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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龙缓缓坐下来,不语。
「先前凛谦大撤府里的人,仅是借你的名义换掉太子安在府里的跟线,可撤了府里的,领地那儿仍是一堆太子的人,那事儿自是太子透露予皇上知晓,皇上要人带走夫人也是为了弟弟好,却忘了凛谦对燕钰的执着心。」
说到这里,俞彰蓦地想起晓龙不会高兴顿了一顿,但他依旧必需说下去,身在棋局里晓龙有了解棋势的需要。
「凛谦只是个王爷,他也有做不到的事,如果他狠得下心拒绝燕钰,拒绝保住孩子仅带回名义上的王爷夫人,他自可全身而退,但燕钰……」
晓龙皱起愁眉,心口揪着发疼,他知道燕钰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他轻轻接了话。「他,这是自个送入虎口里了。」
「凛谦去了太子府。」晓龙陈述事实。
「眼下,他大概已是太子的人。」
俞彰一转眸,对上两行清泪。
「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晓龙轻声道。
而俞彰真闭了口,仅是眸里诉不尽的千言万语,压得晓龙几乎窒息。
「为什么?」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如是问。
秀眉微蹙,回答倒是没有迟滞,唇衅甚带着笑意,「上辈子欠他的吧。」
所以今生用尽一切偿还,不求燕儿在身边,只求他快乐平安。
「你真认为我会守信?」
「我没有选择。」
凛谦从容以应,听不出来他正做着屈辱的事
跪在太子华盛面前脱去身上所有衣衫,华盛微然一笑,看不出是胜利者的笑法,或是因面前是值得他疼爱的人。
「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执着于我。」
未出之语是,他已近三十,风霜让肌肤多了纹路,兵器令手掌形成厚茧。
而他却仍要他?
衣衫在膝处形成一个圆圈,他身无可蔽之物却态度安适,像是害怕良久的事情终于发生,反倒不怕了。
「这问题回赠给你,你又为什么执着于燕钰,府里不是有个晓龙在?」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悠悠地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叹出长长一口气。
「你的字是我取的云破,守得云开见月明,或许我们都是那个呆呆守望的痴愚之人。」
谁的云破了?谁的云仍蔽着月?
谁也没说话,无论夜深沉不深沉,陷入网中的猎物无力挣扎。
据说他出世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华盛。
他出生时虽是个健康婴孩却始终不睁开眼睛,当年的皇后,现今的太后焦急地命御医会诊,却都束手无策。
因着未睁眼,宫内并未替他庆祝满月,众人皆怕这又是个早夭的孩子。
两个多月过去,皇长子华盛前来向皇后请安,走近小床边看看初生儿时,一望华盛即惊得叫道:「他睁开眼了!」
这一叫把他给叫得大哭,出生以来还没哭得这么厉害过,好似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似的。
此事在他与华盛交好那几年,常被人提及。
每每讲述华盛总会拍着他的胸口说:「真把我给吓死了。」
「你吓到拍我干嘛?」那时他年幼,天真得似乎愚蠢。
「让你体会一下我的害怕啊。」华盛总笑兮兮地说道,然后压在他身上,玩笑似的要向他索求安心感。
结局总是一场孩子似的打闹,而他总是忘记华盛比他年长两岁,比他懂得多看得广,比他……更早熟。
六岁那年父皇驾崩,与他一母所出的大哥继位为皇,凛谦本该另封府邸却仍以皇子之名住在宫中,原因自是母后舍不得他一人孤身住到王府里。
皇上身体虚弱性情亦软懦,朝政上多赖国丈一班人维持,他们并非不好,但正因为他们有能,成为日后华盛势力太强的主因。
那几年他跟华盛离得很远,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玩伴,互不相交。
华盛身边有侍读,一个年长华盛三岁极奇俊美的良臣之子。
而他的伴读最终选定为二皇兄长子俞彰,俞彰比他小两岁但身份相配。
十二岁那年华盛成婚封为王爷,他隐隐约约知道华盛背后那股势力强到什么程度,将个十四岁的孩子封为亲王。
虽然如此太后并不禁止他与华盛来往,至少当时不禁止。
毕竟他们有叔侄之名,又为同一派,华盛为皇后所出之皇长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太后当然希望他与华盛从小培养感情,将来有个什么也都好讲话,没出万一承权上也方便点。
俞彰并不喜欢华盛,但对当时的凛谦来说,稳重聪颖,武功骑术都比他强的华盛是个值得崇拜的对象。
况且王府不在皇宫之内,借口到华盛府上再溜至市街玩耍,对当时的凛谦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故,他常在华盛府里过夜,对华盛内向而甚少露面的夫人毫无兴趣,只是一个劲地要缠着华盛要他教东给西,像对情深的手足。
直至日后后躲着华盛的日子,凛谦仍不想抹掉当时的情感,对年稚时的他来说华盛确实是盏明灯,他可以乖乖吃苦练功、背文只为换米华盛一句赞美。
华盛待他极好,见着他总是堆满了笑.人前叫皇叔,人后唤他凛谦,甚至更亲昵地唤他谦。
那几年,他除了腻着华盛过日子,几乎不做别的事,也不想做别的事。
时光飞逝,他年近十五,十七岁的华盛因着种种势力考量娶进两名侧妃。
他天真的不了解这事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华盛为此事和皇上、皇后即舅家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华盛仍是娶了,婚事前一晚他带着满脸不甘心告诉凛谦。
「我心里有人了,除了他我谁都不想要。」
凛谦不懂,他一直在呵护下长大,宫内和华盛府里均是规矩甚多之所,从没人教过他情爱欲望为何,他亦未曾遇见值得心动的人。
面对华盛欲泣未泣的面庞,他只能用小小身躯抱住远比他高大的人。
安慰的拥抱被错认成什么,直到燕钰出现后他才懂得。
被推倒在床榻上时他原以为华盛在同他玩,这些年来他们常这么玩,哭不是真,欺骗敌人方为真……初时,他以为只是这样,即使打不过华盛被迫脱去衣衫时亦未有所感,这不是第一次,他并不讨厌跟华盛玩。
身体被撕裂都不足以使天真晚熟的人醒悟,真正吓到凛谦的,反而是太后的反应。
归去皇宫后,他忍不住向太后抱怨华盛的粗鲁。
打闹中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他怎料得到大惊失色的母后会抱住他低泣,喝令他不得将此事告知他人。
他乖巧地点头,没提俞彰已经知道了。
然后他被软禁宫中不准再与华盛来往,他隐隐了解有什么不对,却又不是真的理解,毕竟他真的没多大感觉。没流血,没受伤,还痛不过有次跟俞彰练武,俞彰一个不小心卸掉他臂关节的痛。
关在宫里两个月,宫里传着其中一名侧妃有孕的消息,他托俞彰恭喜华盛,回来的消息又是另一个谜团。
「执之。」
「执之?」
「嗯,他替自个儿取了个字叫执之。」俞彰神情复杂,却不打算跟他说明。
「择善固执之意吗?很像华盛的为人。」他当时笑着,但很快即笑不出来……再也笑不出来。
无论日后懂了甚至躲着,凛谦仍后悔将此事告知母后,他厌恶沙场,比任华盛侵犯他的身体更厌恶。
可是太后将他送进战场,一去五年不得返。
行前,他的母亲抱着他,字字泣诉:「我保不了你……」
后来凛谦懂了,在出征之旅展开后懂的。
他离开月余后,华盛被封为太子。
五年后他率军大破云关,朝庭封他为岳王。
为了领封,他出征后首次回京,免不了遇见华盛。他没有刻意躲人,甚至希望华盛称赞他一句,称赞他做得好。
与封王一并进行的是他的婚事,与华盛相同,他的妻是个完全没见过面,系出名门的女子。他毫无意见地娶了,毫无意见地与她圆房……
然后燕钰出现在他面前,成婚不过月余,满城皆知岳王爷为燕钰痴狂。
什么是爱?望着一个人呆呆出神,心都要为他掏出了算不算。
新婚后一日下午与友同游河,邻船是燕钰,他坐在船首听着曲子一派悠适,弹曲的人是某大臣之子,幼时偶尔会在宫中看到。
可是吸引住凛谦目光的是那抹五彩身影,少年面孔薄薄涂着胭脂,漆黑长发散在身后,甚有些垂进水中,腰上缠着淡蓝丝带,手指把玩的翠身短笛。
乍看之下不伦不类的装束合整在那美得张狂面庞上,却是多么多么好看,让全京城都为之狂乱的艳红。
那是燕钰,友人在他身后轻声道。他们不知道短短几个字让一个人永劫不复。
新封的王爷,太后的最宠,皇上的幺弟。
他身上总是有银子,没有,关爱他的人自会给他包括华盛。
打那日起凛谦日日前去寻燕钰,不准任何人带走他,不准任何人沾染他,独占欲来得如此快速,强烈又理所当然。
而后,毫无疑问地他决定为燕钰赎身。
时,燕钰方十五,以一个小官来说他芳华正盛,又是艳满京城的人,鸨儿断不会放开这只金鸡。
鸨儿开了价,一个他理当付不起的价,但他可以求别人给,太后没问什么,买小官在当代来说是平常事,况且她宠他。
可是不够,仍是不够……最后,华盛补足了余数。
包着银票的袋子上仅有两个字,执之。
固执?择善固执?执子之手,与君同行?
他不懂,所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