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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4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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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一旦厌恶了一个人,是连表面上的客套都不讲的,立即接下了李昭德的自劾,下旨贬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李昭德为岭南西道钦州南宾县尉,让他到广西十万大山上任。

接到女皇的旨意,李昭德就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怔怔地坐了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吩咐家人收拾行装,准备走马上任。

这时候,弹劾他的奏章未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这时候已经没有武三思的人或者太平公主的人暗中推波助澜了,而是文武百官对李昭德的积怨如泄堤的洪水,终于来了一次大爆发。

雪片般的弹劾奏章不断送到武则天面前,这些奏章因为是弹劾官员,上官婉儿无权处置,全都是交到武则天面前,由她亲自拆阅,武则天是越看越怒,昨日还是她赞不绝口的股肱之臣,今日怎么看都是要命的毒瘤。

为李昭德辩解、申诉的奏章并非没有,但是早已湮灭在这雪片般的弹劾奏章之中,李昭德还没打点好行装准备到十万大山去上任,女皇又下一道圣旨,罢李昭德南宾县尉之职,流放岭南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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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公子觉得他那一头乌黑油亮的让女人都要羡慕三分的头发快要熬白了。

朝中一系列的变化,他完全看不懂。

并不是姜公子拙于智计,而是朝中发生的这一切,实在不可能和杨帆应该做的事有任何正面联系。相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风波对杨帆只有害处,并无一丝好处。

杨帆把他初筛的名单报上去后,里边没有几个世家子弟,反倒以李昭德一党和武三思一党占绝大多数,这份名单激发了武承嗣的强烈反弹,连内廷的张氏兄弟也大为不满,于是他们相继展开了对李昭德的反扑。

武三思之所以没有成为他们的反击目标,是因为武三思是武则天的亲侄儿。对武承嗣来说,壮大武三思一党,于他是一大害,但是对武则天而言,只要是武氏家族的力量壮大,对她就有利,她乐见其成,攻击武三思效果不会太大。

结果李昭德又不擅于经营自己的势力、他那看似强大的政治根基,早就被他强直跋扈的个姓给破坏殆尽。这棵大树看着高耸入云,里边却早就被虫子蛀空了,风一吹就倒了,如此一来,杨帆怕也少不了一个池鱼之灾,他究竟想干什么?

姜公子苦思良久,反复推敲,却始终无法判断杨帆的真正用意,眉心不禁越蹙越深。

他不知道杨帆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他不可能这样坐视,无论如何,这个机会是不容错过的。

想到这里,姜公子轻轻展开双眉,抬头对袁霆云道:“让高文弹劾杨帆!”

袁霆云大为兴奋,公子终于决定出手了,他重重一点头,马上向外走去。

高文是御史右台侍御史,卢家培植出来的人,姜公子被罢黜后,由显宗控制的官场人脉全被杨帆接手,虽然姜公子自负骄傲,不肯向家族求助,但是很多时候,他都不能不动用卢氏家族苦心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

每个庞大的家族,最重要的资产之中,都有一份只能由当家人亲手掌握的花名册,就像《教父》中的那些黑道领袖锁在最隐秘的保险箱里,直到去世才传承给继承人的那份最大的政治遗产。

那份名单上的人,要么是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要么是真金白银多年来喂熟了的,要么是基于利害关系建立的秘密盟友。卢老太公很宠爱这个长孙,却也不敢把家族的资源任由他挥霍,返回范阳之后,他从花名簿上只抄下了三个人的名字交给姜公子,这个高文就是其中之一。

姜公子不能等下去了,他要派人试试水,看看杨帆如何应对!

杨帆侧卧在宽大的罗汉床上,跟他的宝贝儿子难得地享受了一次父子独处的时间。

罗汉床上,中间的床桌已经撤去,杨念祖就躺在他身边,很不老实地又蹬又抓,很快就抓到了老爹腰间的玉佩,脚蹬着老爹的胯骨,硬是把身子侧了过来,小嘴嚅着泡沫,冲他老子咧开了嘴巴,很开心。

杨帆拿手帕替他擦去嘴角的泡沫,杨念祖很不耐烦地扭头。

“小子,你还有个小姐姐呢,想不想她?”

杨念祖又努力地嚅出一团唾沫,涂到刚擦干净的粉嫩唇瓣上,向他老子胜利地微笑。

“乖!”

杨帆的手指轻轻刮过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声音低沉下来,目光变得非常感姓:“儿子,你爹也有一位阿姊呢,是你的姑姑,亲姑姑,你姑姑很漂亮、很温柔,也很疼你爹,可惜……你姑姑走的早,永远也不能疼你了!”

杨帆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眨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泪痕,对还不懂事的儿子低声说道:“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在你的身上,阿爹一定把你阿姐找回来的,你说是不是?”

杨念祖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瞪着他的老爹,啊啊地应和了两声,咧开嘴又笑。

杨帆也笑了,轻轻拍拍他的小屁股,宠溺地道:“你呀,真是个傻小子!你老爹刚刚做的大官马上就要丢了,要倒大霉了呢,你还笑?”

杨念祖小嘴咧着,笑意牵动着他的脸蛋儿,整个面部曲线都向上扬起,笑的更开心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风波起

在李昭德流放岭南的消息传开之后,南疆入选官员的名单也终于公开了。这都得力于李昭德办事的效率太高了,用谁不用谁,他心中早有腹案,杨帆的候选名单一到,他就马上圈出了属意的人选……结果,他又多了一条罪名。而南疆入选官员的名单一公布,侍御史高文便弹刻天官府在南疆选官一事假公济私,呼朋结党、瓜分公器、肆无忌惮。这一次,矛头直指杨帆。

李昭德在的时候,他就是那棵最高最大的树,树大招风,所以所有的风波都是向着他去的。李昭德倒了,杨帆这棵小一些的树便暴露出来,成了别人新的进攻目标。

但是,杨帆是一棵小一些的树,不是李昭德那棵大树上的一只猢狲,他的根系还连着武三思,因此满朝文武都把高文对杨帆的弹劾看成了武承嗣的一次试探:二武之争,又要开始了么?

因为这一层担心,所以众官员没有忙着站队,他们想再看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看梁王和魏王之中,皇帝更偏袒哪一个。

其实这件事魏王也在纳罕,因为高文不是他的人。

杨帆一手托两家,倒了一个李昭德,还有一个武三思,所以武承嗣并不想忙着动他。李昭德已经倒了,但是李昭德虽然刻薄成姓,却也并非没有一个心腹亲信,武三思正忙着筹备力量,要一鼓作气,把李昭德的余党从上到下一层层的清洗下来,现在还轮不到杨帆呢,结果高文的举动把这整个进程都提前了。

杨帆是郎中,还没有站殿参朝的资格,因此高文弹劾他的时候,他并不在朝堂上,他是朝会之后才听说的消息,而且是刑部陈东派人给他送来的消息,他之所以没有听到正面的指控,是因为武则天收下了奏疏,却没有当廷做出任何批示。

姜公子从眼线那里收到的消息说,杨帆得知被人弹劾后,神色如常,举止从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但是紧接着他的另一个眼线又送来消息,午后未时,杨帆离开天官府,先去了一趟梁王府,接着独自去了温柔坊,在温柔坊档次最高、年代最久远的青楼“温柔乡”,请这一代的当家头牌温柔姑娘抚琴侍酒,黄昏时分才醉醺醺地离开。

姜公子结合杨帆此前的种种怪异举动,根本不相信这是杨帆故作镇定、实则慌张的一种表现,反而更加认定杨帆必有阴谋,由不得他更加谨慎,但他还是不知道杨帆的目的何在,究竟想干什么。

杨帆这么做,根本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其他文武百官看的。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他们会怎么看呢?

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在他头里弹劾杨帆了,消息传来时,他颇为焦急。好在侍御史高文的弹劾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皇帝态度暧昧,并没有惩处杨帆的意思,赵乾才安下心来。

第二天傍晚,独孤阀主的人终于把他需要的最后一批资料送来了。有一个潜势力庞大的世家在背后支持真好,如果不是独孤世家的支持,以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搞不到这么多充足的罪证,如果想弹劾,只能像高文一样用些不痛不痒的言辞,可他不是御史,又没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如今铁证在手,赵乾终于放心了。

赵乾又是一夜未睡,书房的灯一直亮到雄鸡啼晓,东方大白,则天门上的钟声响彻全城。

当他终于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两眼都是血丝,但是他的精神无比亢奋,他连早饭都没有胃口吃,便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朝会进行到大半,主要议题均已结束的时候,坐朝太久已经颇显疲倦的武则天已经精力不济,有些昏昏欲睡,这时站殿太监听小内侍传报了几句话,立即走到她的身边,躬身道:“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乞请陛下允其上殿,露章面劾!”

“哦?”

武则天精神一振,她大半辈子都在与后妃、与外臣、与天下斗的阴谋诡计中度过,对告密、告状一类的事情似乎已经养成了一种近乎癖好的兴趣。她马上吩咐:“宣他上殿!”

执礼太监身子一旋,朗声宣布:“陛下有旨,宣天官府司封郎中赵乾,上殿见驾,露章面劾!”

站了大半天已经颇觉疲惫的满朝文武都是心中一凛,封建王朝,除了天子不可冒犯,只可谏言,不能弹劾,自皇太子以下人人都可弹劾,这又是谁要倒霉了?

候在殿外的赵乾听到那似从九宵之上传来的声音,立即举步向殿上走去,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去了。

虽然他早就习过觐见天子之礼,但是万象神宫,他还是第一次踏入,距这位女皇,还是头一回这么近!

赵乾一开口,百官就先松了一口气:“不是告我的!”

紧接着便是精神一振:“二武之争,第二回合开始了!”

可是再接下来,他们又提心吊胆了,因为赵乾告的是杨帆,所举的一桩桩罪行或丑闻,却是朝臣及其家眷的。

赵乾弹劾杨帆,罪名远不及高文说的那么严重,也没有那样的赤裸裸。他弹劾的罪名不是“呼朋结党、瓜分公器”,而是“玩忽职守、懈怠公务”,这往轻里说就只是一个为官的态度问题甚至能力问题了。

但是,赵乾没有像高文那样洋洋洒洒,下笔千言,说得慷慨激昂,却没有多少实证,赵乾不说空话,只举实证。

为了证明杨帆玩忽职守,赵乾对入选人员逐一点评,俱有实例。官员们当然不是个个都有把柄可抓,也不是个个都有把柄泄露,但是问题是杨帆是先查他们有没有把柄,再把有把柄的千方百计地塞入备选名单的,那还有什么说的。

一时间,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赵郎中在朝堂上大出风头,天官府的尚书、侍郎目瞪口呆,左右御史台的官员因为赵乾比自己还要专业、还要有力的弹劾证据而羞愧不已。

“原鄂州刺史杨瑾宣,是因贪墨入罪,被免职赋闲,本不应再予录用。而且臣察杨瑾宣赋闲之后并不安份,其侄杨七与邻居因琐事争斗,殴伤人命,本应判处绞刑,杨瑾宣上下运作,干预司法,仅判流戍之刑。可是仅仅一年之后,这本该流放姚州的杨七,便又招摇于洛阳街头,如此为人,岂能为官一方?”

赵乾上殿时手软脚软,心跳如雷,这时一旦开口,却是神情震定,铿锵有力。不做出头鸟,如何登枝头,这就是一次政治投机,就是一次赌博,没有胆子,干脆就不要入局。赵乾出身贫寒,没有人脉。姓情孤僻,少有朋友。但是他有胆!

“中书舍人林曼霜,家有二子,姓情顽劣,不思进取,专喜斗鸡走狗,才学平庸之至,在国子监就学时尽人皆知。可他两个儿子居然皆中明经,成为进士,朝野早有非议。而今,林曼霜二子皆得入选南疆官吏,臣请陛下调阅这两人中举的试卷,亲试其才学,若名实不符,不但他们做不得官,林曼霜亦当受到严惩!”

这些人都是有做官的资格但是一直没有空缺让他们上任的候选官,或者是一直担任闲职的官,要找他们政绩上的毛病殊为不易,但是赵乾所说种种,偏偏与他们做官有着莫大的干系,足以作为他们不配作官的证据。

赵乾一口气指证了七八名官员的毛病,长长地吁了口气,缓和了亢奋的情绪。满朝文武的心却还悬在那儿,谁都看得出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可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将要说谁。

终于,赵乾朗朗的声音再度响起:“太常少卿裴真,垂拱三年七月父亲过世,去职丁忧,永昌元年十月回朝复职。”

赵乾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载初元年三月,裴真生一子!”

这两句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满朝文武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得益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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