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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道:“老爷,您请说。”
钟连城微微一笑,道:“青竹今年已经十九了吧,不知不觉也长成大姑娘了,所谓人生大事婚姻嫁娶,弟妹你有没有想过为青竹找一个夫婿呢?”
柳氏一怔,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有些没把握地道:“大老爷,我听说像青露小姐和青竹这样的修道人,一般都是很少谈婚论嫁的,就算是有,好像也比常人要迟一些呢。”
钟连城摆摆手,笑道:“那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任她再如何修炼,难道还不一样是你的女儿么?又或者弟妹你忍心看到青竹一心只顾修行,耽误了大好青春?”
柳氏脸色微变,看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醒悟动心,点头道:“老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钟连城笑道:“可不正是如此,这样吧,若是弟妹答应的话,我就费心帮你走动看看,在流云城这么多世家里挑选出一位年轻俊彦,保证无论家世身份还有道行境界的,都不会辱没了青竹,同时也能让我们两家人互为姻亲友好,彼此扶持,日后这日子必定过得蒸蒸日上红红火火,你看可好?”
柳氏怦然心动,她本就是一个普通妇人,自小就是相夫教女三从四德,对钟连城也素来敬畏,所以这一刻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欢喜之色,眼看就要开口时候,忽然只听一声呼唤从后头传来,却是钟青竹的声音,道:
“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氏与钟连城同时转身看去,只见钟青竹不知何时离了那座小楼,沿着小园花径走了过来,几日不见,她依然清丽如昔,只是眉目如画间却是多了一丝忧愁,添了憔悴,看去仿佛清减了几分。
走到近前钟青竹目光在娘亲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望向钟连城,微微低头行了一礼,平静地道:“大伯好。”
钟连城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便有几分不喜,虽说之前他对柳氏看起来十分客气,但骨子里仍是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意,而柳氏一介妇人,在他面前素来也是十分小心敬畏,反而让钟连城有一丝自己礼贤下士的良好感觉。只是换了这个钟青竹过来,看她神情礼数虽然并无缺失,但一切都只是淡淡的模样,这让一直以来以恩主自居钟连城心里颇有几分不太痛快。
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钟青竹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唯唯若若弱小伶仃的小女孩,现而今她已是凌霄宗内后起之秀,阵堂元丹境大真人乐景山长老的亲传弟子,便是与钟青露比较起来也丝毫不落下风,除此之外的,更重要的是,钟家确实已经败落太久了,哪怕连钟连城自己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底气了。
所以他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很快还是换了一副微笑和蔼的表情,只是在那副发青眼眶苍白脸色的容貌下,还是让人看得有些不舒服,笑道:“青竹,我正和你娘谈事情呢。”
钟青竹脸色平静,但明眸深处微光闪动,却是将刚才片刻间钟连城的神情看在眼中,她心底微微冷笑,但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而是转头看向柳氏,轻声道:“娘,有什么事吗?”
柳氏迟疑了一下,便将刚才钟连城说的话一五一十对钟青竹说了,末了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跟了一句,道:“大老爷也是好心想帮咱们,其实我刚才听了那些话,仔细想想也不是没道……”
“娘!”
钟青竹忽然一声呼唤,打断了柳氏的话头,听起来不知为何,声音却是比之前感觉一下子清冷了许多。
柳氏愕然住口,看向女儿,只见钟青竹面上原本仅有的一丝笑意也消失不见,神情漠然清冷,站在那儿看了钟连城一眼,却是道:“多谢大伯关爱,只是青竹自觉道行低微,求道之心不敢懈怠,婚姻俗事就暂且不想了。”
钟连城眼角跳动了一下,强笑道:“哈哈,你这小女娃子,这是害羞了么,其实无所谓了,便是那宗门之内,修道中人也多有结成道侣的,而且你若是有了家世良好的相公,借助对方家世资源,对你修行上必定大有好处,如此岂非是两全其美?”
说着哈哈笑了出来,一副欣慰表情,钟青竹神色看去又冷了三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青露姐的岁数,算来比我还大上些许,大伯不如先考虑她罢。”
钟连城脸色一变,断然道:“胡说,青露她怎么能去……”
话音未落,他似乎自觉有些失言,话头便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他却已经看到钟青竹脸上露出几分清冷却略带嘲讽之色的神色一闪而过。
钟连城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同时口中怒道:“黄口小儿,不识好人心,日后有你们后悔的日子!”
钟青竹脸色淡淡,冷冷地看着钟连城大步走去,倒是柳氏却是吓了一跳,向前追了一段路连声道歉,赔罪的话说了一堆,但钟连城却是半点不回应径直走了。柳氏追出好远,这才折了回来,对钟青竹抱怨道:
“青竹,你怎么能对大老爷这般无礼?”
钟青竹带了几分不屑轻轻冷笑一声,随即脸色转为温和,上前搀住柳氏的手臂,带着她向住处走去,同时道:“娘,你不用这么怕他的,如今不是有我在么?”
柳氏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怕老爷,而是感激钟家,当年若没有他好心收留,咱们母女两个哪有今天嘛?”
钟青竹淡淡一笑,没有去接她这个话头,岔开话题问道:“这件事大伯以前有对你提过吗?我好像从来不知道。”
柳氏道:“没,就是今天第一次听老爷说的,不过我倒是觉得,真的有几分道理啊,青竹啊,咱们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人,你运气好有了几分机缘道行,可是咱们也不能眼界太高了呀,做人还是要知足常乐最好了。”
钟青竹默然片刻,低声道:“眼界太高了么……”
柳氏道:“要不,你再想想……”
钟青竹摇头道:“不必了,娘,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终身大事我自己做主,你别操心了。”说着,她心中忽然又是一动,好看的眉微微轻皱,在心底暗自回想了一下刚才钟连城的话语,心道,“这是他想勾连哪个世家了吗,所以要用我来做棋子筹码?”
柳氏被噎了一下,原本一肚子的话顿时说不出口,只好在口中低声道:“好吧,好吧,随你就是,可是咱们真的不能跟其他那些公子小姐比啊,还是要安分守己一点。”
钟青竹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小园上方的天空,过了半晌,在深心处里,仿佛有个声音幽幽回荡着:
“不能比么……我又是比谁差了……”
。。。
第二卷:竹叶青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过去
这一天,天空蔚蓝万里无云,茫茫沧海海天一线,碧波万顷无边无际,海风吹拂,是一个格外晴朗的天气。
也就是在这样晴朗的一天里,孙恒走出了自己的洞府。
这一年,孙恒二十岁。
身为凌霄宗门下四大附庸世家之首孙家的长子嫡孙,父亲是宗门里有数的神意境高手,爷爷更是声势显赫的元丹境大真人,在宗门里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孙家如今的情况也正是烈火烹油鼎盛无比,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家世,可以说孙恒如今是凌霄宗年轻一代青年弟子中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羡慕的人也不过分。
当然了,凌霄宗乃是天下四正名门之一,门下英杰无数,年轻俊彦也是层出不穷,并不让孙恒一人独美。远的不说,前有“天才”之称的甘泽,后有分别被两位元丹境长老收入门下的钟家青露青竹双姐妹,也算是引人注目。相比起这些人,孙恒一直以来在修道上的表现其实也不能算是太差,不过说到底他还是有一个致命弱点经常会在与他人做比较的时候被提起,那就是他至今仍然没有被元丹境长老收入门下。
有没有一个元丹境长老当师父亲自传授,在凌霄宗宗门里绝对是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大幅提升弟子地位声望的大事。长久以来,孙恒虽然挟显赫家世之威却一直算是低调做人,在这上头不得不说是有些底气不足。
不过这一切,在今天过后,就会完全不同了。
当孙恒仰头挺胸,大步踏出,走向那条山道的时候,他心里正是万般豪情在胸,天地虽大也当在我掌中的气势。
温暖的阳光暖暖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孙恒一路走上观海台时,清风拂面之际,只觉得自己神完气足,无论心境精神气力心性,都是在一个最好的状态,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观海台上依然如平日那般热闹,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对孙恒格外关注,孙恒对此心底暗暗有些失望,不过他倒是知道为什么,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以前的凌霄宗元丹长老收徒是怎样先不去说,但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即将在半年之后举行的四正大会以及可能进入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秘境传说宝藏无数的问天秘境,是以在这期间无论哪一位元丹境真人的收徒都变得比平日更敏感起来。
声势闹得最大的,当然就是丹堂的云霓长老收钟青露为徒,一场丹会震动凌霄宗上下,引来无数人的关注目光;相比之下,术堂那边的蒲司懿蒲长老收沈石为徒,便低调了很多,不过之前也有一些风声传出,包括云霓和孙明阳两位长老也是过去见证了一番。两位大真人通常考校,这阵势着实不小,所以说沈石其实面子也是不小了,当然了,那一场考校中具体的经过如何,是没什么外人知道的。
接下来,却是轮到了孙恒自己了。
孙明阳长老,也就是他的亲爷爷,准备就在近日将他收入门下。
说实话,孙恒身为嫡亲的孙家长孙,再怎么说也不会缺乏修炼教导,更不会缺少灵晶,所以这一次收徒入门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在于能够顺利地前往四正大会并进入问天秘境磨练一番,若是机缘巧合得到一番造化,日后自然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只是孙明阳长老要收徒考校这件事,却是一直保密得紧,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孙恒毕竟年轻,还有几分心高气傲,偶尔与三两好友聊天吹牛时,便时不时会自己隐晦地吹嘘一下,说一些诸如什么时候我拜入真人门下,就如何如何的话。甚至于有一次,他在遇到堂弟孙友时,也是忍不住说了几句类似的话语,虽然也不清楚那个从小就一直不对眼明里暗里总是明争暗斗的堂弟是不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孙恒知道,今日过完之后,自己与孙友就再也不会是同一个层面的人了。
切,一个二房的小子,还跟许家那边一大堆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关系,也敢来和我争?
他心中正是这般想着的时候,忽然就像是心有所想眼即所见一般,在他前头不远处,他就看到孙友与另一个男子并肩走过。
孙恒眉头一挑,对那边叫了一声,道:“二弟。”
孙友回头一看,顿时像是怔了一下,随即停下了脚步,与那身边的男子一起走了过来,道:“大哥,你这是去哪儿呢,有事吗?”
孙恒略带矜持地笑了一下,道:“我要去器堂那边找爷爷一下,正好看到了你,就叫了一句。”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孙友身旁的那人,忽然觉得有些眼熟,道,“这位是……”
孙友微笑道:“大哥这便不记得了么,他是沈石,当年也是和咱们一批同日拜入宗门的弟子,一起在青鱼岛上修炼了五年的。你别看他平日没什么动静的,如今可也已经是术堂蒲司懿长老的门下亲传弟子了。”
孙恒“哦”了一声,像是终于想了起来,道:“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沈石笑了一下,道:“孙师兄,你好。”
孙恒淡淡地点了点头,其实若是正常来说,沈石如今已是长老座下亲传弟子,而孙恒还未拜入哪位长老门下,两人之间的身份应该是沈石略高一筹才对,不过在场的三人似乎谁都没有对孙恒这样的姿态有任何疑问,似乎大家都隐隐认同着孙恒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地位。
这时,孙友在旁边看来有些好奇,开口问道:“大哥,你去找爷爷有什么事么?”
孙恒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哈哈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孙友的肩膀,微笑道:“确实有点机密事,不过现在不方便说,二弟你稍安勿躁,只要再等上半日工夫,应该就能知道了罢。”
孙友与沈石同时目光转动,对望了一眼,随后孙友笑道:“看起来大哥是有什么大事啊,果然厉害,小弟佩服。那我就静候大哥佳音了。”
说着,与沈石一起向后退了几步,与孙恒打了个招呼后,便往观海台另一边走去了,看样子是想走到一处鸿钧柱下,也不知这整日闲逛的是要做什么?
孙恒的心情越发的好了,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一路大步走去,直奔器堂在观海台边缘的那一座大殿。
远处,一根耸立巍峨气势雄伟的鸿钧柱下,孙友与沈石并肩而立,眺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孙恒背影,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