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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了战略主动,陈克的思路豁然开朗,“就跟咱们一开始在凤台县一样,由于大水消息隔绝,敌人根本不知道凤台县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完全不考虑敌人的存在。这时候咱们建起了水上支队,运输物资,调动兵力。压制地主,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一切的主动权和选择权都在我们自己的手里。这就是战略主动权。如果那时候寿州的敌人稍微向咱们施加压力,哪怕是做个姿态,咱们每一个考虑都要把寿州的敌人考虑在内。那样咱们敢把部队任意调动么?而且这个心态上总要把近在咫尺的寿州敌人优先考虑。那得多难受?”
这个比喻让这些老同志们完全理解,就是因为大家完全不用考虑敌人会干什么,掌握了完全的行动自由,革命工作才能如此顺畅。听到这里,不少原本觉得形势危急,以至于口干舌燥的同志突然觉得嘴里面再次出现了口水。以至于好几个人喉结耸动,把口水咽回了肚子里头。
陈克全当没看见,他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之所以能考虑只要打下了安庆,以后的一年内,我们依然在安徽北部拥有战略主动权。就是建立在我们依旧拥有战略主动,有行动自由。能够主动选择进攻方向。这依旧是建立在战略主动权的优势上。如果我们现在不打安庆,等敌人缓过手来,他们有了行动自由,那我们就要把大量的力量用于防备敌人有可能发动进攻的方向上。我们现在可以说,敌人在安庆。等安庆的敌人自由行动起来,我们那时候能知道敌人在哪里么?”
严复点点头,“那么我方在战略上的优势到底有哪些?”
“第一、士气高昂。我们战胜了洪水之后,部队的士气远比躲在安庆整天看着灾民的新军官兵高。第二、政治优势。很多新军战士们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可以在战前派遣这些新军战士混进新军的队伍,让他们去说服新军战士。不要和我们敌对。这也能够有效瓦解新军和我们死战到底的心情。第三、战役的突然性。敌人虽然知道一些我们的情况,可还是不够了解。我方突然发动了战役,从战略角度上,已经让敌人措手不及,无法进行针对性的部署。原有的装备优势也大打折扣。从这几个角度来看,战略上我们依旧拥有主动权。这是我们和安庆敌人势力差距最小的时候。”
严复精于军事,虽然对政治优势方面并不是那么赞同,但是他依旧理解和接受了纯粹军事方面的解释,“那么战术方面呢?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新军更多训练是在野战方面,我们近期的所有战斗都是攻城战。双方的训练与实战水平相差很多。同志们之所以担心难以攻克安庆,恰恰是因为大家有经验,才能真正理解了攻城战的要点。这点上就是咱们最大的优势。咱们知道该怎么攻城,但是敌人并不熟悉怎么守城。而且我也说过了,满清的部队是全面布防,所以非常容易一点突破,全线崩溃。咱们的部队则分成多路,在各个战场上作战,所以可以组成多路攻城队伍。敌人首位不顾,肯定要出问题的。至于武器上的问题,咱们针对攻城开发了一些专用的武器,炸药包,手榴弹。而且还有过实战经验。安庆的新军,则是以传统的步枪射击为主,并不适合巷战的特点。这是咱们的另外一个优势。”
这次不仅是严复,其他同志也能听的明白。对于陈克分析的优势,大家还是很赞同的。
“唯一问题就在于,同志们没有经历过如此阵仗的大仗,而且习惯了战略主动,觉得我们总是有各种选择。实际上,战略上的选择本来就没有几个。想保持战略主动权,那选择更加没几个。打安庆是保证我们接下来一年内战略主动的唯一选择。我们必须打。”陈克斩钉截铁的说道。
看了看喜忧参半的同志们,陈克大声说道:“大家一起来革命,都希望自己能看到革命成功,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此,如果不破了安庆,敌人力量远比咱们大。一步步压过来,咱们顶不住的。只有攻克安庆,咱们才有继续革命下去的机会。咱们人民党党员都在党旗前面宣过誓,为了解放中国百姓,绝不在意流血牺牲。现在流血牺牲的时候到了,我不能说我第一个带队往前冲,但是战斗里面,部队真的遇到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我亲自领着大家上。”
华雄茂听完这话,腾的站起身来,他满脸激动:“陈主席,怎么能让你上。我先领着部队上,我死了才能轮到你。”
“哈,”柴庆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傲然站起身来,向着方才希望减少部队伤亡的那几个同志稍带轻蔑的扫了一眼,这才朗声说道:“说来说去,还是要硬拼。我在河北都是一刀一枪和北洋新军杀出来的。我早就向武星辰大哥保证过,我也向陈克主席说过,打硬仗,我柴庆国绝对不当孬种。这次攻城让我带队,我就不信新军的这些崽子们能有多硬。”
方才何足道是希望能够减少伤亡的,听了柴庆国傲慢的表态,他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年轻的脸上是被小看之后的激愤,“打仗也要讲科学,能减少伤亡的时候,谁也不肯多死人。但是既然只能打,那就打。我们政委就是要负责政治工作的,到这个时候,我们政委也绝对不会躲在后头。”
军委里头的众人都是年轻人,该听的道理都听了,几个主要领导又都表了态,大家都知道这场仗一定要打,自己如果再有其他意见,只能被认为是胆小鬼。这些人都是在第一线打过仗的军人,一连串的胜利下大家其实也算是初生牛犊,被话里话外的嘲笑意味一将,众人的火气也都上来了。包括章瑜在内的军委成员纷纷起身表示绝对不会当了胆小鬼。
此时还在端坐的只剩下了严复和尚远。却见尚远慢慢的站起身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然后拽住自己的辫子,动作不快却非常有力的把辫子连根切断。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尚远把割下来的辫子扔在了桌面上。“这次战斗,我要求参加。”
这简单的话胜过众人的千言万语,尚远这个文官都做了表态,到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显得虚了。参加军委会议的同志互相对看着,所有人脸上都是冲动,所有人脸上都是刚毅中陈克让众人都坐下,然后开始讲解自己的战术想法。
莫道前路无知己新开始(十八)
军事会议确定了攻打安庆的计划之后,从当天晚上开始,军委和参谋部都是彻夜不眠的制定作战计划以及相应的训练计划,政工部门的同志对部队的情况做深入摸底总结。同志们都没有打过这么大的仗,大家心里头都很不安,但是自打到了凤台县之后,所有同志只要工作起来就会有很好的结果,所以众人干脆就抛掉了其他念头,和往常一样开始工作。
陈克负责战略制定,既然交代完了战略,他反倒清闲了一些。严复早就帮部队完善了水路运兵计划,而且刚从安庆回来不久,旧有的计划依旧可以使用。他有没有别的事情,同样清闲了不少。抽了个空闲,严复找到陈克,“陈主席,我想问问,你的军事到底在外国哪所学校学习的?”
“我没上过军校,所有军事知识是跟着一位姓毛的前辈学习的。这位毛爷爷是咱们中国人。”陈克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
“有这等奇人?”严复真的有些惊讶了,“看文青你对军事绝非外行,我却没想到尽然是跟着老师学的。这位毛先生现在身在何处,可否能够与之相会。”
“已经过世了。”陈克也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不过那个创造出军事思想的毛爷爷,陈克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却是可惜。”严复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严复遗憾的神色,陈克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这个对自己很不利的话题。“严先生,你还是有些担心攻打安庆的战斗么?”
严复并没有客套,他直截了当的阐述着自己的想法:“我的确是担心此事。毕竟我军兵力不占优势,装备更差的远。按照文青所说,我们还是外线作战。难度更大。虽然我军有攻坚的经验,但是一旦打起来,伤亡甚重的话,部队只怕也未必能够坚持多久。”
“严先生,从战术上看,我军也到过安庆,经历的更多,见过的更多。最重要的是,我军比起安徽新军的最大优势,就是我军知道敌人是谁,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其实我是想准备的更多些。准备还是不足。严先生,我想问你,若是为了拯救安徽受灾的百姓,这仗要不要打?”
严复同样认同军事斗争准备不足这个判断,当陈克提及了“为了拯救百姓,要不要打这仗。”严复立刻无言以对了。按照满清官场的特点,百姓死多少他们根本不在乎,天灾这种事情哪里能管得过来?救灾是朝廷的事情,只要没有民变,天灾怎么都不能怪罪到地方官头上。而且天灾说明朝廷失德,皇帝得下罪己诏的。即便一直从军极少涉及政界,严复也很清楚,根本不用指望官员救灾这种事情。从人民党的角度而言,想救百姓就必须先打垮满清政权,才谈得到去拯救百姓。
这个推断逻辑上完全正确,本可以说服严复。问题是这个合理的结论与现在中国的现状是格格不入的。严复参加了革命,在他看来革命的首要目的是为了夺取政权,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华。像陈克这样为了拯救百姓而打仗,这仅仅是在书籍中出现过。“吊民伐罪”,这是严复读过的文字,当这四个字具体化的时候,严复丝毫没有感觉到欣喜,他只觉得陈克所说的内容“十分荒谬”。
想了好一阵,严复才不得不说道:“必须要打。”
“严先生,我个人觉得现在准备不足不仅仅是指装备不足,军力不足。最重要的是政治工作不足。到现在为止,人民革命军里面,能够听明白到打仗是为了拯救百姓的,顶多一千人。如果不是这次水灾,能明白这个逻辑关系的两百人都不到。如果能给我半年时间,我一点都不担心打安庆的事情。只要有六千名知道不打垮满清政权,就不能救百姓的战士。”安徽的敌人根本不足为惧。”
严复并不觉得惊讶,他赞道:“这倒没错。即便是现在,我已经很佩服文青你能搞起如此规模的根据地。若换了我,那是万万不能。”
听了严复的赞美,陈克很无奈的看了严复一眼。只见严复神色里面毫无玩笑的意味,陈克这才说道:“严先生,我说的不是人数。如果真的能有那么多同志觉悟到要为了救百姓,才要打倒满清政府,我死了也觉得很安心。因为革命事业后继有人。打倒满清是为了救百姓而必须采取的战略。若只是为了打倒满清,那不过是为了一家一姓的福利,或者为了某个集团的利益。人民革命是要把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人民的支持。人民绝对不会为了某个理想去革命的,人民要的是更好的生活,要的是能够安居乐业。要的是危难时刻知道向谁求助。只要再半年,我就能让人民知道,人民党推行的人民革命,推行的新秩序,就是让人民得到解放,得到通过劳动获得幸福生活的唯一选择。那时候人民革命才能战无不胜。”
“文青不相信人民会追随革命么?”严复问,这些天他其实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人民革命虽然号称是为了人民,其实严复并不信服人民革命。
“我是觉得现在人民还不相信我们。严先生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人民百姓劳动的结果,那些是房子不都是人民亲手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么?这些水利设施不都是人民一锹一锄挖掘出来的么?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人民呢?没有人民就没有凤台县的今天。现在是人民不相信劳动成果能归人民所有的新制度,是人民现在对人民革命没有信心。如果人民坚信人民革命能够成功,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打不下来安庆。”
话说到这里,严复终于明白了陈克的意思。或者说,严复终于明白了人民革命的力量所在。接下来,严复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把陈克痛打一顿。陈克的“狂妄”让严复觉得有些不能忍受。如果那些没读过书的人民真的理解到了这些,严复觉得那样的世界就太恐怖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想象到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严复却能想象到,那样的一个新世界,将把中国现有的一切统统粉碎,凡是敢于阻挡人民革命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摧毁。而那个新世界的终点,严复则完全看不清楚。而这场革命的起点,严复却能看清楚,那是仇恨。对旧有秩序的仇恨。
严复清楚的知道自己有着同样的仇恨。那些饱食终日胡作非为的太后皇帝王公贵族,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那些只知道钻营的读书人,严复对这些败坏国家的蛀虫有着无比的痛恨。就是这些人让中国受尽欺凌,令堂堂中华丧权辱国。如果要革命的话,这些人就该是革命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