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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李姓男子是个很普通的人,也就是说相貌普通,穿着普通,说话普通。听尚远简单的介绍了陈克之后,那人和善的对陈克笑了笑,“这位就是陈文青啊。久仰了。”
“李老师好。”陈克也见了礼。
“李老师,我们先把煤搬进去再说话吧。”尚远说道。
“正是,我们就搬煤。”陈克说完就挽起袖子开始动手。
李老师穿了身粗布短衣,他也不多礼,拿出了几块木板,便一起动手。人多力量大,五百多块煤很快就搬完了。趁尚远和李老师不在门口,陈克偷偷去付煤钱。运煤的人是个面熟的旗人,他笑道:“陈先生,煤钱尚先生已经给过了。”陈克这才进了院子。
众人洗了手之后在正屋坐下。李老师名叫李鸿启,他大量了一下陈克,这才笑道:“我看过文青的书,也听望山说过文青的志向。今日一见,却觉得文青为人与写出的道理相比,相差远矣。”
陈克也不生气,人家没说错。这书是自己抄袭的,做事才是自己的本来水平。和马克思还有编写大学课本的那些人相比,陈克还没有自大到能够超过的水平。
李鸿启看着陈克那无所谓的神色,微微点点头,“文青,望山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我开导你一番。我看文青你写书,应当是名门子弟。见你做事,却未免总有些名门子弟的毛病。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文青你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能言善辩。若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是胶柱鼓瑟,当代赵括尔。”
这个问题也已经困扰过陈克很久了,听李鸿启一语点破,他登时一惊。“李老师,这正是我为难之处,李老师可有何办法解决呢?”
见陈克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李鸿启笑道:“文青末急,所谓点拨这种东西,和街头看相一模一样。我说我的,你听你的。说得粗俗些,就是裤裆里放屁,两头出气。但是既然望山上门百般求我,我就勉强说来听听。”
这话说得有趣,陈克和尚远,包括何颖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是学儒学的,所谓天命可不是鬼神,鬼神不足惧,然天命是不得不敬畏的。按文青书里所说,天命就是历史的洪流。文青用词极为精妙,让人不读后不禁拍案叫绝,但做事为何偏偏如此迂腐,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文青可否告知。”
陈克听了这话觉得颇为为难,《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这本书是他抄袭的玩意,复杂的理论知识,陈克自己勉强知道,也仅仅是知道而已,距离能够自由运用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这又是陈克用以糊弄众人,博取名声的资本。让他实话实说,真的是千难万难。沉吟了好一阵,陈克这才鼓起勇气据实以告。
听陈克“羞答答”的讲说了事实真相,李鸿启放声大笑,“没想到文青如此诚实,看来还有救。”
陈克觉得这位李老师实在是会安慰人,但是他的话一点都没有让陈克有什么安慰感。
“文青,即便是唯物主义的理论是你抄袭的,但是这里面中国的部分肯定是你自己写的,哪怕是能够联系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大材了,文青不必对自己失望。”李鸿启说得中肯,陈克听了之后觉得心里好过很多。
正微微点头间,却听李鸿启冷笑起来,“文青可知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这话莫名其妙,陈克完全抹不着头脑。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谓喜乐,不过是因为自身或得或失的悲喜,至于这事情本身,有何悲喜可言?文青你今天偷偷要塞给车夫煤钱了吧?我见你搬东西的时候,左顾右盼,生怕自己做错了任何事情,生怕让让任何人不快。若是个普通人,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但是文青你志向之大,望山给我说过,你们既然有此志向,那就万万不可如此。若是对些普通人,不出错便足够。若是面对天下豪杰,那恰恰不能这么做,你需得做得自己才行。”
尚远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由得微微点头。
陈克却觉得有些不解,“请李老师说得更加明白些好么?”
“文青,我见过你这样的人,他们认为任何一件事,只要在过程中聚集了正确的结果,然后就能得到最终正确的目标。这其实就是大错特错。”
陈克这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讲道,真的是耳目一新。“错在哪里?”他问道。
“错就错在你认为世间居然有能够达到的正确结果。君子畏天命,天命岂是你一人可以把握的。诸葛武侯曾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倒是比诸葛武侯还英明了,天命也可以操于你手。我见文青你书里面写道,历史是螺旋上升的。我不瞒你说,看到那段话,我真的是欢喜赞叹。等见到文青你,我是大失所望啊。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文青你虽然能写圣人之言,偏偏行事荒谬,比出口侮圣人之言还要可恶。”
李鸿启的话尖锐刻薄,但是陈克已经完全没有愤怒或者欣喜地感觉,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李鸿启,郑重地问道:“这是我自身的错,若让我舍生忘死,我可做到。但是知天命,我是无能为力。李老师,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出在一点,文青你觉得自己达到正确的结果。这就是大错特错。你会认为有一个正确的起点,一个正确的终点。你只用从这起点出发,到了终点便可。普通人若是如此做,定然不至于成为愚妄。但是你这等人如此做,就是犯了文青你说得形而上的错误。你首先要坚持你自己的理想,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若是没有这样的理想,自然不行。只是实践这理想,你只能按照你正确的道理去做事,有始有终。但是具体结果如何,你知道大概结果,但是不可能知道准确的结果。所以,不要为了结果正确而去做,你要为了符合道理而去做。”
陈克听着这些话,真的是叹服了。
第二卷狂飙第78章
第78章
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焉。陈克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李鸿启说话尖刻深入,批讲世事深入浅出。很多以前知道但是不明白的事情,竟然一听就懂了。不知不觉已经谈论了一个多小时,陈克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李鸿启神色间有些疲惫,他轻轻抚了抚胸口,这才继续说下去,“讲了这么多,我最后想告诉你们两个我认为你们该做什么。”
陈克,尚远,还有何颖都盯着李鸿启的眼睛,等着李老师最后的教诲。
“我是学儒家的,从的是孔子和荀子的大道。即不懂什么革命,也不懂什么工业。就以我所学来看,革命看着宏大,归根结底不过是人的事情。既然是人的事情,那便是五常,也就是仁义礼智信。归根结底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这话是陈克一直对自己的要求,听李老师这么讲,他更来了精神,想看看李老师的观点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首先是信。所谓信,就是言必行,行必果。吐口吐沫就是个钉。你若不能知己,知道自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你说的话能兑现么?所谓知己,可不仅仅是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更是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这才是真的知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才能不会许下你做不到的承诺,那么,你说出的自然是你能承诺的。才能言而有信。我的老师教导我的时候说过,与其言而有信,不如不言而行。你们切切要记住。”
听了李鸿启的讲述,三人一起点头称是。
“既然知道有哪些东西是自己做不到的,那就已经近于智了。所谓智者知取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为人切不可不自量力。”
这不就是统一战线的原因么?陈克突然想到。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哪怕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敌人。哪怕明天要杀他,今天该把鱼给他还是要把鱼给他。知道取舍,知道利益的分配,这才是统一战线的方法之一。正在思量,就听尚远问道:“老师,我若是有力量鱼与熊掌兼得呢?”
“那就是礼的事情了。神器本无主,唯有力有德者居之。礼制就是制度,文青书中言道,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国家运行不过是制度运作,维系这个制度的,就是国家机器,此乃天下至强至力之所在。制定礼乐,靠的是刀兵。你的力之大已经能定规矩,明秩序,那你就该是分熊掌与鱼的人。你自己把那熊掌与鱼据为己有……你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李鸿启问道。
尚远脸一红,“老师说的是。”
“以力可以夺国,然以力不可治国。你若是能定礼制,定秩序。那天下礼制莫不过一个义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这个义就必须是青书中所言,文青所言农业社会,生产力不足,便是想损有余也未必能补不足,工业社会就在于机器生产,摆脱了匮乏状态。所以便可以有余补不足。如此甚好。但是,孔子曾言子贡赎鲁人之事。切切不可行之。”
这是一个典故,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端木赐)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孔子说:”赐呀,你采取的不是好办法。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收回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的价值;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在孔子看来,子贡的错误在于把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超拔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会有什么后果?一、社会表面的道德标准提高了,人人都表态向子贡学习;二、道德水准的实际状况其实滑坡了,因为头顶已经高悬了子贡这样的道德高标,谁若赎回同胞后再去领取国家的赎金就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然而又有几个人有足够的财力可以保证损失这笔赎金不至于影响自己的生活呢?
陈克对此不是很赞同,如果人民党人拿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还叫什么“人民党”。历史上,当年的党员们也从来不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一切为人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若是讲等价交换,公平交易,那人民党成什么了?只会让人民党蜕变成国民党那样的垃圾组织。
心里这么想,陈克脸上自然也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李鸿启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笑道:“文青,你和望山是绝对不会学习子路的,这我知道。而且我要告诉你们,将来你们的同志也不能学子路。因为你们要做到的就是仁。仁者无敌,为何仁者无敌,因为仁者兼有信、智、礼、义。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你们既然胸怀天下,那就要除残去乱。便要集结了同样有除残去乱之心的同志。你们便要让天下人皆知,百姓可以义利兼得,而你们这些人,你们的同志,却不是如此,也不能如此。”
李鸿启一气说完了这些关于仁的想法,看来颇有些激动,他的气息有些急促,脸色也有些红润起来。陈克连忙点头称事,他心中暗想,看来自己还真的小看了李鸿启老师。
李鸿启继续激动的说道:“当今天下虽然说是“三千年未遇之大变”,但是就我看来,不过是中国治乱兴废的一个环节罢了。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中国以前是在亚洲,现在更加深刻的卷入了整个世界而已。中国现在礼崩乐坏,又恰逢外敌大举入侵。内忧外患,许多人只看到外国人暴虐,却没看到中国自己更加暴虐、残酷、无耻。”
说到这里,李鸿启突然忍不住急速喘息起来,陈克就是再迟钝也已经看得出,李鸿启身上有病,方才脸色红润其实质是病态的潮红。他正想劝李鸿启歇歇,却见尚远只是起身给李鸿启倒了杯茶,李鸿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歇息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文青不吭声这才对了,我身上有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既然想给你们讲课,你们尊敬我,就仔细听我讲课。若是你们给我做小儿女态,惊慌失措,哭哭啼啼。那我岂不是给你白讲了。”
“李老师,今天时间长着呢,您慢慢讲。”陈克连忙说道。
“你能慢慢听,我可没空给你慢慢讲。”李鸿启强打笑容,然后一气说了下去,“如今天下残暴悖佞,已是大乱。而哪次朝代更迭不是如此。如何对待天下的暴虐、残酷、无耻,如何从这些暴虐、残酷、无耻中挣脱出来,以坚定的态度革除一切不义,对于像你们这样有志气的人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当今中国,只要满清一倒,便是大乱。注定是哀鸿遍野,伏尸百万。你们便是让天下更乱,也不用在意。这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