的汽车的喘息。女人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刚刚掉进了黄色垃圾桶里。女人回头望我。
你不用望我。你不用记得我是谁。我沉在即将沉没的黑夜里面,你不会记得我的样子。
女人想往路边的花圃里躲让。我怎么会让你躲得开。我先撞翻那个垃圾桶,让各个颜色的垃圾洒了一地,让雨水再把它们冲散,我再来撞你。你怎么躲得过。女人在尖叫。这叫声为何如此熟悉。曾经有一个小旅馆里,我听过这样类似的尖声呼叫。但是没有用。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了,或者从更早更早更早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尖叫没有用。哭泣也没有用。就算你吼破喉咙!那短促的尖叫声将会在它刚刚接触空气和雨水的时候,就被彻底消灭。
我笔直地驶过去,车身连抖一下都没有。
一些冬青树匍匐倒地,一些七里香的花枝折断下来,一些虞美人火红的花瓣正在逐渐熄灭。一把橘红色雨伞刚刚粉身碎骨。
女人现在睡在我的车下,张开了双手,用一个安详的姿势,睡在开着美丽花儿的花圃当中。明天早晨你将要化成泥化成水化成花肥,这个花园将开出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全世界最动听的夜莺都会飞来你的枝头为你唱歌。你应该多谢我。你的死亡鉴定上将写着:女,28岁,由于受到猛烈撞击,头骨粉碎性骨折,胸腔骨盆受严重挤压,颅内与腹腔大量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叫莫尼。
这是最安静的摧毁场面无声无息,请同时放两部摄像机在我的身后和侧面,请一直追随我,给我一个深刻的特写,发丝飞舞,口唇微张,眼神寂寞而决绝,千万不要错过。请手风琴和钢琴的和声在这之后五秒钟才缓缓响起,请那个细声细气的女声,在这个时候轻轻叹一口气,停顿,再重新唱起。
我把车倒回来,缓缓地倒,不偏不倚地,顺着来路倒在小楼的大门口。丁香树街7号。
雨水哗哗地下着,这是个雨水的季节,你知道么。
我开车门,下车,雨水立刻冰凉地流过我的全身,从头顶到衣领到脊背到胸到小腹到大腿到脚尖,这感觉让我想起了从前,从前南方的江水缓慢地流过我的身体,我多想变成一条绿色的美人鱼一直游到深海里去,深海里有蓝色的水草和白色的水母,我本来可以和它们永远在一起,一起跳舞,永不死去。他们却阻挡了我的去路,用一张柔丝渔网将我捞到岸上。
我上二楼,站在虚掩的木门前面,我还是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敲门。我敲门。从门里传来大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
这一次我要亲口告诉他:莫尼死了。
我说过的,让你等我。
第一部分怀揣了银色匕首(1)
如果可以拥抱那就拥抱吧,如果可以,请让你覆盖,请让我舞蹈。如果灯光亮起,如果生命之火被幽幽点亮,如果你怜惜我。
罗拉的圆舞
罗拉辞了以前那份工作到这个城市来居住是因为一次爱情。没有人知道这个原因。这是一个静悄悄的原因,如夜之微火,星星点点,不为人知晓,却在罗拉的心中熊熊燃烧。
罗拉就是这样,把衣服装在一个巨大的牛皮口袋里,把银行所有的积蓄取出来,买了一张飞机票,横穿大半个中国,她就飞到现在这个城市来了。她在离那个男人的住处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地段很贵,房间很小,只有十六平方,但是已经足够了—足够她每天下午或者傍晚起床的时候打开窗,打开窗她看见他。
他住在街斜对面那座房子的二楼,有时她看见他从楼里出来,匆忙或是悠闲,手里拿着东西,或是空着手。有时她看不到他,罗拉站在窗口伫立很久。她就看着他的微亮或是已经熄灭的窗口。
男人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过着他自己的生活。他帮一家网站做兼职,他习惯凌晨时分关上电脑,跟网络里的男人和女子一个一个地说晚安,再见。有时候他也跟罗拉说晚安,晚安,我的爱。然后他倒在床上,也许会想一些心事,也许不,很快他进入梦乡。
天空在此时开始灰蒙蒙地白了。
罗拉的心也雾蒙蒙了,有点暗暗的喜悦,有点倦。但是不能让他知道。
她站在自己的窗前,她看见他的窗户里挂着黑白格子的窗帘,窗帘静止不动,罗拉的身体也静止不动。隔着一条街,她感觉他睡着以后的呼吸,秘密的气息。
罗拉光着一双脚,在木质的地板上来回走动,有时候她将音乐打开来,晨光中有女子的声音在细细地唱歌—如果你遇见我,你的手放口袋里,还是会把我拥在怀里—罗拉在晨曦的透明的光里跳着圆舞,往前两步,再往后退,转身。再转身。她在镜子里遇见她自己。微微笑着,眼睛漆黑。
罗拉是在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黄昏,看见男人带了年轻的女子一起走进对面大楼的门。
晚上八点,灯火都亮了。如果拨通他的电话,会犹如飞蛾扑火。
还是把电话打通了,呜呜呜,她怀疑电话里传来的是她自己的哭。但是他拿起电话了,喂,他说。她说,嘿。她不再说,他就紧跟着问,怎么了,还好吗?在做什么呢?
她看见他走到窗口,手里握着电话。
她说,嗨没什么。
罗拉看着对面窗户的他,她没有看见那个女子的身影,也许坐在沙发上,也许在洗手间,也许已经卸了妆脱了衣裳,也许她开了音乐声,也许她在等。像她在等。
她说没什么就打个电话突然想起你了。她听见他笑。她也只好笑。她觉得自己笑得勉强,就不再笑了,哑口无言地挂了电话。
也许什么事都没有,那都是她胡乱猜的。她一直有很好的想像力,她总是觉得自己适合去编故事或者写戏剧。
男人在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给罗拉打来电话。罗拉此时正坐在一家热闹喧哗的酒吧里。身边坐着一个刚认识的男孩子。那男孩头发微曲,眼睛细长,看她的时候仿佛总带着温柔的笑。
男人在电话里问你还在外面吗?她说唔,喝酒呢。
他说是不是醉了,啊?
是有点醉。但是她回答说哪有啊没呢,还早,才喝了一点点。
从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三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