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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石觉得自己体内的疲乏之意似乎如潮水一般,一阵强过一阵,就连眼前看着的东西都开始有些模糊起来,这门龙纹金甲的道法神通后遗症似乎比他之前所想到的还要更加严重,甚至让他有一种恨不得就此躺下直接昏睡过去的渴望。
而跟在他脚边的小黑此刻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沈石,带着几分不安,低声哼哼叫了两声。
沈石急速喘息了两下,忽然猛地一咬牙,强自振作精神,低声道:“快走,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凌春泥花容失色,眼中掠过惊恐之意,更不迟疑,紧紧扶着他就往前走去,只是当他们才走出七八步远的时候,突然,在这个小巷子前方一处角落里,却是猛然传来一声带着痛苦的呻吟声。
沈石与凌春泥同时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角落里墙边下,居然还有一个铁虎门弟子躺在那边,看着似乎还是昏迷不醒,但身子却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那正是一开始沈石直接打飞的那人,与他的同门包括江黑虎相比,这个铁虎门弟子反而躲过了沈石威力最盛的锋头,在这里苟延残喘到现在。
凌春泥本来也是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但随即发现那男人并未清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赶忙扶住沈石就要继续往前走。谁知沈石的身子挣扎了一下,却是停住了脚步。
凌春泥不解地抬头向他看去,只见沈石向那昏迷的铁虎门弟子看了一眼,脸上神情有过几分犹豫,但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转头看向凌春泥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沉声道:“不留活口。”
凌春泥的身子微微一颤,在沈石的目光下似乎有些恐惧之意,沈石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呵斥之意,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凌春泥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色苍白着,但终于还是咬紧了牙关,看着沈石,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让沈石靠着旁边的墙壁,然后转身向后头再度走去,身上已经披了一件衣裳,但她却似乎又觉得有些寒意,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身子。
几具尸体横倒在地上,死状凄厉,而在江黑虎的尸体不远处地上,丢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锋利匕首。凌春泥慢慢地走了过来,没有多看旁边的尸首一眼,而是伸出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抓起了那柄匕首。
起身,回转,走去。
一个沉默的手持匕首的弱小女子,在这条黑暗肮脏的小巷里,看去如此的诡异,又似另有一种诡谲的美丽。
只是她应该是过往很少沾染过血腥的女子,所以提着匕首的手掌不知是因为用力太过又或是心里紧张,一直都在微微颤抖着。锋利的刀刃上隐约还有血痕,她向上面看了一眼,想起那或许便是从干娘的脖子中流出来的鲜血。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然后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昏倒在墙角的那个铁虎门弟子的身旁。
沈石站在一旁,靠着墙壁,沉默地看着那个女人,一言不发。
她低头像是发呆了一会,手里的匕首抖个不停,然后忽然尖叫了一声,猛地蹲下,然后双手齐握刀柄,寒光一闪,倒映出她带着几分哭意恐惧痛苦的脸庞,狠狠刺下。
“噗”的一声闷响,刀刃直入后背,插进了那人的血肉肌肤之中,虽在昏迷之中,但那个男人仍是痛哼一声,身子一抖竟然像是要醒来翻转,凌春泥悚然一惊,眼中畏怯之色闪过又消失,猛然间一声大叫,口中低声叫着:“让你害我,让你害我干娘,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如咒语一般的自言自语中,她像是瞬间疯魔,瞪着眼睛带了几分疯狂,一下子拔出匕首又再度刺下,随即又是一次,一刀一刀又一刀,皮开肉绽,血肉翻裂,她尖叫着呼喊着拼命地戳着,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溅了她一身都是。
那个铁虎门弟子的身子痛苦地扭动着,然后很快僵硬不动,而凌春泥似乎已然发狂一般,居然还没有停手的迹象,依然在拼命用匕首刺着那人,直到身后忽然传来沈石的声音,道:“够了,他死了。”
凌春泥血淋淋的双手握着匕首正在半空之中准备再度插下,瞬间僵住,然后便看见她双手一软,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在地上,溅起了几点血花。
凌春泥带了几分茫然,看了一眼眼前那个血肉模糊被自己杀死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片鲜血,然后慢慢地转头向沈石看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彼此凝视了好一会儿,一直都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她的声音仿佛那般地脆弱,低声幽幽仿佛就像是身在九幽黄泉地府里一般,轻声道:“行了吗?”
沈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哇”的一声,却是凌春泥终于忍耐不住,面如白纸地冲到旁边角落里,干呕不止。
第二卷:竹叶青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握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握手
凌春泥半跪在地上干呕了半晌,这才渐渐缓了过来,只是看去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白的有些吓人。她茫然发呆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沈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靠着墙壁,看去有些虚弱地站着,脸色很是难看,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来的样子。
凌春泥吃了一惊,连忙站起,刚走出一步又看见自己身上大片的血迹,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快步再度跑回那间破屋,迅速地又换了一身衣服,不然如此满身血迹的走出去,只怕一时半会便被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
等她第二次出门快步走到沈石身旁的时候,身上那套沾染了血迹的衣服已经换了,便是脸上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虽然发鬓仍有几分凌乱,但最重要的血迹已经抹掉,看去勉强算是可以出去见人了。
沈石目视着这个突然变得沉默无言的女子,快步地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言不发地搀扶住他的手臂,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就向小巷外头走去,身后只留下了一片狼藉与凄厉血污的惨景。
没过多久,他们两人便出了这条小巷,当明亮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凌春泥咬着牙,支撑着沈石的身子低头向旁边走去,沈石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困意一阵阵地上涌,感觉有些支撑不住的样子,迫不得已低声道:“快找个僻静无人可以休息的地方。”
凌春泥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沈石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不禁也吓了一跳,慌乱之下,举目四望,她在这偌大的流云城中本来也只是一个如蝼蚁般的卑微小人物,挣扎求生而已,唯一能算是家的就是那条巷子里干娘的小破屋而已,至于外头暂居的房子,不过也是别人替她租下的,如今自然也是不可能再去了。
正急切处,她忽然看到前方大街路旁有一家门面十分气派的客栈,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安山客栈。
凌春泥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当机立断,便扶着沈石向那客栈走去,沈石有些疲惫地抬头向那边看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进了客栈,一旁早有人迎了上来,只是沈石与凌春泥这两个人此刻的模样颇有几分异常,那边过来接待的掌柜一边嘴里说着客套话,一边则是不停地用目光打量着他们。
凌春泥开口道:“我们要住店,开一间干净的房。”随后看着那掌柜虽然一边点头答应但眼中却似乎还有几分疑惑之色,凌春泥迟疑片刻,低声道,“我……相公他出城采药,路遇妖兽激战,受了点伤,需要静养。”
那掌柜“哦”了一声,脸色顿时平缓下来,这流云城乃是修真大城,修士云集,每日里来来往往的修士不知凡几,似这般在野外受伤回城休养的事也不少见,当下疑心尽去,便安排了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屋子并吩咐底下的伙计带凌春泥与沈石过去。
到了楼上,伙计将他们带到之后,很快便告辞退下,凌春泥才一关上房门,便听到身后咯噔一声,却是沈石已是支撑不住直接摔倒在地。
凌春泥大吃一惊,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时间花容失色,连忙跑过去扶他,但见沈石双眼紧闭,却是一时间已是人事不知。凌春泥心下更是惶急,连忙查看沈石身上,但遍查他的身躯,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处,而再回看沈石,凌春泥发觉这男子虽然昏厥,但呼吸上还算平静和缓,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危急的模样。
凌春泥心下稍安,长出了一口气,不过沈石此刻倒在地上当然也是不行,她看了一眼屋中情况,见屋内靠墙放着一张床铺,一扇窗扉开在不远处,她便弯下腰,有些吃力地去扶着沈石身子,将他慢慢往床铺那边挪去。
说起来凌春泥也算是个修士,只是她这样一个散修境界很低,如今不过只是炼气境,而且所修炼的法诀也很奇怪,是一门从半张《梦昙图》上领悟出来的怪异功法。这种功法包括梦昙图都是她干娘多年前无意得到的,日后也就传给了她。
只是这无名的功法,凌春泥私下自己叫它梦昙诀,确实是十分诡异,修炼之后并没有像绝大多数修炼法诀那样会锤炼增强修士的肉身,功效或许有一点,但很不明显,最为显著的用处却是让修炼过后的女子容貌身材渐渐妖媚美丽,有一股天然媚惑的诡异感觉。
但是在一开始修炼时她们母女两人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本来也只以为这不过是大千世界里无数千奇百怪的修行功法中的一种,正好女子爱美,加上她们本也没什么机缘境遇,不过都是凡人而已,所以也就继续练了下去。
然而数年之后,凌春泥的干娘身上却突然出现了异状,原本柔媚美丽的一个女子在短短一段时日内迅速地被吸干了所有生气,变成了一个如骷髅般的苍老女人。她们这才醒悟这门法诀也许是一门极其邪恶诡异的功法,那种能让容貌变美的功效竟是以透支日后的生气为代价的。
这般情形下凌春泥自然不敢再继续修炼,毕竟干娘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然而不知为何,哪怕她已经停下修行,但自己的身子容颜却仍是日复一日的娇媚美艳下来,不过除此之外,她的身子并没有像大多数修士那样获得太过强大的力量。
这也是她面对强大一些的修士便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的缘由,因为事实上她本身的力量几乎与凡人无异,所以此刻哪怕她去搬动沈石的身躯,都会觉得有些吃力。
不过到了最后,她还是咬紧牙关,一点点地将沈石挪到了床上,随后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她喘息片刻,先是掀开被子为沈石盖好,又出去打了一盆清水,用毛巾沾湿拧干了,坐到床边,为沈石轻轻擦拭了起来。
那张年轻的男子脸庞,安静地呼吸着,曾经沾染的血迹污秽,都被凌春泥一一清净。
她小心而仔细地擦拭着,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屋外的世界似乎已经被远远隔开,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还有眼前的这个安静沉睡着的男子。
天光流动,喧嚣起伏,看着那日头高起,看着那光影移动,从清晨到日暮,从傍晚到夜深,有星有月有微风,拂动了谁的发梢,掠过了谁的眉间?
似一场梦。
沉醉却不愿醒。
所以睁大了眼睛,一直凝望。
所以忍不住握你的手。
有淡淡温暖。
一夜微寒,谁又在乎?
直到天亮,温柔犹在。
当清晨的晨光透过窗扉落在吊起的罗帐下方,沈石的脸庞上时,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做了一个悠长平静的梦,缓缓醒来,睁开双眼。
“啊,你醒了?”一个温柔而带着几分喜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石转头看去,望见凌春泥坐在床沿边上,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欢喜之色。
他笑了笑,想起了那条巷子那一场战斗和那一间客栈,看了看周围,沈石很快确认这应该就是那家客栈的一处房间。他松了口气,支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同时口中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右手却是与凌春泥一只绵柔白腻的手掌握在一起,凌春泥也是吓了一跳,像是这才发现一般,突然间脸颊红了起来,赶忙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然后低头轻声道:
“你已经昏迷……呃,是睡了一天一夜了。”
沈石吃了一惊,倒是没想到自己疲惫之后竟然会昏睡如此之久,沉吟片刻之后,他很快注意到了凌春泥脸色的少许倦色,愕然道:“你这是一宿没睡吗?”
凌春泥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不困的。”
沈石默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被褥之下自己的外衣已经脱下,正整齐地放在一旁衣架上,而几件随身物品包括腰上的如意袋,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身上因为那场战斗本该有一些污秽血迹的地方,这时也都是干干净净十分清爽,显然都是凌春泥在他昏睡过去的时候,细心照顾所致。
沈石记忆之中,哪怕是在昔年年少时候,似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