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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煦深有感悟的点了点头,这个会议中,陈克不止一次的强调这个问题。革命战争固然可以摧毁敌人,可是重建需要太多太大的力量,而摧毁必然让重建变得更加艰难些。
见冯煦接受了自己的解释,陈克一面觉得安心了些,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奈。党的历史艰苦卓绝,陈克是仰慕的很。不过仰慕并不等于可以照抄,现在的革命局面绝不可能把人民党逼到那个地步。如果想让人民党的党员们拥有当年党所拥有的党员的辉煌水准,那就必须利用现在这个时代的特点。
陈克花费几天苦思冥想,就是试图运用毛爷爷传授的方法来找到这么一条路。陈克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可是与其他同志一样,陈克的理性被陈克自己说服了,可是感性完全没有被说服。
“陈主席,你是想让我当使者,还是让我当说客?”冯煦问道。
“区别何在?”陈克听出了两个词的不同。
冯煦答道:“使者么,告诉袁世凯有这么一回事,并且极力说服袁世凯。说客呢,就是让北洋接受这个事情。”
陈克并没有对冯煦的说法提出自己的判断,他问道:“冯先生为何对此事如此有热情?”
“天下百姓能少受些刀兵之苦,这是最好的。”冯煦情绪饱满的答道。
让人民少受些苦?陈克几乎是本能的感到了警觉。历史上每当自诩以天下为己任的清流们试图“让人民少受些苦”,那血流成河的日子大概就迫在眉睫了。袁世凯这种秉性的人更是不可能吃这套说辞。
陈克顿了顿才答道:“冯先生也听了我们的会议,我希望,或者说我幻想袁世凯能看清事实,看清局面,做出正确的选择。我们两边若是能达成共识,才有人民少受些苦的可能。不过若是大家觉得自己的利益得不到满足,其他的一切免谈。我们人民党自然是要斗争到底,袁世凯号称民屠。冯先生您志向高远,我是信得过的。可是以让人民少受苦的想法去说服两边,只怕都是没多大用处的。”
听了这话,冯煦不仅没有恼怒,反倒连连点头。“说道好。是我妄言了。”
陈克不知冯煦这是真心还是其他的想法,却听冯煦说道:“会上陈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我会牢记这个态度。”
听冯煦有了这等认识,陈克倒也放了心。经过陈克、严复、冯煦三人几天的准备,冯煦终于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河南巡抚袁世凯最近比较烦。他一度认为陈克会摆出表面死拼,实际上按兵不动的样子。所以袁世凯把一些他想摆脱掉的麻烦送去了前线,希望陈克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
结果一系列的消息证明袁世凯的预测全部落空。人民党一改以往的作战风格,这次党根本就不出现在北洋军面前。被送上前线的那帮人本来就胆战心惊,畏敌如虎。无论袁世凯怎么催促,都不肯深入人民党的控制区。所以他们到现在还都幸存着。
若是仅有这些事情倒也罢了,或许可以解释说人民党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结果九月底,却传来了大股人民党部队进入湖北武汉地区开始救灾的消息。袁世凯知道人民党在安徽就是靠救灾起家的,湖北大水,人民党介入湖北的目的已经毋庸置疑。
正不明白人民党面对数万北洋军,哪里来的这种胆子。段祺瑞攻克杭州,俘获女匪首秋瑾的消息让袁世凯很是欢喜。
而紧随这消息的,却是大股土匪出现在河北,他们也不攻城掠地,却是大肆抢掠直隶的皇庄,以及王公大臣的庄园。土匪的前锋甚至抵达北京城下开始抢掠。与此同时,几股马匪在山东大肆打破军营,抢掠军火库。由于不少驻扎山东的北洋部队南下,兵营此时正是空虚的时候。
不用任何求证,袁世凯就知道这绝对是人民党搞出来的把戏。北洋军在山东杀得土匪人头滚滚,山东土匪根本不敢接近北洋军营,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抢掠北洋军营。至于能抢掠成功,袁世凯知道山东根本没有有这等好汉。
陈克一面进兵湖北,一面这是在直隶要搞“围魏救赵”?或者说,人民党在安徽根本就没什么兵力,只是唱了出空城计?可恨的是,天知道安徽现在是怎么个局面,北洋军的探子一进安徽,就如同泥牛入海般没了信息。袁世凯完全打听不到安徽的虚实。
北洋内部已经对此吵成了一团,主张回兵直隶的有,主张南下进攻安徽的有。还有些奇葩甚至认为偷偷乘火车直奔汉口,突袭在湖北的人民党部队。人民党要是这么容易被偷袭,王士珍这么谨慎细致的谋士,段祺瑞这么果断的将领,早就把人民党给灭了。
就在此时,有人通禀冯煦前来拜见,袁世凯觉得有些眉目了。陈克定然策划了什么天大的阴谋,让冯煦这个老俘虏来诓骗自己。
“陈文青,你叔我就好好看看你有啥把戏!”想到这里,袁世凯命道,“带冯煦进来。”
冯煦态度坦然,很有当说客的风范。他先把陈克的信交给袁世凯。袁世凯也没打开看,就问道:“冯先生,陈文青派你来有何见教。”
看了看一屋子北洋的将领,冯煦问道:“袁公,可以让这些人一起听么?”
“但说无妨。”袁世凯坦然说道。屋里头的都是袁世凯的铁杆,袁世凯对这些人有信心。
冯煦看袁世凯如此作派,也就坦然讲述起陈克的建议来。
陈克认为现在天下可分为三类人,革命党、维新派、死硬的极端保皇派。死硬保皇派的特点就要要求维持满清的君主独裁体制,他们已经是过街老鼠,被革命党与维新派唾弃。而袁世凯虽然效忠满清,可是袁世凯本人却是维新派的代表人物。陈克认为在这个时期,身为革命党最大力量的人民党与维新代表北洋派联起手来,把死硬保皇党干掉,对两派都是有重大实际利益的。
在操作手法上,陈克建议由人民党在直隶猛烈袭击京城外的皇庄,逼迫死硬保守派的最后军事力量出击。然后在野战中将其击破。并且出兵袭击慈禧的陵墓修建地。将死硬保守派实力虚弱的现实充分暴漏出来。
而在此时,袁世凯可以联合各省督抚,达成了一个“立宪联省自治”的共识。死硬保守派本来就在各省毫无根基,加上京城被这么骚扰,更不可能给袁世凯制造什么真正的麻烦。一旦袁世凯与各省督抚达成了协议,人民党会配合袁世凯回京,撤回在直隶的所有兵力。本来这宣统小皇帝上台就不清不楚,袁世凯挟了各省督抚的支持或者默许,加上以兵力为后盾,自可采取立宪体制,确立袁世凯的政治主导权。
无论是坐太师椅也好,坐沙发也好,或者坐在其他地方,袁世凯什么时候都是正襟危坐,风骨严谨。而且袁世凯也不是个小心眼,正常的说话很难激怒他。听着冯煦条理清楚,词汇浅显的把建议说的清清楚楚。袁世凯只得这太师椅上好像长了牙齿,让他想立刻站起身来,然后命人把冯煦老匹夫给打出去。
怪不得陈克写了本书,慈禧看完就死了。如果敌人这么条理清楚的指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谁都受不了啊。最重要的是,人民党是先干后说。袭击直隶的军火库与皇庄,人民党已经干得热火朝天。估计现在慈禧陵墓修建地,也已经被袭击了。
老太后生前被陈克气死,死后被陈克弄得连按时下葬都完成不了,这死硬保皇党们的面子已经被削的一点都不剩了吧?可是……,为何想到京城那帮宗室的王八蛋们惶恐焦虑的脸,袁世凯觉得心里头有一种快意呢?
由于准备充分,冯煦言简意赅。很快就说道了“立宪联省自治”。这个体制说白了就是把满清现实局面以法律的形势给确立下来。各省都建立议会,确立自己的省宪法,以及本省的法律。至于中央,每年议会开开会,商量一下各省给中央缴纳的财政数额。议员们商量一下立法的事情,然后他们就可以滚蛋回家了。议会对中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控制权。
“袁公,由于各省自治。只要北洋不进我们人民党的地盘,你们北洋打到哪里去,控制哪些省份,我们人民党一声不吭,视而不见。只要北洋控制的省份多,您当总统也好,内阁总理也好,那自然是顺理成章。那时候北洋的这些将军们在各省当了都督,大权在握,袁公居中统领,对北洋来说可是好事。”冯煦抛出了陈克给袁世凯的承诺。
听到这个关键内容,北洋将领们一个个忍不住眼睛放光。真的能有这个局面的话,这帮忠于袁世凯的将领绝对可以各领一省之地。那时候大家可就不是一个军职,而是军政一把抓。未来的前景可是美好的令人目眩神迷。
“冯先生,你这胡话说完了么?”袁世凯终于开口问道。
冯煦笑道:“这可不是胡话。当今天下大势已成,官府也好,士绅也好,读书人也好,大家都要维新立宪。与这么多人相比,彻底反对维新立宪的,就是那么极少一小撮人。袁公忠心于太后,大家都知道。现在太后不在了。打击那一小撮人的工作,我们人民党来干。袁公只许顺应大势即可。这话怎么谈得上胡话呢?”
看袁世凯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神色,冯煦说道:“袁公,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愿意承担这责任,你也要为北洋一系追随袁公的这些人想想吧。”
听到这话,袁世凯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
莫道前路无知己四十一错综(六)
“来人,把他给我带出去!”袁世凯喝道。
立刻有亲兵冲进来,冯煦也不用人拉,只是坦然的跟着亲兵走了。北洋将领们看着冯煦走了,想劝却又不敢劝袁世凯。屋里面的气氛很快就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好在袁世凯接着喝道:“你们也都给我出去。”
将领们立刻鱼贯而出,袁世凯瞟了一眼窗外,却见王士珍向着亲兵带走冯煦的方向去了,这才舒了口气。等屋内屋外再也没人,袁世凯拿起陈克给他的信。信封很大,掂量起来里头很是有不少东西。打开一看,果然,厚厚的一叠纸。
最上头的一张上是陈克的信,内容很是客气,内容无外冯煦方才说的那些东西。信尾说后面的部分是陈克写的文章,请袁世凯斧正一下。
这别是《袁世凯的这一生》吧?虽然心里头知道这明显不可能,但是袁世凯心里头还是担心了一下。这内容果然与袁世凯本人无关,而是关于联省自治的政治设计。
陈克所在的论坛对袁世凯评价并不算差,大家认为袁世凯并不懂民主政治,由于袁世凯的经历,他对于民主政治保持着极为深刻的警惕。而北洋政府的一大“悲剧”是,因为不懂民主议会制度,所以北洋最后居然搞出了一个最不合适北洋的议会制。议会那帮傻缺议员都是半名士兼职业“政闹”。由于北洋政府的议会每项法案都得由那群傻缺议员们来审议。所以这帮抱持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议员,就拼命刁难。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头们为了对付这群傻缺议员可是万分恼火。
有了这种认知,陈克才提出了“联省自治”的建议。“联省自治”说白了就是美国的那套。美国是当年叛乱各州组建起来的,所以自打建立开始,就反对强势中央。除了联邦宪法之外,各州还有自己的一整套法律。这局面与现在的中国极为类似。
与袁世凯讲什么伟大情操,什么万世英名根本就没用。陈克身为袁世凯眼中的叛匪,袁世凯不认为陈克有任何道义上的优势。之所以双方看似对等,完全是建立在军事力量基础上。那么陈克就只谈军事。这反倒符合了袁世凯的胃口。
陈克明确提出,联省自治看似前途似锦,实际操作起来却千辛万苦,当今中国能够有实力主导这局面的只有袁世凯一人,他请求袁世凯为了自己,为了中国,要敢于天下先,勇敢的承担起这个责任来。
整篇文章看完,袁世凯甚至微微点头。这才是干事人说出的话,对事情操作过程中的艰辛毫不回避。而且把握住了诸多节点。就算是袁世凯坚信陈克包藏祸心,可是场面上的东西依旧说的清楚。
在袁世凯研究陈克信件的时候,王士珍已经给冯煦安排了住所。住所条件自然不会差,无论说是软禁也好,或者说保护也好,北洋还秉持着传统的态度——绝不失礼。让亲兵严守大门,王士珍和冯煦谈了起来。
其实王士珍觉得冯煦今天的做法有点二,谈判规矩从来是下头主事的人才会敞开谈,袁世凯可以当面说说“直言无妨”,但是冯煦不能这么竹筒倒豆子啊。冯煦又不是毛头小伙子,王士珍作为袁世凯的“龙目”,肯定要承担谈判的责任。既然早晚都要谈,王士珍觉得干脆现在就把事情与冯煦谈清楚。
“冯兄,今天你说话可太直白了。”王士珍上来就开门见山。
“王提督,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