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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玻璃瓶装桑葚酒。他只得收起了刚写了开头的稿子。
酒过三巡,吴玉堂开口道:“周兄,却不知你对当下局面如何看?”
这种再平常不过的谈论时事的起头话让周树人感到很是无趣。当下还能如何?人民党与北洋之间战争的胜利者注定是中国未来的统治者。要么就是袁世凯继续当大总统,要么就是陈克能够当了新的大总统。周树人并不想做这样无聊的预测,他反问道:“吴兄怎么看?”
“周兄知道人民党已经对湖南用兵了吧?在此国家混乱之时,人民党还是满心为自己考虑。此乃国家的祸患,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吴玉堂说的激昂慷慨,“不过当下浙江的事情却不是仅仅人民党这一家的事情。蔡公支持中央,但是我光复会内部却有叛徒。想来周兄应该是知道的。”
听完这话,周树人心中一阵厌恶。吴玉堂所指的“叛徒”自然是浙西的徐锡麟秋瑾。在蔡元培没有倾向袁世凯之前,徐锡麟与秋瑾在浙西建起地方政府。这几年靠了学习人民党的政府组织,以及参与人民党对外贸易体系。浙西的日子是越来越好。徐锡麟与秋瑾都是光复会元老,即便是蔡元培统领的光复会总部内部,对浙西的评价也颇不相同。支持徐锡麟的也不少。吴玉堂自然是蔡元培的人,蔡元培不敢说的一些话吴玉堂却敢大胆的说出来。
周树人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内部分裂,即便是意见不同,也远不到把同志称为叛徒的地步。不过周树人也不愿意轻易的发言,他是蔡元培从徐锡麟那里“要走”的人。徐锡麟学习人民党赤脚医生的办法,在浙西开办了最初级的群众医疗体系。周树人曾经随徐锡麟考察过人民党根据地的医疗体系。赤脚医生的医疗水平其实并不高明,对于西医的理论认知也比较差。但是这些人好在能够出没在田间地头,每年还有定期培训课程。但是这些人好歹在民间普及了医疗范围。哪怕只是包扎伤口的布要消毒,用唾液与盐水进行最基本伤口处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懂得使用几样最基本的西药。懂得热感冒与冻感冒之间的区别。懂得例如阑尾炎这样的内科疾病需要去医院治疗,这就让周树人感到极为佩服。
人民党的医疗体系不主张把力量集中在大城市的医院,由于医生都是年轻人,大家实施轮岗治,医疗人员三分之一在各级医院,三分之一在基层,三分之一在搞卫生防疫与学校里面接受医学培训。周树人知道,人民党1912年的医疗人员超过十五万人。而这十五万人要向根据地6000万以上的百姓服务现代医疗服务。每个人平均分到400人。绝大多数接受医疗服务的根据地百姓平日里是根本无法接受现代医疗服务的。这样的艰苦卓绝,令周树人不能不从心里面感到佩服。
而周树人在浙西的时候,也有上千的同事。那是徐锡麟和秋瑾让人民党仁心医学院帮光复会浙西分部培训的医生护士。蔡元培强行从浙西要走了400余人。在杭州这几个大城市建成了现代医院。大家都是西医,人民党的医学院相当正规,门类齐全,教学水平也颇高。即便不是药到病除,也能基本对路。在浙江几个大城市中很快就建立起口碑来。
杭州医院条件不错,但是周树人怎么都忘不了人民党卫生部部长的发言,“我们当医生的想提高自己的医疗水平,只可能靠给病人看病。我们大多数病人都是普通的群众,有些病人我们治好了,有些病人我们没有治好。若是按照一开始的时候治好疾病的比例,我们基本都可以算是庸医。能不把病人治死,我们就算是不错了。如果我们在这么多病人身上治病,练好了我们医生的本事。然后就以医疗大师自居,从此就把人民群众扔在一边,等着病人求到我们门上来。我认为这不太道德。治得好,治不好,我们医生不是上帝,若是医生管用,这世上就不该有人死去。但是从群众身上积累得来的医疗知识,没能用到群众身上。我觉得这不对,也不合适。”
周树人也曾经背着医药箱,跋涉在浙西的山区。路上也曾经因为迷路,差点闯进了土匪窝。土匪认识他们打的红十字旗,他们也有亲人接受过浙西医疗队的治疗。所以他们硬是放过了医疗队,还替周树人等人带了路。在杭州这座大城市,再也不用艰难行进在山路上,前来看病的人多数也是衣着光鲜体面,谈吐也比那些普通百姓优雅的多。可周树人知道,杭州医院覆盖的医疗范围缩小到极小的范围。而且前来看病的达官贵人们表面上看着客气,实际上并没有像那些缺医少药的群众一样真正的把医疗队当作救命恩人般看待。医生只是为那些达官贵人效劳的一群人而已。
“周兄,当下人民党这些乱党四处蛊惑,咱们光复会中绝不能如此下去。却不知周兄怎么看?”吴玉堂追问道。
心里面不管怎么想,以周树人的聪明他绝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地步。周树人淡淡的答道:“我只是个医生,当年去日本学医,只是想学成之后回来治病救人。在日本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参与政治,现在这么忙,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么多。而且蔡先生也好,徐先生也好,我都是很仰慕的,我实在是不敢也不想评说什么。”
这样的回答即便没有达到吴玉堂的满意,也没有超出吴玉堂的接受范围,他笑道:“如此也好。周先生安心在医院行医,不要参与那些麻烦事情。”
又喝了几杯,大大讲述了浙西徐锡麟等人的离经叛道,又明着暗着告诫周树人不要误入歧途,吴玉堂才起身告辞了。
周树人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房门,收拾了桌子,他拿出方才刚写了一个开头的文稿,想着这两日白天那些混账们的行径,还有方才吴玉堂的话,周树人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微微停了一下,就继续写了下去:“……“这这些些都是费话,”又一个学者吃吃的说,立刻把鼻尖胀得通红。“你们是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的吗?我看鲧也没有的,‘鲧’是一条鱼,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他说到这里,把两脚一蹬,显得非常用劲。
“不过鲧却的确是有的,七年以前,我还亲眼看见他到昆仑山脚下去赏梅花的。”
“那么,他的名字弄错了,他大概不叫‘鲧’,他的名字应该叫‘人’!至于禹,那可一定是一条虫,我有许多证据,可以证明他的乌有,叫大家来公评……”
于是他勇猛的站了起来,摸出削刀,刮去了五株大松树皮,用吃剩的面包末屑和水研成浆,调了炭粉,在树身上用很小的蝌蚪文写上抹杀阿禹的考据,足足化掉了三九廿七天工夫。但是凡有要看的人,得拿出十片嫩榆叶,如果住在木排上,就改给一贝壳鲜水苔。……”
这个故事并不长,周树人一气就写了千余字。停下笔,周树人回想起最近浙江文人对人民党和光复会浙西分部的猛烈攻击。还有对革命未来的想法。周树人脸色阴晴不定。他这次愿意参加支援救助队的理由不复杂。人民党的政治态度周树人很清楚,他也不怎么支持人民党的政治理念。不过这还不足以促使周树人参与支持北洋的行动。
北洋第四军通过激烈战斗驱逐了日军,周树人很是激动。无论是人民党在青岛大败日军,歼灭日本九州师团,还是吴佩孚在日照打退日军,都是中国的胜利。以人民党冷酷无情的对敌态度,封锁吴佩孚倒也不是太不能想象。人民党与北洋的优劣与胜负,周树人不想参与。只是那些对日作战中受伤的官兵不敢因为缺医少药而死去。能够为这些人尽一把力,这是中国医生的职责。这才是让周树人带队前往日照的真正理由。否则的话,周树人大可让别人替代自己的出发的。
但是听了方才吴玉堂的话,周树人心里面对吴玉堂的态度相当不满。润了润笔,涂掉了其中一段,周树人修改起自己方才的文章。
“不过第一要紧的是赶快派一批大木筏去,把学者们接上高原来。”第三位大员说,“一面派人去通知奇肱国,使他们知道我们的尊崇文化,接济也只要每月送到这边来就好。学者们有一个公呈在这里,说的倒也很有意思,他们以为文化是一国的命脉,学者是文化的灵魂,只要文化存在,华夏也就存在,别的一切,倒还在其次……”
“他们以为华夏的人口太多了,”第一位大员道,“减少一些倒也是致太平之道。况且那些不过是愚民,那喜怒哀乐,也决没有智者所玩想的那么精微的。知人论事,第一要凭主观。例如莎士比亚……”
“放他妈的屁!”禹心里想,但嘴上却大声的说道:“我经过查考,知道先前的方法:‘湮’,确是错误了。以后应该用‘导’!不知道诸位的意见怎么样?”
静得好像坟山;大员们的脸上也显出死色,许多人还觉得自己生了病,明天恐怕要请病假了。
“这是蚩尤的法子!”一个勇敢的青年官员悄悄的愤激着。
“卑职的愚见,窃以为大人是似乎应该收回成命的。”一位白须白发的大员,这时觉得天下兴亡,系在他的嘴上了,便把心一横,置死生于度外,坚决的抗议道:“湮是老大人的成法。‘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老大人升天还不到三年。”
禹一声也不响。
“况且老大人化过多少心力呢。借了上帝的息壤,来湮洪水,虽然触了上帝的恼怒,洪水的深度可也浅了一点了。这似乎还是照例的治下去。”另一位花白须发的大员说,他是禹的母舅的干儿子。
禹一声也不响。
“我看大人还不如‘干父之蛊’,”一位胖大官员看得禹不作声,以为他就要折服了,便带些轻薄的大声说,不过脸上还流出着一层油汗。“照着家法,挽回家声。大人大约未必知道人们在怎么讲说老大人罢……”
“要而言之,‘湮’是世界上已有定评的好法子,”白须发的老官恐怕胖子闹出岔子来,就抢着说道。“别的种种,所谓‘摩登’者也,昔者蚩尤氏就坏在这一点上。”
禹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有人说我的爸爸变了黄熊,也有人说他变了三足鳖,也有人说我在求名,图利。说就是了。我要说的是我查了山泽的情形,征了百姓的意见,已经看透实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非‘导’不可!这些同事,也都和我同意的。”
他举手向两旁一指。白须发的,花须发的,小白脸的,胖而流着油汗的,胖而不流油汗的官员们,跟着他的指头看过去,只见一排黑瘦的乞丐似的东西,不动,不言,不笑,像铁铸的一样。
莫道前路无知己四十九章选择与被选择(五)
周树人乘坐的船只抵达日照外海的时候,远远就见到几艘军舰正在海面上缓缓行驶。见到周树人的船靠近,立刻有小军舰快速靠了过来。这艘船是民船,见到军舰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甲板与船舷上站的那些医疗队成员都吓了一跳。
好歹军舰没有直接开火,靠近后询问了周树人等人的来意。一名海军军官还算客气的说道:“你们先接受调查,调查后没有问题。我们会送你们上岸。”
周树人这些医生没吭声,倒是那些“志愿者”们不高兴了。立刻有人聒噪道:“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救治伤员,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是啊!我们又不是奸细,你们难道信不过我们么?”
“大总统号召各地医生前来日照,我们来了就这么一个结果?大总统说的算,还是你们下头的人说了算?”
海军军官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好在聒噪的只是少数人。周树人看事情不对,连忙上去表示愿意服从海军的安排。军官狠狠的盯着那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阵,这才回了自己的船上。
检查并没有那么严格,深入大海的长长防波堤修建了一部分,码头也有了雏形。倒是码头附近的货场平整的相当不错。北洋军的驻地就就在这片平地上。在码头上随便盘查了一下之后,北洋军官就命令周树人等人前去伤兵那里实施救治。
和周树人等人想象的那种伤兵满营的局面不同,留在日照的伤兵看起来没有那么多。伤兵主要分两类,一类是轻伤员,一类是几乎无法移动的重伤员。帐篷里面重伤员们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出气多进气少,连呻吟声都不大,只能称为哼哼。空气中弥漫着开始腐败的血腥气。这些迹象让军医们感到极大的恐慌,这哪里是伤兵营,这根本就是躺满马上要死去人们的活墓地。
因为出发的紧急,不少消毒设备根本来不及带。周树人他们想要些石灰,作为最起码的灭菌物品。好不容易找到了根本不想出现在伤兵营的北洋军军需官,得到的消息却是没有。周树人要些大锅用来煮纱布,大锅倒是有,可燃料不足。军需官还算是看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