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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陶成章现在相信,陈克统领的人民党一定有了一套完整的革命纲领。如果没有这样一套东西,人民党现在应该和光复会一样,陷入一种左右为难的的状态之中。
假如陈克有了心灵感应的能力,能听到陶成章此时的心声。他只怕会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告诉陶成章,“毛爷爷早说过,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在这点上,陈克从来有着最坚定的立场。无论玩弄阳谋或者阴谋,陈克从历史上看到的血淋淋的事实早就告诉他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但正是先有了这样的坚定立场,正是有了不可能认敌为友的信心,陈克反而敢于充分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
亲自到了这个时代,知道了以前不曾得知的事情,陈克才对袁世凯怎么篡夺满清的权力有了新的认识。陈克现在认为袁世凯并非从一开始就有推翻满清的打算,袁世凯肯定想当权臣,这个毋庸置疑。不过慈禧那种传统的不让各方势力独大的政治手腕制住了袁世凯。在这方面,慈禧还真的是个“传统政治家”。任何一件事,慈禧的考量都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如何利用这种事端来调整满清朝廷的格局。以达到不让任何势力做大的结果。慈禧固然是靠了咸丰皇帝生了独子才得到了一些权势,但是这个老太太能呼风唤雨几十年,靠的就是这手政治绝活。如果单单比这方面的能耐,陈克自己甘拜下风。
但是这种政治平衡的手腕在旧时代或许能行,在这个工业化的新时代就完全不行了。工业讲的是专业化制度化与精确的管理,任何国家一旦采取了工业化的生产方式,那么政治上就必须有与之向匹配的制度与营运方法。慈禧那套权术,完全与工业化背道而驰。
尽管因为透露了未来三十年的预期与规划,陈克遭到了同志们不待见。不过根据地的营运并没有因此而降低了效率。高级干部们可以不待见陈克,不过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工作,不以组织化的方式进行处理和解决,那么工作就要立刻出问题。所以对陈克满意或者不满意是个私人问题,在公事上同志们依旧得按照制度来服从陈克的指挥。
就在陶成章、徐锡麟、秋瑾,在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个问题上伤透了脑筋的时候,陈克召开了干部会议。在会议上,他讲述了自己的大胆计划。
根据地的钢铁库存主要是攻克安庆前从汉阳钢铁厂买进的那批钢铁。现在库存已经基本耗尽。而1908年春耕前,要实施土改,那就得有足够的金属农具用以投入准备完成土改的地区里头。根据地新开采的硫铁矿产量不高,一天不过十几吨。而且脱硫处理设备更是不足,硫铁矿的价值之一就是其中含有的硫可以用来生产工业硫酸。把大块的硫铁矿进行高温脱硫,那是根本不可取的。如果想粉碎这些硫铁矿,就需要钢质的粉碎机。根据地有没有设计生产这种粉碎装置的机械能力且不说,就算是设计出来了,也没有钢铁来制造这种装置。
陈克的想法就是要得到汉阳钢铁厂的控制权,至少要得到汉阳钢铁厂生产出来的钢铁的销售权。更直白的说,就是要得到汉阳钢铁厂的钢铁。
如果是陈克抢夺汉阳钢铁厂,倒也可以夺取厂区。不过整个铁矿与焦炭运输就成了新的问题。与其这样没完没了的制造新问题,倒不如设法掌握汉阳钢铁厂。这次大败湖北新军,又有袁世凯想赎回被俘的北洋军官的机会。陈克决定充分利用这次机会,把手插进汉阳钢铁厂里头来。
听了陈克的计划,原本神色严肃的高级干部们一个个神色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放松。几乎所有同志都觉得陈克可能有些疯癫的迹象。但是这个计划延续了陈克的一贯风格,就是说,绝不是现在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早有预谋。而且这种预谋也是建立在之前更多次成功行动基础之上的。
严复这次首先发言,“陈主席,我想问问,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计划这个行动。”
老帅哥很清楚,在陈克抖落出他未来三十年疯狂计划之前,就曾经让严复进行外语培训。不用再多问,肯定是针对汉阳钢铁厂的这件事。
陈克坦然答道:“请严先生上次购买钢铁的时候,我大概就有了这个计划。不过那时候很多准备都没有完成,现在机会到了,我自然要把这个计划实现。”
“那这个计划相关的延展计划又是什么?”严复立刻追问道。这是严复最堵心的一件事。被人蒙在鼓里当提线木偶,谁也不肯接受这种安排。
陈克坦然答道:“接下来一方面利用这些钢铁生产农具,一方面利用这些钢铁生产热球机,还要继续开发合肥的硫铁矿。”
“再接下来呢?”严复继续追问。
陈克站起身,指着地图上后世被称为“马鞍山”的这个地方,“等咱们控制了这片地区,这一带有优质铁矿,比大冶铁矿更好。我们利用咱们安徽的煤,和这里的矿,来生产更加优质的铁矿。”
严复没有追问下去,他只是点点头。陈克的回答证明陈克没疯。不仅没疯,陈克的思路十分清晰,意识也完全正常。与那个云天雾地大谈未来几十年发展的“神棍”形象并不相符。
接下来发问的是游缑,“陈主席,为何我们现在不直接夺取这个地区?”
“这里是江苏了,这片地区在南京对岸,我们想打过去,那首先就得解决南京。以南京来翼护这片核心工业区。捅了南京,这就是更大的篓子。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不足。”陈克清晰明快的回答了游缑的问题。
若是以前,大家自然会对这个计划兴致勃勃。不过一个人奋斗时候的情绪,与得知自己不过是别人早就安排好的几十年计划中一员的情绪相比,那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未来的蓝图,那还好些。半途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受到这个冲击。失落的心情绝非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过来。
陈克并没有想到自己那番预期会有这样的负面效果,他本以为同志们就算是不能全面理解,至少也会群情激奋,众志成城。既然这次会议来的都是上次听课的成员,陈克干脆就把话敞开了说:“同志们,我看得出大家很不高兴。我希望大家秉持着咱们人民党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说完之后,陈克扫视了一圈与会的同志。等着大家说话。
宇文拔都用一种无辜的眼光看着陈克,他一点都没有对陈克不满。陈克讲述的东西宇文拔都其实没有听懂多少,海量的信息只是让宇文拔都感到极大的迷惑与困惑。陈克昂扬的情绪让宇文拔都很不习惯而已。与他有共同感受的同志也有几个。他们自然选择了一声不吭。
在这些干部里头第一个出来说话的却是平素并不太爱主动发言的后勤部长秦武安。秦武安是与何足道同时加入人民党组织的。以诚实肯干稳稳坐上了后勤部长的位置。光从情绪上看,秦武安并没有对陈克不满。现在反倒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这令不少同志感到意外。
“陈主席,我一直很佩服你。我现在依然非常佩服你。”秦武安平静的说道。
听到这个开场白,华雄茂目光立刻变得很不友好起来。这种开头往往意味着强烈的反对,虽然华雄茂心里头对陈克的这次培训同样不高兴,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华雄茂认同有任何人出来挑战陈克的权威与地位。
秦武安根本不管别人,他继续说道:“咱们人民党的确是陈主席你创建的,我也没有能力批评陈主席你提出的三十年计划的细节部分。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陈主席你不能违背组织原则,把这个三十年计划强行作为党未来工作的指导方向。如果这些内容在党委会上经过讨论,通过了党委决议,那么我绝对会认真执行。不过,把未经讨论的计划作为方向,我不认同这个做法。”
不少同志听完这话,脸色上的不满情绪顷刻就得到了疏解。其实大家不满的原因很多,很多同志甚至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在短短的几天内,大家一气接触了太多的新知识,听到了太多的新看法。这些冲击带来的混乱又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结合在一起,让同志们陷入了相当大的迷惑中。
不仅是对陈克感到不满的同志,就是强烈支持陈克的同志,也对秦武安这番公允的话表示了极大的赞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陈克脸上。大家看到陈克既没有恼怒,也没有失落。而是露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果同志们是对这件事感到不满,这是应该的。是我自己考虑不周。我做错了。”陈克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那就是说,如果不经党委讨论,陈主席你做的培训内容,并不会成为党的决议么。”秦武安接着问道。
陈克大声答道:“没错。我们党的组织章程里头,绝不承认未经党委讨论的内容成为党的决议。”
秦武安神色依旧平静,“那从组织角度上来说,我就没有任何意见了。当然,从个人角度上来说,我始终支持陈主席,支持党中央。即便是我个人并没有完全听懂陈主席的培训内容,但是我认为培训内容还是很有道理的。我就这么多意见。”
秦武安的表态如同一剂解毒药,把这些天来淤积在同志们心中的负面情绪几乎化解的干干净净。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家并没有丝毫要追究陈克责任的想法。每个同志都是想化解掉心中的不快,并非是要把陈克从主席的位置上掀下去。归根结底,同志们对陈克的个人品行都有着极度的相信。如果在秦武安批评陈克之后,陈克为自己的行动解释一番,那反倒会出乎同志们的意料之外吧。
秦武安这种有理有据有节的表态,让很多人刮目相看。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秦武安,而秦武安还是如同往常一样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神色中既没有畏惧,也没有矜持。
陈克心里头真的有些百感交集,喜悦的成份占据了极大的比例。就陈克本心而言,他致力于党组织建设,是一种理性的本能。但是他的感性里面,却往往忘记了党组织的基本原则。而秦武安这次对党的基本原则的坚持,让陈克生出了一种极大的安全感。以往,陈克总是感觉必须依靠自己来撑起党组织,撑起根据地。即便面对同志,他也得仔细考虑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才能给与同志们最正面的引导。这种沉重的感觉有时候甚至压得他有种透不过气来。陈克经常要通过疯狂的工作来忘记这种压力,只有不断推进根据地的发展,强化党的能力。陈克才能感觉到安全。
在今天,当同志们第一次用党的组织原则来约束陈克本人的过激行动之后,陈克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些同志再也可以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与自己平等的同志。这种感觉并没有让陈克感到挫折,他的感觉竟然是真正安心。
“谢谢同志们。”陈克说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于是陈克再次说了一句,“谢谢同志们。”
内部问题解决之后,人民党的党组织很快就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陈克提出的掌握汉阳钢铁厂的计划总体上得到了认同。剩下就是更加细节的准备工作。
陈克的计划里头,不仅仅是要掌握汉阳钢铁厂,还要在汉阳钢铁厂里面安排人民党的技术人员与工人。通过实际工作来学习钢铁制造业的技术与知识。
恢复了活力的同志开始就这些提出更广泛的疑问。在派遣人员的时候,是否要为以后夺取湖北做出相应的安排?如何保证我方人员的安全问题?湖广总督赵尔巽是一个顽固的满清走狗,他会不会识相?
“这就得看袁世凯到底有多大诚意了。如果袁世凯真心的想赎回被俘的北洋军官,他就得让这次合作有起码的可信程度。而我们不仅仅要有政治的斗争准备,还得做好军事斗争的准备。所以,这次土改,我准备派遣一支部队进入大别山区,首先就要夺取英山县的控制权。”陈克指着地图上安庆附近的英山县。
“这个地区我……”陈克差点说出我去过,他终止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个地区很穷,却非常有潜力。英山县虽然缺乏适于耕种的土地,但是不缺乏山地。可以在山地上种茶,种桑养蚕。而且英山县温泉多,可以用温泉来煮蚕,缫丝。既然我们要进入武汉,那么就很有必要充分利用武汉租界里头的贸易渠道。”
陈克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跟着“大别山红色之旅”去英山玩过,对那地方的印象有四个,温泉不错,妹子漂亮,还有就是漫山遍野的茶园与桑树园。而人民党收集的情报里头,现在的英山县是个极为贫困的穷地方,除了十几家恶名昭著的地方土豪之外,像样的地主都没有。这对展开工作实在是太有利了。在英山县开辟根据地之后,不仅得到了进攻湖北的稳定桥头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