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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斯悲痛欲绝,韩非拿出了师兄的大度,劝慰道,死有何害?何泣之有!说完,又大叫一声:“子与吾岂一世人哉!”言毕,喷血如箭,气绝身亡,时年四十有八。
李斯抱尸恸哭,他生命中的某一部分仿佛已跟着韩非一起死去。他擦拭掉韩非嘴角的血迹,心中感慨万千。杀死韩非,只需要几分钟而已。可要世间再出现另外一个韩非,却不知道要再等上几百年了。而当他回味着韩非的最后遗言,却又破涕为笑,为之神骨俱轻,飘然物外。“子与吾岂一世人哉!”诘天问地,气壮山河,这是怎样的狂妄,怎样的自信!是啊,凡夫俗子,到人间一游,没目的,没意义,有如飞鸿踏雪泥,偶留指爪而已,然后朝生暮死,与草木同寂。可是韩非,纵然肉体消灭,精神却长存不朽。这样的人,又怎会真的死亡!
李斯心思百转,不知该喜该悲。雨越下越急,而他怀中的韩非,慢慢变得冰冷。
呜呼,自古死者非一人,夫子至今有耿光。韩非论事入髓,为文刺心,成三代以下一家之言,绝有气力光焰。在韩非身后,有多少帝王,操其术而讳其迹,历千百年而不废。《韩非子》和房中术一起,成为帝王必备的两本枕边书,一用以驭人,一用以悦己。诸葛亮也曾亲自抄写《韩非子》,以为后主刘禅的学习教材。
遥想先秦之时,中国最杰出的思想家、最奔放的大脑,连绵不绝,扎堆泛滥。如此丰富的收获,仿佛耗尽了神州大地的元气,使得这样的盛况,不独空前,迄今也未曾重现。作为先秦时代的最后一位集大成者,韩非之死,标志着诸子的结束,标志着百家的结束。中国历史上最为灿烂的一个时代,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仰望先秦的天空,浩瀚无边,群星灿烂。奈何,无情的时间,最终收敛了星光,黯淡了河汉。随着韩非之死,最后一颗巨星也悄然陨落。
然而,群星熄灭,是为了留出天空,以便太阳展示他那无可匹敌的光芒。
这一轮太阳,将从西边升起,普照中国大地。
这一轮太阳,他的名字叫做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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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韩非章节终于写完了。希望是最难的部分终于过去。大家也都知道,关于韩非之死,疑点太多,说法也莫衷一是。总之,文中我按照自己的理解,作了一番诠释。个人觉得还算是讲圆了。正如杨志兄说的慈溪和李鸿章的比喻,韩非死去的最大原因,无疑是嬴政。至于初见秦的真伪,考据有很多,不重复了,许多意见还是支持为韩非所作。我所以将他设定为韩非的狱中上书,其实从初见秦的文章中可以读到,作书人十分渴望见到大王(而且他感觉他被召见的可能并不会太大),几乎愿拿性命为赌注。大概只有被逼到绝境的人才会如此。行文凄苦(当然,这个只是个人感觉),也貌似是韩非的风格。而韩非对于天下大势缺乏足够的认识,还停留在争霸时代,也是有可能之事。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文章的进行。
韩非章节,大家当小说读的话,应该比较通顺。而和历史上对于韩非之死的解释相比,文中也自有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在内。比如引用八经、天地之数,镜无见疵之罪等,就我阅读所及,应无人提出过。李斯和韩非的感情,估计会有许多的争议,这个没办法,古人已远,实在说不好。我只好主观一下了。再说了,个人的一点私心,不能这么早就把李斯写得太恶劣。男一号一般不能太坏。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希望接下来可以轻松些了,毕竟史料多了。
今天没有了,大家晚安。
第两百四十部分
长久以来,在神州大地上,同时存在着七个国王。“七”也许是很多人的吉祥数字,但绝对不是嬴政的。这时的嬴政,他的吉祥数字只能是一,独一无二的一,一统天下的一。
灭亡六国,先从哪家开始呢?嬴政在思考这个问题,韩王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自从韩非死后,韩王安开始不安,时刻担心着韩国成为秦国扫平天下的第一个祭品。可是,马善被人骑,国小被人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张让建议:“不如向秦国俯首称臣,可为韩延数年之命。”韩王安道,“韩秦同为诸侯,岂有称臣之理?”张让道,“王虽一时称臣于秦,为韩王不变也。保全社稷,再徐观天下之变,也不失为一策。”韩王安一听有理,于是向秦国纳地效玺,请为籓臣。
韩国既已臣服,秦国的兵锋,自然便直指老冤家赵国了。
嬴政十五年,秦国再次伐赵。《史记》记载:大兴兵。可见,此次起兵的规模远超过往,大有一举吞并赵国之意。秦军兵分两路,一路抵达鄴城,一路抵达太原,先后攻克狼孟、番吾。
名将李牧再次临危受命,对秦军的进攻给予了强硬回击。秦军不能取胜,无奈撤退。李牧虽然赢得了这场赵国保卫战,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
这一年另有一事可记。燕国太子丹,小时候曾和嬴政一起在赵国作人质。等到嬴政登基成了秦王,太子丹还是在继续作人质,只不过东家从赵国换到了秦国而已。嬴政时常轻薄太子丹,并不加以礼遇。太子丹大怒,乃易服毁面,为人佣仆,赚出函谷关,逃归燕国。在森严的看护防备之下,太子丹仍然选择了逃亡,充分表现出了他的冒险气质。然而,这事他作得并不地道。他既然代表燕国,在秦国为质,即使受了侮辱,也只能为了国家利益而忍耐,万万不该私自逃跑。堂堂太子,如此求一身之快,欲置国家信誉于何地?按理,他老爸应该再把他捆回来,向秦请罪才对。无奈老燕王爱子心切,居然也听之任之,留而不遣。
秦国本可以太子丹私自逃亡为借口,加兵于燕,讨伐其不义。但秦国却仅仅作了象征性的抗议而已。统一六国的时间表已经制定,岂会因为一个人质的逃亡而轻易改变!
嬴政十六年,秦国加兵于韩。韩王安无奈,只能剜肉医疮,割地求和。九月,秦国接收韩国南阳之地,以内史腾为假守。
这一年,秦国初令男子书年。这相当于是今天的人口普查,很明显,此举是在为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作准备。
这一年,赵国虽然没有遭遇秦兵,却依然损失重大。代地地震,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大半坍塌,大地裂缝最宽处达一百三十步。
嬴政十七年,内史腾攻韩,俘获韩王安,尽纳其地,命名为颍川郡。韩国就此灭亡,东方诸侯已经六去其一。
这一年,赵国边境依然太平无事,可老天再度和他们作对。国内大旱,颗粒不收,全国大饥,人心浮动,谣言四起,道:“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
这一年,华阳太后薨。还记得她吗?这个改变了嬴政全家命运的女人,这个改变了天下命运的女人?
嬴政十八年,秦国再次大兴兵,目标还是直指赵国。秦军经过了两年的精心准备,加上赵国连续两年遭受天灾,民心低落,国力衰弱,此长彼消,是以对此一战,秦国上下皆信心满满,视为灭赵之战。
秦军兵分三路,王翦率上党秦军,直下井陉;杨端和率河内秦军,攻邯郸;羌瘣率另一路秦军助战。赵国方面,也是尽遣全国男丁,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数编入军队,以李牧、司马尚为将,抵抗秦军。
只要有李牧在,赵国军队就有了主心骨,其顽强的战斗力就不容小觑。王翦和李牧接连数战,皆不能取胜,佩服之余,也起了英雄相惜之意。
两军对峙数月,相持不下。王翦知赵军饥饿,于是派人送肉酒与李牧。李牧食之不疑。王翦再传书李牧,道:“知赵乏粮,愿与君持久。”
李牧回书也不示弱,道,“固所愿也。”
就在王翦准备拖垮赵军之时,咸阳传来急诏。王翦读罢诏书,脸色大变,掷书于地,怒道,“军国大事,岂可如此轻易儿戏?”
第两百四十一部分
当嬴政还是个孩子时,他便从未对任何事低过头,从未失去“一切皆可掌握”的自信。然而,当他业已成为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秦王,他却第一次感到有心无力,第一次陷入一种无法克服的恐惧。
咸阳甘泉宫,太后赵姬忽起重病,太医说了,怕是捱不了多少日子。嬴政望着母亲那苍老的病容,心如刀割,天,她还不到五十岁呀。
嬴政必须为母亲做些什么,他要让母亲含笑而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心愿是母亲没有满足的呢?是的,母亲还有仇没有报。当年他们母子两人在邯郸相依为命之时,受尽了赵人的侮辱和欺凌。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所以,嬴政这才传下诏书,对王翦的拖延战术表达了强烈不满。太后来日无多,必须赶在她死之前,攻破邯郸,以仇人的血,为她告慰送行。
嬴政以私怨加于军国大事之上,强迫王翦速战速决,自然让王翦大怒。怒完了,却也只能从命。
秦军主动出击,李牧正求之不得。两军混战,秦军大败。王翦仓皇收兵,闭营坚守。同时驰书咸阳,道,“为李牧尚在,赵国非急切所能下也。”
嬴政大怒,当即便想临阵换将,撤了王翦的将军之职。李斯谏道,“李牧天下名将,赵国栋梁。李牧一去,赵国之亡,只在朝夕之间。臣有一计,可使李牧不得再为赵将。眼下姚贾正出使在赵,可使其如此如此,事必济也。”嬴政转怒为喜,点头称善。
不几日之后的邯郸,姚贾登门拜访郭开。郭开称得上是秦国的老朋友了,两人寒暄已毕,姚贾忽献重金,郭开愕然道,此是为何?
姚贾道,听闻赵王欲以他人代李牧为将。愿君往见赵王,打消其换将之意。
郭开乃是赵王最宠信的大臣,心想,没说要换李牧啊,谁都知道,李牧一换,赵国也就算完了。姚贾作为秦国使节,如果我们真要换掉李牧的话,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可是,他却偏偏不希望我们换掉李牧,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不换李牧,莫非对秦国有什么好处?我郭开可是个聪明人,你姚贾是骗不了我的。
果然,当晚,姚贾的一名随从秘密求见郭开,叩头出血,道,臣本赵人,今见家国危亡,不敢不言。李牧已与秦私自讲和,约定破赵之日,秦王以代郡相封。因此,姚贾方才不惜重金,求君为李牧保住赵将之位,明君不可不察。
郭开盛怒之下,拍案而起。好你个姚贾,我就知道你背后另有阴谋。于是重赏随从,连夜晋见赵王迁,道,李牧、司马尚欲反赵投秦,请大王立下决断。
赵王迁大惊。李牧是赵国最后的屏障,赵国的精锐部队全都掌握在他手里,一旦李牧投降秦国,那赵国就只有死路一条。赵王迁忙问计,郭开道,“大王可火速传旨,召李牧、司马尚回邯郸,以赵葱、颜聚代领二人之职,以抗秦军。”
第两百四十一部分
赵葱、颜聚到得军中,传赵王之旨,命李牧交出符节。李牧奋然道,“两军对垒,国家安危,悬于一将,虽有君命,吾不敢从!”
赵葱拔剑,大喝道,“将军欲抗王命乎?”
李牧的门客见赵葱态度倨傲,当场便欲格杀之。李牧止住,叹道,“赵王疑我谋反,我杀二人,拒不受王命,知者以为忠,不知者反以为叛,适令谗人借为口实。”于是取兵符授与二人,道,“国事拜托二君。善自为之,毋负赵国。”说完,一骑绝尘而去,竟不回顾。
郭开畏惧李牧投秦,乃遣力士急捕李牧,得于旅人之家,乘其醉,缚而斩之。可怜一代名将,就此含恨凋零。
闻知李牧被杀,赵军营中哀声一片,尤其是那些曾和李牧出生入死的边兵,更是痛哭泣血。哭声远传秦营,王翦叹道,“此必李牧死也。百战名将,不死沙场,悲哉。”命军中为李牧设灵,亲自拜祭。赵军闻之,愈赞王翦之重义,愈恨赵王之昏庸。
赵葱、颜聚哪里是王翦的对手!秦军再出战,赵军大败,赵怱军破,颜聚亡去。赵国主力就此歼灭。
嬴政十九年,王翦、羌瘣乘胜追击,攻破邯郸,生擒赵王迁。赵国至此灭亡,东方诸侯六去其二。
赵国的灭亡,意味着秦国向统一天下的目标迈出了突破性的一大步。嬴政驾临邯郸,故地重游。这座都城,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初九年的地方。可是,他对这里没有爱,只有恨。曾经,邯郸带给他的都是苦难和耻辱的回忆。而现在,他以征服者的姿态回归,邯郸匍匐在他脚下,任他予取予求。
复仇在我,我必报应。那些侮辱过他们母子的仇家,如今安在?即使他们中的某些人已经死去,可是他们的子孙还在!在秦军的满城搜捕之下,嬴政母子的仇家尽数缉获。等待他们的,是被活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