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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金海道:“金海是您的幕僚,如果一味恭维说好话,那就有负公子的信重了,该说的话金海必须得说。试问公子您刚刚进入继嗣堂的时候,可曾有过对抗‘姜公子’的想法么?”
沈沐微微一怔,脸色沉下来。
蓝金海道:“许多事情,最初并不是一个人本来就存了什么念头,但是随着他的势力的发展、利益的需要,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变化,这不仅仅取决于宗主一个人,而是取决于宗主和追随宗主的所有人。
显宗一直不忿隐宗后来居上,这一点宗主您不否认吧?如今显宗的种种作为,已然激起我隐宗属下诸多不满了,宗主若放任显宗这么下去,不作防范与反击,卑职只恐……当日姜公子故事,会重演于公子身上。”
沈沐的身子倏然一震,当初是姜公子赏识他,把他引入继嗣堂,并提拔重用起来的。但是随着发展,渐渐有一批人聚拢到了他的身边、有了自己的心腹、有了自己的势力,一切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时他并没有反叛姜公子的想法,但是随着姜公子的打压、排挤、制衡,随着身边人不断遭受委屈、发泄牢骚,不知不觉他便走上了与姜公子对立的道路,直至水火不容。
这一幕,真的会重演么?
古往今来,一个个王朝中,反复上演着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故事,是不是都因为同样的原因?是不是人在江湖就一定身不由己?是不是权利之争中要么甘心雌伏,否则就只能有我无你?是不是他对显隐互易的设想有着太多的一厢情愿?他和杨帆,终究要一山难容二虎么?
沈沐静静地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吩咐道:“显宗在河北道捞过界了,不妨还以颜色,将他们挤出去,但是……不可动用武力。你把卢老太公过世,卢宾之遭永久软禁的消息先报与杨帆。我再了解一下详情,择机与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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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金海因为显宗的强势崛起和对隐宗势力渗秀侵犯而心生警惕,苦谏沈沐的时候,张柬之等人也渐渐听说了皇帝频繁出入梁王府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劝谏李显了。
最初武三思频繁出入后宫的时候,张柬之等人并不清楚李显已先行拜访过武三思,还以为这是武三思眼见李唐得势,蓄意巴结,所以他默许了桓彦范的计策,以谗言诋毁武三思与韦后私通。
这么做其实不甚光彩,而且中伤武三思的同时也败坏了皇后的名声,难免会让皇帝声誉受损,不是忠臣所为,不过他们对韦后垂帘预政、扩张国戚势力的举动极为不满,正想把韦后也拉下马,大义所在,也就成大事不拘小节了。
可是听到皇帝频繁造访梁王府,张柬之开始觉得桓彦范的计划未必能够成功了,梁王出入皇宫,你造谣说他和韦后私通,皇帝私幸梁王府那又作何解释?难道说皇帝和梁王妃私通不成?
而且造谣的目的不是为了搞臭武三思,而是想籍此激怒皇帝,从而令皇帝疏远武氏,最终达到削弱甚至铲除武氏的目的,从而再立新功,到时朝堂就是功臣党一家之天下,把国戚皇亲势力扫荡于外了。
然而,既然是皇帝先向武氏频频示好,武三思才奉皇命入宫,这谣言还能达到应有的效果吗?皇帝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而且皇帝很清楚是谁对武家必欲除之而后快,一旦疑心到他们身上,会不会弄巧成拙?
尤其叫人担心的是,皇帝如此亲近武氏究竟目的何在?难道……皇帝要兔死狗烹,对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功臣们下手了?
直到此时,张柬之一班人还不觉得他们扶持李显登基后,大力栽培亲信,弄的鸡犬升天,又恃功自傲一手把持朝政、强迫李显做个垂拱而治的贤明之君有何不妥。
他们觉得委屈,因为他们没有不臣之心。他们栽培亲信是因为他们认为他们提拔的人都是忠于朝廷都是有真才实學的,他们提拔这些人是为了更好地为朝廷尽忠。不用自己亲近熟悉亲近的人,难道要提拔一些异己来拖后腿?
至于让天子做个垂拱而治的贤君,这正是古往今来臣子们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吗?这才是最理想的政治格局,这么做都是为了皇帝好、是为了黎庶万民好,至于皇帝本人愿不愿意……,大势所趋时,皇帝不愿意也得同意!
可现在很显然,皇帝并不甘心出现这种“大势所趋”,他不愿意按照张柬之等人的策划做个垂拱而治的圣天子,为了摆脱他们的束缚,开始寻求其他势力的支持了。
张柬之等人紧张起来,这日朝会后,功臣党的一班骨干份子没有离开宫廷,他们以各种借口赶到政事党,待武三思等一班人相继离开宫城后,他们要在五大宰相的带领上拜谒天子,犯颜直谏,诛杀武氏!
正文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漩涡
李显散了朝会回转后宫,正好韦后要去球场亭看鞠蹴,李显很高兴,也换了身箭袖要与皇后同去。虽说他身子不大好,但是特别喜欢看马球和鞠蹴,偶尔下场比划两下也是一件挺惬意的事。
李显刚刚换好衣服,内侍小海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微微喘息着禀报道:“圣人,张柬之、桓彦范、崔玄晖、敬晖、袁恕己等五位宰相率领多位大臣前来求见。”
李显打了个愣怔,这几位宰相在他面前都很强势,任何一个单独来见,他都不敢不见的,何况是五人齐至,听这话音儿,似乎不只五位宰相,还有大臣相随,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要难为他,李显心里登时有些打怵。
韦后睨了他一眼,道:“众宰相齐来,夫君便去见见吧。”
李显道:“嗯,那……朕就去见见。”
韦后听他语气,微笑道:“宰相们都是夫君的臣子,素以忠义闻名,不会为难夫君的,若有什么难决之事,夫君不妨含糊应下,回头再作理论便是。夫君若实在不放心的话,妾身与夫君同去,就在帐后听着。”
李显展颜道:“张相公等忠于国事,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们未免心切,是以常令朕有咄咄逼人之感,呵呵,朕又不愿寒了忠臣之心,说不得重话。娘子愿与为夫同去最好,见过众臣工后,你我正好同往球场亭。”
皇宫大内本是天下最神秘最神圣的所在,但恰也因此,臣子们都喜欢在宫里面收买些耳目,弄得皇宫跟个筛子似的,有点什么大事小情,总有人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
李显夫妇对身边这些丫环内侍并不都是那么信任,所以场面话说起来不免有点假惺惺的。
李显换了身衣服转到前殿,韦后带了两个贴身丫环悄然潜到屏风后面,两个丫环搬来锦墩请皇后坐下。前殿里面,一见李显,众臣躬身施礼,李显客气地道:“众卿平身,来人,给相公们看座。”
内侍搬了锦墩上来,赐了五位宰相座位,其他大臣则侍立于下,李显在御案后坐定,微笑着问道:“众爱卿,朝会刚刚散去,众卿又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张柬之拱手道:“陛下,臣等今日见驾,为的是武氏一族的事情。”
李显心中一惊,微微动容道:“武氏一族?如今有赖众臣工鼎力扶持,朝廷法度严明,天下安定,武氏一族有什么事劳动各位相公前来见朕?”
张柬之道:“陛下觉得天下已经安定了么?可老臣却觉得,这天下并不安定,随时都会倾覆啊。”
李显脸色微变,道:“爱卿何出此言?”
张柬之道:“陛下,太后**之初,宗室诸李,诛戮殆尽。今赖天地有灵,忠臣用命,扶保陛下,匡复李唐。如今太后尚在,而周之旧臣,依旧列居朝堂,武氏一族犹自封王作相,陛下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莫大隐患么?”
他们一说话必定提一提神龙政变,永远不会忘了声明一下皇帝是他们扶保出来的,李显一听心里头就觉得腻味,因此把眼皮一耷拉,没精打彩地道:“张相公此言差矣!”
张柬之还很少听李显敢当面说他错了,尤其是此刻当着这么多功臣一派的大臣,张柬之的一双老眼登时瞪了起来,不怒自威地道:“老臣敢问陛下,老臣错在何处?”
李显依旧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声调,但话语却犀利的很:“当日神龙政变诛杀二张时,武氏一族正控制着半朝精兵,试想武氏一族若不支持,朕能兵不血刃匡复李唐吗?
且梁王坐镇金吾卫,拘押武攸宜,迫使羽林卫不敢妄动,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劳,不容抹杀。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此乃为君者之大忌,这还是张相公你劝谏于朕的话,朕始终牢记心头。
想那武氏有功于国,朕岂能无所表示。五位爱卿因神龙之功得封国公、晋位宰相,对梁王难道朕就不赏反罚贬其爵禄?梁王早有王爵在身,爵位上朕已赏无可赏,也只有让他位列宰相了。梁王虽为宰相,可国事朕已尽付于众位爱卿,又何必不肯见容于他呢。”
监察御史崔皎拱手道:“先武周朝的则天大帝尚在,周之旧臣尽列于朝廷,陛下初复李唐,纵然论功行赏,对武氏一族也该戒备疏远;损抑其势,以防不测,奈何却一再私幸武氏,大涨武氏气焰,这与有功必赏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显心中愈加懊恼,悻悻然地想:“则天皇帝在位时你们在哪儿?有谁结庐隐居,做那不食周禄的大忠臣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武周旧臣,谁是武周旧臣,不就是你们的政敌么?”
可这话他也只敢放在心里发发牢骚,因此敷衍道:“崔爱卿,梁王是朕的亲家,朕的爱女是梁王的儿媳,朕私幸梁王府,这只是亲戚之间的走动,崔爱卿何必危言耸听呢?”
桓彦范出班道:“天子无私事!天子的家事同样是国事,臣等岂能不予关注。陛下返正,而武氏滥官僭爵,按堵如故,岂不令天下失望!”
李显心头火起,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这天下究竟是你们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他强捺火气,沉声道:“武氏无罪有功,朕不能不教而诛!”
张柬之霍然起身,勃然道:“臣等忠心耿耿,所思所虑皆为陛下!虽然忠言逆耳,还望陛下善纳忠言!”
桓彦范、敬晖等人一拥而起,同声拱手道:“还望陛下善纳忠言。”
李显一见这般架势,不禁有些心慌起来,这时身后屏风上轻轻传出几声叩击,李显听了心神稍定,忙安抚道:“众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只是身为天子,总不能师出无名吧!各位爱卿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定夺!”
敬晖一见皇帝口风松动,马上踏前一步,再接再励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既已有心除奸,就该立即动手,臣请陛下降旨,臣愿提三尺青锋,为陛下先驱,斩此奸佞!”
李显汗都下来了,只是道:“爱卿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定夺吧。”
杨元琰见状,也要上前进谏,无论如何,只要今日拿到圣旨,就算激怒了皇帝也是值得的。不过张柬之已经先他一步踏了出去,张柬之是功臣党的首领,他既出面,杨元琰便站住了脚步。
张柬之出面却并不是想继续逼迫皇帝,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和他们这些功臣党渐行渐远,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把持朝政以后,没有对皇帝表现出一个臣子应有的敬意。
如今他们这番劝谏严格说来已经算是逼宫了,不要说太宗、则天那样的强势皇帝,换了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皇帝都会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如果他们气势凌人,彻底激怒了天子,就算这一次能逼着天子诛杀武氏,也难保以后天子不会再借助相王、太平之势,到时候还能逼着天子把宗室也都杀了?
所以,张柬之想着先把皇帝的这句承诺确定下来,只要皇帝答应了,也不过就是让武氏再嚣张几天罢了,于大局并没什么影响。功臣党目下如日中天,谅武氏也不敢铤而走险。
因此,张柬之俯首道:“陛下采纳忠言,答应诛杀武氏,实为圣明之君。老臣记的陛上昔日曾受先帝敕封为英王,希望陛下不负壮烈英勇之名,亲自诛杀诸武,以张天子之威,臣等甘附天子尾骥!”
李显松了口气,连忙答应道:“好!待朕准备停当,必定诛杀奸佞,介时还需借重众卿之力。”
屏风后面,韦后对一个侍婢俯耳低语几句,那侍婢连连点头,飞也似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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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婢离开宫廷,赶往梁王府的时候,武三思正在府上接见一个官员。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频繁私幸梁王府的消息近日已经流传开来,有些见风驶舵的大臣或者在功臣党得势后被排挤于外被边缘化的大臣开始向武三思靠拢了。
武三思为了迅速扩张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分良莠、来者不拒,比如今天来拜访他的这位官员就是一位因为贪赃逃离任职之地的贪官,此人正是卢宾之提到过的那个郑愔。
郑愔本来有范阳卢氏背景,可范阳卢氏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