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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血的仕途-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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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掉了吧,而且是出自太后的手艺。然而每拔每长,每长每拔,那又是怎样的疼痛?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能得到如此富贵,别说让太后干拔胡子,就算让太后干拔牙齿,又有几人能说我不愿意?

游览完毕,李斯还没开口谈起来意,早有丰盛的宴席摆好,较之相国府的接待规格,又是奢华出好几个档次。席间,嫪毐滔滔不绝,诉说着自己得意的故事,李斯根本插不进话,只能作一个忠实的听众,偶尔附和那么一两声。

第十一章一场夺权实验12、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斯很是理解嫪毐这种心态。在李斯面前,嫪毐并非愿意吹嘘,而是必须吹嘘。一看见李斯,嫪毐就不自然地想到自己屈辱的过去。也许,他可以傲然漠视旁人,但在李斯面前,他始终摆脱不掉内心的自卑。李斯只要坐在那里,哪怕是一动不动,对他都是一种挑衅,一种拷问。他只有张扬光辉的现在,以淹没卑贱的过往。他要竭力在李斯面前证明自己、强调自己。而李斯对于嫪毐的意义,并非止尽于此。嫪毐在向李斯吹嘘时所获得的成就感,远远比向其他人吹嘘一千次加起来还要强烈。而他多年来何尝不是一直有着这样一个隐约的心愿,那就是要得到李斯的承认,得到他曾经景仰和热爱的李斯的承认。

终于,嫪毐问起李斯来意。李斯正听得昏昏沉沉,忽遭此一问,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说道:“李斯为郎中令一事而来。”

嫪毐哦了一声,意义不明。李斯于是继续说道:“人无近忧,必有远虑。今相国与君各荐郎中令,莫肯相让。君当自知,相国恨君非一日也。相国得郎中令则强,相国强则君危。相国不得郎中令,则恨君更甚,攻君必也。虽然,君为人堂正,当无把柄操于相国之手,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相国若毁君之名,坏君之信,使君不能自明,君将何所归也?今君未届而立之年,而相国已垂垂老矣。窃为君计,与其两争而俱伤,不如静待其灭亡。”

李斯正待再往下说去,嫪毐忽道:“先生有所求于嫪毐乎?”

李斯不明嫪毐所指,只得道:“李斯愿君毋争郎中令……”

李斯话未说完,嫪毐便已接口道:“先生有求,嫪毐自当应承。”

李斯大吃一惊。这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我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我精心准备的演讲才刚刚开始,观点都还没来得及展开呢。所谓起承转合,我只说到起的阶段而已。就好像套中人带齐了成套雨具,一出门却发现是晴天,心内不免怏怏。因此,目的虽然达到,李斯却并无预期中的兴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相国已应李斯之请,舍郎中令而不争……”

嫪毐高举酒杯,再次打断李斯,道:“今日得蒙先生造访,嫪毐大是高兴。再提吕不韦老匹夫之名,岂不是煞了风景。诺,嫪毐为先生请酒。”

两人一饮而尽。李斯按捺不住疑惑,问道:“此事非小,君得不深思而后决乎?”

嫪毐哈哈大笑,道:“既为先生所请,嫪毐何须多思?”

李斯道:“君之厚爱,李斯何能敢当?”

嫪毐执李斯之手,道:“因为先生是先生。因为七年前,只有先生把嫪毐当人看。嫪毐欠先生的。今夜,愿先生不醉不归。”

嫪毐激动得近乎失态,李斯心中也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情,眼眶也不禁湿润。是夜,李斯果酩酊大醉。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月华似水,夜风拂面,李斯目注远方,怅然若失。究竟,我们有多少情感遗忘在路上,我们有多少心绪丢弃于时光?

第十一章一场夺权实验13、新任郎中令

李斯次日酒醒,头疼欲裂。回想昨日在嫪毐府中的经历,恍如一梦。睡眠恢复了他的体力,疼痛则使他保持冷静。李斯自问:昨日为何我会如此脆弱,甚至几乎落下廉价的眼泪?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因为嫪毐动情的言语,或许是夜色过于温柔,又或许都是月亮惹的祸。然而,这样的感动于我百无一用,我何曾需要被感动。感动是懦夫的标志,感动是弱者的专利。真正内心强大之人,能包容一切情绪,却又能不为任何一种情绪所左右。

李斯确信,昨夜的突然感动,只是一瞬间的激情迸发,而不是自己对嫪毐存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激情和感情,有天渊之别。一时兴起跑去街头裸奔,这只是激情,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在街头裸奔,这才能叫感情。激情如潮水,来去匆匆,了无痕迹。感情是空气,纵使稀薄,却包围四周,让你我存活其中。

李斯必须将他和嫪毐之间的关系作一个明确的定位。嫪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嫪毐了,他现在是太后的宠臣,秦国的权贵,嬴政的敌人,换言之,也就是他李斯的敌人。所谓的故人之谊,只维系于对过去的共同记忆。而过去又何必一再被触及?回忆一次便已足够,是重温,更是告别。昨夜的酒,祭天祭地,祭奠过去。

而从昨天嫪毐的表演来看,他对李斯的感激当是出自肺腑。李斯暗自祝愿道,但愿嫪毐像保存自己的性能力一样,长久地保存这份感激。总有一天,我李斯将会用到这份感激的,但绝不是现在。如果要用,就用个最大的。

嫪毐和吕不韦果然都放弃了对郎中令的争夺,如李斯所料,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了嬴政。而这正是嬴政求之不得的结果。于是,按照预先的计划,嬴政封王绾为郎中令。由于嬴政还未行冠礼,不算正式亲政,因此,虽然郎中令的归属已成定局,也还得像征性地来寻求嫪毐和吕不韦的同意。

虽然和李斯一般年纪,但王绾的知名度比李斯要逊色许多。王绾一直待在蔡泽手下,不显山不露水,又没有出众的政绩和功劳,这样的人选最为合适,貌似平庸,值得忽视,绝不至于引起嫪毐和吕不韦的不安。嫪毐很快就表示了对王绾的认同。可是吕不韦却一直拖着,不肯定也不否定,就是拖着。

吕不韦心中莫不是又起了什么猫腻?或者他在为自己当初作了错误的决定而后悔,在生着闷气?李斯也懒得来分析吕不韦的具体心态,更没兴趣再登门去作他的思想工作。李斯自有办法让吕不韦屈服。

于是,奇迹般的,蔡泽的病情突然好转。蔡泽开始在公开场合出现,比如游览风景区、与民同乐,或者出席某项工程的落成典礼等等。消息很快就到达吕不韦的耳朵。吕不韦这下坐不住了。看蔡泽这精神头,复职没什么问题。蔡泽可是吕不韦的老对头了,又是一根顽固难啃的硬骨头,仗着资历比吕不韦还老,时常要给吕不韦下脚使绊。郎中令宁愿便宜给了王绾,也绝不能再让蔡泽复职。

于是,吕不韦也只得勉强认可了嬴政的提议。而吕不韦一点头同意,蔡泽的病情忽然又急转直下,遵照医嘱需要长期静养。于是蔡泽返回封地,自有李斯亲往相送不提。

王绾出任郎中令,这是一个信号,向百官和六国表明,秦王长大了,他已经可以跳开嫪毐和吕不韦,自己作出决定。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都具有王权的威严,体现着国家的意志。

四年前李斯就预言过,王绾将顶替蔡泽出任郎中令。如今,李斯的预言果真成为现实。尤其是王绾在得知李斯为了他的晋升,而在嫪毐和吕不韦之间奔走游说,竭力周旋之后,更是对李斯满怀敬意,为李斯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而深深折服。

第十二章军权之争1、天相有异

嬴政七年这一年的初夏,有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再见西方。占卦者言,其兆不祥,必折大将。于是,秦国够级别的大将们都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就是那个不幸的家伙。然而,接连几个月过去了,一切如故,大将们照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这样的结果,搞得占卦者也很尴尬。

唐人贾岛有诗: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短短十字,写尽秋气之萧瑟。秋日的咸阳,天高地远,色调灰冷。就在占卦者都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预言之时,预言却悄然成真。一员大将死在这个秋天,而且是当今秦国最有名最英勇的大将。这个被彗星夺去生命的大将,就是赫赫大名的蒙骜。

近十年来,秦国发动的对外战争,大都由蒙骜统率指挥。蒙骜在秦国军队中的超然地位,有如当年的战神白起,无人可以撼动。其威望和功绩,更是无人可及。如今,将星陨落,六国去一强敌,自然大为欣喜。而对秦国来说,却不仅仅是损失一名超级猛将的问题,蒙骜的死去,极有可能在秦国政坛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

蒙骜在世之时,为将主外,而吕不韦为相主内,将相和睦,合作愉快。虽不能因此便断定蒙骜就是吕不韦的人,然而一旦吕不韦和嫪毐发生争斗的话,蒙骜必定是站在吕不韦一边的。毕竟大家都是元老级别的人物,功劳和地位都是货真价实、无可非议。像蒙骜这样的老资格军官,最看不惯的就是像嫪毐这样身无寸功、却能坐火箭升到高位的年轻人。老子有今天的地位,全是靠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拼死拼活挣出来的,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还不是靠着太后的宠信而已。蒙骜对嫪毐,不仅是不服气,更是看不起。可想而知,蒙骜一死,吕不韦大悲,而嫪毐窃喜。

蒙骜的葬礼,辉煌而隆重。秦国的政坛要人,不管曾经和蒙骜是友是敌,悉数出席。李斯也是军队体系的人,现在又贵为客卿,自然免不了也要去吊唁一番。

而所谓的追悼会,其实也可以算作是分赃会。蒙骜尸骨未寒,已经有无数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开始打起了小算盘。李斯看着一个个面容悲戚的高官显爵,心里冷笑,你们这些人,在别人的棺材前,流自己的眼泪,你们这些人中,到底有几人真心哀痛?又有几人不是在心中暗暗狂喜?

李斯于蒙骜,并没有密切的交往和私人的关系。他其实和那些被他冷笑的人一样,非但不哀痛,反而心中狂喜。让李斯更为关注的是,蒙骜死后在军队里留下的巨大的权力真空。得军权者得天下,蒙骜一日不死,军权一日难收。蒙骜一死,正给了嬴政收回军权的大好时机。与此同时,嫪毐和吕不韦也是对军权虎视眈眈。至于嬴政到底能收回多少军权,就要看嬴政的决心、智慧和勇气,也许,还要再依靠那么一点点运气。

第十二章军权之争2、葬礼之上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再英勇无敌的将军,终究难逃一败,败于光阴,败于死亡。冷酷的岁月,以它那悠然的手指,将秦国老一辈的将星渐次摘下。如王齮、麃公等人,都已先蒙骜而死。及蒙骜死,一直处于这些老将阴影下的中青年军官终于熬出头来,秦国的铁血雄军,注定要由他们来统领。这些年轻的军官,可以列出姓名的有:王翦、桓齮、杨端和、羌瘣、辛胜、卫尉竭、内史肆以及蒙骜之子蒙武等等。他们都已等待得太久,早就渴望着能在战场上统率三军,大显身手。

蒙骜的地位将由他们中间的哪一个来继承?事实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他们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那些既不拿刀,也不握枪的政治家手里。

作为军官,最在乎的自然是部下士兵的战斗力。然而政治家首先考虑的却并不是军队的战斗力,而是军队听谁的话,归谁指挥。

李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虽说自己也是军职在身,但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来作将军。况且,带兵打仗、冲锋陷阵也不是他的本行。但是,军队的问题他却又不能不关心。可以预见的是,眼前这些前来致哀的大小官员将领,一待葬礼结束,便会马上化悲痛为力量,为军权展开一场剧烈的争夺。

蒙骜死得很突然,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也出乎李斯的预料。所以,当李斯趴在蒙骜的灵柩前大哭:蒙骜将军,你怎么说死就死了之时,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李斯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暂且不去想军权归属的问题。而就在这时,在灵堂角落里的两个少年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斯见那两个少年,长者约十五,幼者约十三,皆身披重孝,当是蒙氏子弟无疑。寻人一问,原来乃是蒙骜之孙,蒙武之子。为兄者名为蒙恬,为弟者名为蒙毅。李斯向蒙恬蒙毅走去,蒙恬蒙毅急忙叩拜行礼。李斯受礼,再一一搀起。

李斯打量着兄弟二人,但见二人虽是小小年纪,却已是风神俊逸,仪表卓然。举手投足间,气度大是不凡。李斯心里暗叹:此二子,日后必是秦国栋梁之材。有道为将者三世必败,以其杀伐太多,其后受其不祥也。今观蒙恬蒙毅二人,方知此言大谬。

李斯有些气馁地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蒙家二兄弟比起来,李由李瞻实在相差甚远。在这一点上,李斯很是客观。不过作为父亲,他对儿子的不成器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有十一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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