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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3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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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半天,医生才从内室里出来,后面跟着他的小徒弟,背着一口药匣。张柬之赶紧迎上前去,拱手道:“文先生,老夫这个侄儿的伤怎么样了?”

因为事关重大,张柬之没有对医生说出杨帆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一个侄儿。

文先生比张柬之还小着二十多岁,将近五十的年纪,貌相还要年轻些,看着只有四十出头。一见刺史动问,文医士忙欠身还礼道:“使君不用担心,令侄眼中所溅石灰不多,文某已经帮他用菜油洗过,又敷了一些草药,想来双眼是不会有大碍的,只是如今双眼被灼伤,又红又肿,暂时不宜视物。”

张柬之听了,顿时松了一口大气,文医士又道:“他背上的伤也不要紧,没有伤到要害,已经包扎好了。至于那个更小一些的孩子,眼睛被泼中的石灰比他还少,略作冲洗,再多歇息一下就好。”

张柬之欣然道:“来人啊,快取两枚银饼子来,作为文先生的诊资。”

文先生赶紧道:“使君不可,这诊资太重了。”

张柬之道:“嗳,文先生能保住我那侄儿的一双眼睛,两枚银饼子又算得什么。”

管家取了银饼子来,张柬之又道:“管家,替我送文先生离开。文先生,老夫要去看看侄儿的伤势,就不送你出去了!”

“留步。留步!”

文先生连连供手,随着那管事走了出去。

内室里。杨帆脸上缠着几圈绷带,正用手摸着家具,缓缓移动着身子,忽然听见脚步声响,便转过身来。张柬之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道:“元芳,你不用担心,文先生是此地名医。他说你的眼睛不会有事,歇养两日就好。”

杨帆冷静地点点头,道:“晚辈已经听文先生说过了。张公放心吧,我自己也有些感觉,伤的应该不重,只是有些灼伤而已。”

杨帆还年轻,二十出头便做到刑部司正堂。比起眼前这位六十三岁还蹲在县衙里做二把手的张柬之不知强了多少倍,可谓前程无量,如果他双眼突然暴盲,一切都要成空,换作任何一个人也承受不了这种刺激。

当初杨明笙双眼暴盲后,那种激烈的反应和扭曲的心态。才是正常的反应。如今杨帆竟这般镇定,张柬之不禁暗暗钦佩。

杨帆问道:“可曾抓到了凶手?”

张柬之道:“元芳那一拨,将那刺客泼来的石灰反拨回去,他自己的眼睛也被石灰泼中了,只能束手就擒。方才老夫已经审过他,此人说他叫柳君АS朐急臼蔷墒叮诼逖粼泄欢味髟梗俊�

“柳君В俊�

杨帆侧着头想了想,有些惊讶地道:“是他?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他!难怪……”

张柬之道:“方才文医士的一个弟子已经帮他用菜油洗了眼睛,只不过溅入他眼睛的石灰太多,这个人……已经瞎了。”

杨帆沉默了一下,问道:“张公准备怎么发落他?”

张柬之道:“杀官形同造反,当诛!不过,他行刺你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行刺,当流刑。”

张柬之苦笑一声,又道:“只是……本地已是偏州,还能发配到哪儿去?如今也只好一直关在牢里了。”

杨帆道:“也好!否则,他已瞎了双眼,怕是要活活饿死在外面了。”

杨帆思索了一下,又问:“他似乎还有一个同伙?”

张柬之道:“不错!据柳君Ы淮环⑴浯说爻渚诼螅懔粼诹舜说兀尤肓艘桓鲎ㄔ谖页胪罗浞仿艚宋镒实耐呕铮妨旖兴韭聿灰伞K韭聿灰梢丫拥簦戏蚺扇思┎读恕!�

杨帆点点头道:“有劳张公!”

张柬之道:“你先休息一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看……与黄御史讨论流人谋反一案的事是不是押后一下,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杨帆道:“不必!只是眼睛伤了,又不是嘴巴哑了!不能给他时间做手脚,张公还是按原定时间安排吧。”

张柬之轻叹一声,道:“好,那老夫马上去安排,你先歇息一下!”

张柬之从杨帆房中出来,到了前厅,招手唤过管事,低声问道:“那个司马不疑的下落可曾查到了?”

这管事是他上任时带来的家人,乃是自幼照顾他起居的心腹,闻声忙道:“嵬州城一共就这么大,那司马不疑还能跑到哪儿去?如今已经查到他的下落了。”

张柬之有些意外地道:“这么快?想不到本州州判还有些手段。”

管事轻笑道“阿郎你一连免了五个县的县令,威名已在嵬州传开。那些胥吏耳目最是灵通,阿郎刚一回来,他们几乎就全知道了,现如今战战兢兢,唯恐阿郎寻他们的岔子,办事敢不卖力?

再者,杨帆是钦差,钦差若在此地被人刺杀,皇帝震怒,追究下来,阿郎大不了免官回家,他们可是一定会被砍头的,这些地头蛇平时只是不做事,一旦做起事来,地方上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张柬之颔首道:“这就是老夫想收服他们,而非罢黜的原因了,如果没有手段只是一味听话的人,如何帮助老夫治理地方?你叫他们盯住那个司马不疑,但是不要抓他。”

管事有些奇怪,问道:“此人竟敢刺杀钦差,罪大恶极,阿郎为何不抓他回来,莫非……他还有同党?”

张柬之摇头道:“他若还有同党,也不会这般狗急跳墙了。老夫留着此人另有用处,记住,不能杀、也不能抓!”

第五百一十三章成不了佛

这一天,黄御史觉得很憋屈。

早晨起来的时候他还很愉快,桃源洞里磨了一夜的“杀人剑”,一早起来神清气爽,本打算一鼓作气,在流人身上再耍耍威风,再现昨夜桃花朵朵开的盛况,不成想一剑劈下去,愣是劈出个敢跟女皇叫板的愣头青。

好在他有圣旨在手,罗书道那老滑头不敢不屈服,可是张柬之刚被踢到一边,居然又蹦出个同样揣着圣旨的杨元芳来,黄景容没咒念了,愤愤地回到都督府,午后刚刚煮上一壶酽茶,还没顺顺心气儿,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就扶着杨帆寻他晦气来了。

乍见杨帆蒙着双眼,黄景容很是惊奇,待他得知杨帆竟然遇到了刺客,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唯一叫他遗憾的是那刺客刀子歪了一点儿,没有真把杨帆捅死。不过看着杨帆那倒霉样子,黄景容还是很高兴。

可惜他愉快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又被杨帆和张柬之喋喋不休的质问和罗书道墙头草的恶劣表现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杨帆在刑部待了那么久,于司法程序了如指掌,虽然他眼睛不方便,可此刻却并不需要眼睛,只要他的嘴巴还能说话就够了。

杨帆从法律程序上一一质询,黄景容根本就是暴力执法、草率结案,只想着能有一套圆满的说辞叫皇帝满意就行了,哪想过会有人来质疑他问案的过程,他的审讯和结案过程漏洞百出,对杨帆的质询根本无从招架。

张柬之做县丞多年,如今身为一州刺史,掌管一州行政事务,司法上面也不是外行,不过有杨帆质疑这方面的问题,他就着重讲述流人在本地是如何的安份守己,列举流民的人数、尤其是其中男女老幼的比例,以此证明指证他们造反是何等的荒谬。

杨帆和张柬之咄咄逼人。罗书道则一如既往地划水打酱油”

“嗯!我也觉着这嵬州没什么好留恋的,咱们家的生意,大部分到了姚州一样可以做,而且有头人的照顾可以做的更好,鱼市街上那几个摊子兑掉就是了,咱们就一个女儿,搬过去还能时常见到她……”

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回了大院。

都督府里,黄景容沉着脸色,也在吩咐他新收的两个小妾:“赶紧收拾东西,咱们要走啦!”

两位姑娘见他脸色阴沉,不敢多说,急忙回到内室,匆匆收拾东西。

黄景容负着手,在厅中踱了几步,心中越想越恨,忍不住骂道:“老夫真是流年不利,出京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是我被这个瘟郎中给盯上了!哼!老夫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有本事你就跟着老夫走遍剑南!”

黄景容想的得意,狞笑起来:“老夫还就跟你耗上了,你若一直盯着老夫,御史台那班同僚在其它各处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到时我御史台东山再起,重新得到陛下的信赖,再慢慢整治你这不识时务的小子!”

老黄在嵬州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嵬州又出现一位钦差,而且和上一位钦差不合的消息,民间百姓毫不知情,但是那些官员和土司头人们却一清二楚,于是黄景容立即门前冷落车马稀,所有人都观望着风色,等着两位钦差分个高下。

高下其实不用分,第一回合黄景容就落了下风。如果这是在京里,或者是由御史台的人控制的地盘,他还可以用屈打成招、人为炮制的手段制造一些谋反的证据,可这是嵬州,他在这儿唯一的倚仗就是圣旨,杨帆一来,这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人杀不得,礼收不得,集齐西南各族美女的梦想也破灭了,他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所以,黄景容果断决定走人,他知道杨帆的目标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御史台,如果杨帆一直盯着他,他就拉着杨帆巡视整个剑南道,最后获胜的还是御史台。

眼下在嵬州他已威风扫地,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打算下一站去姚州。杨帆眼伤未愈。一时半晌恐怕追不上来,他早些赶去或者还可以多捞些好处,而且姚州那边被发配过去的流人也比较多。

想到堂堂钦差,竟被人逼得这般狼狈,黄景容心头更恨,忍不住恶狠狠地咒骂道:“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杨帆,但愿你的眼睛就此瞎掉!”

杨帆此时正在刺史府的后花园里散步。这里林木葱郁,光线柔和,正适合他此刻的状态。他的眼睛还是有些红肿,不过已经不影响他的行动了。想起来,杨帆还真是有些后怕,如果他的眼睛真的瞎掉……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世上永远不乏离奇搞笑的死法,晋景公掉进厕所淹死;罗马执政官法比斯被羊奶中的一根羊毛呛死;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更加悲剧,被天空中飞过的鹰抛下的一只乌龟活活砸死……

一个技击高手,在毫无防备之下,当然也能被人算计。杨帆如今已经做了官,却一直保持着江湖人的习气,做事喜欢独来独往,这时他真的有些后怕了。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他有他的女人,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

想到他的孩子。杨帆心中便一阵温暖,仿佛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浑身暖洋洋的。当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紧紧绷起的肚皮,感受着她腹中孕育的小生命时,那种激动真的是难以言表。

当他知道御史台以杀戮妇孺自重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来了,尽管困难重重,尽管他明知这是违背皇帝意愿的。这其中,为官一任的想法只占了他动机的十分之一,因为童年时期相同的际遇而产生的同情占了十分之三,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

当他即将拥有一个延续了他的血脉的小生命时,他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当他听说御史台的那群酷吏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时,他真的愤怒了,他无法想像,那些酷吏同样有妻有子,为什么就能冷酷地举起屠刀。

脚下一只虫子正在蠕动着努力爬过那条小径,杨帆抬起腿,从它身上跨了过去。感受着温暖柔和的阳光,呼吸着林中清新的空气,想着他未出世的孩子,杨帆的心莫名地柔软起来,以致这一刻,他像佛一般慈悲。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杨帆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司马不疑”这个名字传进他的耳朵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司马不疑胆子可真大,竟敢行刺钦差。”

“嗨!他只是倒霉罢了,如果他早知道钦差的身份,就不会下手了。”

“还没抓到他么?”

“当然没抓到。如果想抓,一定抓得到,问题是那些人会认真去抓么?你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说他从吐蕃运来珠宝和氆氇、藏刀、熊胆,麝香,这些东西谁买得起?又是谁提供瓷器、丝绸给他卖去吐蕃?本地那些豪门大户需要他,哪会真的抓他。”

“不会吧,我听白捕头说,那个司马不疑本来藏身在鱼市街陈氏鱼档,他们得到消息去抓人的时候却被他溜走了。”

“算了吧,那都是唬人的,你真信?不要说他们不会抓人,如果阿郎想去抓人,人马还没出府门,他们就能赶去报信,真要把他抓起来,回头也得被那些人悄悄放掉。咱们阿郎一个外来户,还不任由他们摆布。

如今那司马不疑还好端端地藏在那儿呢,有人抓么?我今早去买菜时听市上的人说,那个司马不疑已经放出话来,说钦差是朝廷的人,他动不了,可他一定会用坏他好事的那个孩子全家人的人头,祭奠兄弟们的亡灵。”

杨帆站在树后,静静地听着刺史府的两个家人聊天,一抹杀气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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