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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是枯黄,毫无生命的气息。在高高悬挂的太阳下是如此空旷与静寂。但是在那灰白色的大地边缘,却因为有了人迹显得斑驳。
很多人聚集在那里。
“怎么办?”保险团的战士询问领队的班长。
班长则扭头看了看站在那里不停喘息的周义生。大家完全摸不清情况,距离人群太远,也看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这片平地根本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只要再靠近些立刻就会被那群人发现。现在班长需要周义生提供可以作为下一步行动判断的情报。
“我家就在这边住,我先过去看看。”周义生注意到了班长的视线,他连忙说道。
“让鲁正平同志和你一起过去。”班长说道,“注意安全,遇到危险马上往回跑。”他又忍不住交待了一句。
新军和保险团的战士同时应了一声,然后就往人群那边跑去。这两位军人都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动辄几千人的集合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对面几百上千号人本不该让他们觉得有多大压力。但是在这个灾年,一切都变得大不相同。两人都是见过百姓惨状的,这么多人集结在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庙会这样的事情。
只走了不多远,人群边缘的人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如是平常,大家也不会太在意。可是现在大部分的视线都看向两名士兵。他们那整齐的军装,那有力的步伐,让人群警戒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两名士兵都觉得十分不对劲。不过周义生已经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熟人。他心中一阵轻松,然后高喊道:“三哥,是我啊。我是义生啊。”
被喊道的人是周义生的三哥,周义正。看到来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弟弟,周义正也觉得很诧异。特别是弟弟不是走的大路,而是从河边的丘陵地带冒出来,更让周义正摸不着头脑。但是弟弟很快就到了自己面前,两人相对而立的时候,周义正看到弟弟眼圈一红,眼泪已经流了出来。“三哥,你咋瘦成这样了?爹娘还好么?”
周义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或者说他本来是能想到的,这也是周义生为什么要风风火火赶回来的原因。可是亲眼看到的时候,周义生依然是忍不住哭起来。哥哥周义正本肤色比较黑,现在皮肤却变成了一种青黄的颜色。头发如同干枯的野草,没有丝毫的光泽,仿佛一碰就能碎裂般。
哥哥四肢都显得十分纤细,露在破烂衣服外面的手臂上皮肤皱褶很深,如同枯枝一般。看来是饿了很久。可是周义正的腹部却异样的高高鼓起。这些天周义生沿路之上都是见到的灾民,灾民们大多数都是如同三哥周义正这样,四肢干瘦,却因为吃了消化不了的东西,腹部这样鼓囊囊的。大概是观音土之类的东西。
周义生原本非常担心家人能否在水灾里面活下来,见到三哥活着,他还真的觉得很庆幸,见到三哥的惨状,周义生更加难过起来。
“爹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们都好么?”周义生连忙问道。
“老五,真的是你回来了?”周义正拉着弟弟的手不敢相信。“你在安庆啊,离这里上千里地。你,你咋就回来了?”
周家兄弟沉浸在重逢的激动情绪中,而保险团的鲁正平却远没有那么感动。不知道何时,灾民们已经围了上来。鲁正平突然发现,自己和周义生实在是太显眼了。两个人的气色,装束都很普通。保险团十分注重个人卫生,两人都洗得干干净净。在这群干枯,瘦弱,满身肮脏的灾民之中,简直是耀眼了。
鲁正平忍不住向周义生那里靠了靠。周围的灾民们虽然很惨,但是和那些已经彻底绝望的灾民不同,这些人的眼睛里面仿佛燃烧着火焰,那亢奋与愤慨的目光,仿佛是千丈的火焰,要把周围的一切都给点燃起来。
正在此时,周义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边哭边喊道:“老五,老五,爹娘都不在了。小妹也不在了。姐姐病的只剩了一口气。大哥和弟弟被水冲走了,人影都见不到。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啊。”
周义生完全没想到家里面居然遭到这样的不幸,听了三哥的话,整个人如同雷击一般钉在当地。他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三哥的哭喊声变得遥不可及。周义生嘴下意识的张开又合上,再次张开又合上。像是要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突然间周义生满面怒容,猛地抓住三哥胸前的衣服。但是那本已破破烂烂的衣服被他这么用力一拽,立刻无声无息的被撕掉了一大块。看来早就被彻底泡朽了。看着三哥随着自己猛烈的动作冲击下枯叶般摇摇欲坠。周义生脸上的怒容顷刻化为悲痛,三哥在村里面也是有名的壮实汉子,秋收时候抗三袋粮食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下地干起农活能让别人看的眼都直了。现在却瘦弱成这般模样。周义生潜意识里面一直觉得家里面不会有什么大事。这并不是他不知道水灾有多可怕,而是对三哥有着莫名的信心。可三哥已经成了这个模样,想来是已经尽力了。
“爹!娘!”周义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然后抱着三哥大哭起来。
人群并没有因为兄弟相逢而有丝毫的激动,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感动,所有人都如站在原地一声不吭。除了愤怒的眼神,鲁正平再也看不到别的情绪。
“小五啊!你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位中年人分开了人群走了过来。鲁正平扫了中年人一眼,目光就落在那人的手上。中年人手中拿了一支手枪。
周义生根本没有回应,只是抱着三哥痛哭。
中年人抓住周义生的肩头,“小五,别哭了。父老们今天在一块,这就要到去找刘八拼命去。饿死也是死,找刘八拼命也是死。怎么都不能便宜了那个老王八。你是当兵的人,小五,你去不去?”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第148章no_name
第148章no_name
周义生听到有人叫自己去攻打刘八的围子,一时完全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根本没有把这番问话听到心里面去。这次回故乡,周义生的打算只是带上家里面的人一起去凤台躲灾。如果父母兄弟一定要带上什么亲友,他也会把这些人都给带上。得知家里面竟然遭到了这样的惨状,周义生痛不欲生。他现在最想的就是和三哥一起回去看看大姐的病情。保险团的船队上带的有军医,让医生给姐姐看病才是当务之急。至于破刘八的围子也好,还是造反杀人也好。根本就不在刘义生考虑范围。
但是很明显,别的乡亲并不这么考虑。中年人连着问了几遍,见周义生毫无反应。他干脆拉住了周义生的哥哥周义正。“三娃,我说话小五他不听,你和你弟弟说说。大家现在就要动手,撑不过今天,又要饿死多少人啊。三娃,不是我不体恤你们兄弟。大家把最后的东西都拿出来吃了,到了明天大伙哪里有力气打围子呢?”
周义正此时也已经停住了哭泣,并不是他不悲伤。而是这几个月以来的饥饿,失去亲人的伤痛已经把周义正折磨得有些麻木了。他接受了这些事实,即便是见到了弟弟,也不可能让周义正更难过。攻打刘八家的围子这是大伙早就定下的事情。周义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这真的是种奇怪的心态。弟弟没有回来之前,周义正也是满心愤慨,心中抱着一中破釜沉舟的勇气。他最想要的并非粮食,而是周家的医药。围子里面有个医生,让大夫给病的只剩了一口气的大姐看看病,把姐姐救下来。这才是周义正最急切的想法。
自从闹了水灾之后,刘八家的围子就大门紧闭,拒绝任何人进入。哀求也好,恳请也好。围子里头的人根本就不闻不问。姐姐生病的时候,周义正在围子外面跪了一上午,喊医生喊得嗓子都哑了,结果与其他恳请的人相同,围子上头巡逻的家丁一声不吭。如果说一定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原本家丁们脸上或多或少还带着些兔死狐悲的怜悯,现在连这种表情都完全没有了。现在挂在家丁脸上的,除了厌恶与不屑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三娃,你倒是说话啊。”中年人忍不住用力晃着周义正的肩头。“小五回来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有靠山了?嗯?”
中年人是村里面的长辈,名叫周兴瑞。看着周义正的神色变化,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周义正的想法,周兴瑞忍不住怒斥道:“小五这穿得干干净净的,看来不是走着回来的。和他一起来的人也是这样,你是不是想着小五坐船回来的,你和小五回家带了你姐姐走了拉倒?”
这话里面透露着焦急,如果是往常的年景日子,谁也不能说周义正这么做不对。可现在是灾年,从青黄不接的春末开始下雨,几个月过去了,家里面本来就没有余粮,种在地里面的粮食被彻底淹死。大伙好不容易熬过了大水,而这灾难根本没有终结。相反,饥饿,疾病,更加凶猛的肆虐着。如果是旱灾的话,大伙好歹还能逃荒去,可是水灾中船只被破坏了。商队再也不肯到灾区来。在一片泥泞的沼泽当中,想逃走也没有可以逃的地方。
大家挣扎着要活下去,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死去。能活到现在的百姓们已经彻底饥饿着,虚弱着,地面好歹能够行走了,但是想到能有东西吃的地方去也不知道需要走多远。偶尔到这里的外边灾民叙述的是和刘家铺一样的灾情。很多地方已经饿到不吃人肉百姓根本活不下去的地步。
周兴瑞在这几个村里面一直被认为是个很能干的人,他除了种地之外,也靠走水路吃饭。虽然年纪不太大,却因为辈分高,这刘家铺十里八乡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灾年老人孩子死亡率极高,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辈分比周兴瑞高,年龄比周兴瑞大的同乡了。周兴瑞知道,现在这么一个情形,若是让周义正和周义生兄弟与同来的那个人一起走了,乡里乡亲的肯定心就散了。
周兴瑞灾前也跑水路吃饭,一看周义生和同来的那个保险团战士的穿着,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是坐船过来的,那船还绝对小不了。大伙这是活不下去了,才要打围子。若是稍微能看到点活虾的希望,肯定还是不肯冒着被打死的危险去攻打围子的。周家兄弟走了,不少人只怕就想跟着周家兄弟一起去碰碰运气。这人心一散,众人心里面有了想法,哪里会再卖命?刘八家的围子本来就不好打,就算是大伙齐心协力也未必能打下来。更别说人人心里面没有破釜沉舟的念头呢?周兴瑞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家兄弟选择离开。
看周义正不吭声,周兴瑞一把拽住周义生的肩头。“小五,你说你太爷爷我平日里对你如何,对你家如何?”周兴瑞虽然年纪比周义生大不了多少,但是辈分高出去很多,“大家的命现在就在你手里呢。你倒是说话啊。”
周义生现在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而且也完全没有想弄明白的念头。他此时已经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昏昏沉沉的说道:“太爷,我得先回家看看我姐姐去。我要先去看我姐。”
“混账东西!”周兴瑞气的一巴掌扇到了周义生脸上,“小五,你姐姐的命是命,大伙的命就不是命了?”
周兴瑞在村里面一直被认为是个很能干的人,加上有过靠水路吃饭的经验。他很清楚人心散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一时的激愤或许能让众人能够短暂的爆发出力量来。可是这力量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想法,就会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周兴瑞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暴力的人。在这刘家铺,对暴力有兴趣的人现在都在刘八手下。刘八招揽打手自然不可能选那些老实巴交的人物。而过于不老实的人物,要么死了,要么跑了。现在能维持住灾民的还真的只有周兴瑞一个人。
周兴瑞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周义生同来的人那里带的有粮食,可是他很清楚,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吃。乡亲们每天都在死,身体已经越来越弱,靠那点粮食又能管什么用呢?想到这里,周兴瑞忍不住握紧了手枪,如果周义生不肯和大家同生死,哪怕是把周义生和周义正兄弟一起杀死在这里,也要和大家一起去破了刘八的围子。围子里面才有能让几百上千号人熬过灾年,熬到明年重新耕种收获的粮食。
鲁正平一直冷眼旁观,这倒不是说他就这么傻站着。鲁正平几个月前作为保险团的侦查兵参加了攻打岳张集的战斗。不过没轮上亲自参与攻克张有良围子的战斗。这次接送任务是件大事,所以保险团调集了精兵强将。人数本来就不算多的侦察部队几乎是倾巢出动。鲁正平记得在出动前保险团的动员会上,本该是水上支队的政委来进行战前动员,而临时改成了团政委何足道亲自动员。
何足道并不是来强调纪律性的,如果仅仅是强调军纪或者是普通的思想动员,根本用不到他这样级别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