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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也是“蓄谋已久”——那个晚上,我搬出床下尘封已久的纸箱,撕掉胶袋后,就看见一个漂亮的水晶小房子,在纸箱上层璀璨精巧地放着,干净得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取出它,轻轻托在掌心。台灯下,它的每一次旋转都为房间四壁增添星星点点的光。这些光芒遍洒在四周书架外面的报纸上,好像可以产生灼热的力量,提醒我一些时光的温暖与明亮。
我想了想,或许还有那么几分钟的迟疑,可是最终还是将它和几本书放进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扎紧了口。在失去光芒之后,水晶小房子顿时黯淡下去,与任何一块玻璃没有本质区别。那个小小的塑料袋仿佛一块巨大的布,遮蔽住那些曾经令我赖以生存的光芒。
我知道是我小心眼,可是,我也知道我无法做到真正的大度和宽容。
第二天,团支书在讲台旁边准备了大大的纸箱,每个同学都从讲台上走过去,将手里的捐赠品放进那个大纸箱里。我最后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水晶小房子,有点不舍,可是又有点烫手。我从讲台上走过的时候故意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手,侧着身子弯下腰,轻轻把它放进纸箱的角落里,当我从讲台上走下来的时候,我知道我永远失去了它。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与遮挡,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张怿的眼睛。
是啊,我居然忘记了,他是班长,他要负责所有物品的清点。
可是,就算我早点想到了,我猜我依然会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呵呵~~
其实这是个我很喜欢的故事,很纯,很美好,是学生时代最真挚的记忆。
甚至那些痕迹鲜明的自卑,我都记得,如此清楚,刻骨铭心。
我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故事里,除了我的记忆,有没有你的青春……
9…2
下晚自习后,因为去语文教研组的缘故,回到教室时,偌大教室居然只余张怿一个人。
灯灭了几盏,只有他头顶上方的一行灯,散发出白色寒冷的光。
他的面前放了几本书、几个笔记本,他僵硬的表情在白色灯光里雕刻出生硬的脸部线条。仍然是深蓝色制服,仍然是扣子系到第一颗,仍然是在左胸前佩戴闪亮的校徽。
仍然是我熟悉的样子,几乎令我以为:时光停滞不前,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然而,幻象终究要打破。
就在我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突然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我面前。
讲台边,狭窄通道上,他站在那里,目光凌厉而不悦。
他瞪着眼,过很久,不说话。我静静抬头看他,第一次那么大胆而认真地凝视他的面容:端正而清晰的五官,略略泛白的肤色,眸子深而黑,像一潭不流动的水。
仍旧是好看的少年呐。
可是真是瘦了,颧骨高了一点,喉结显得更加突出,瘦得让人心疼。
“吃晚饭了吗?”奇怪的是,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温和。
他愣住了。
“胃不好,就按时吃饭,不要喝凉水。”我那么努力,才可以让话语中不要包含太多的感情色彩。
他的目光一瞬间就软下去了。
“为什么要把我送的礼物捐掉?”他的声音,刻板的、僵硬的、凝结的。
“是旧东西了,送给孩子们废物利用吧,他们会喜欢的。”
“是生日礼物,不是废物。”他的声音突然愤怒而冰冷。
我抬头,几乎可以看见他每一点表情的变化。仔细看,可以在那双眸子中看见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敢于正视眼前这个人的表情与模样?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方面心里有细微的痛,另一方面又感觉怜惜与宽容?
我自己都无法得出答案。
我转身想要离开。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伸出手扯住我的衣袖:“陶滢,你还没原谅我吗?”
我愣一下,他声音里的那些失望和苦恼太明显了,我想应该不是我耳朵坏掉了吧?
我扭头直直地注视他,我们的目光在寂静的教室中相撞,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眼里的那些慌乱,我还可以感觉到在我的声音里有那么多刻意被强调的冷漠疏远、事不关己……
我的喉咙好像堵住了,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可以说话:“张怿,你做过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情吗?”
时间瞬间凝固了。
在那时候,真的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只有张怿的愕然与张口结舌,他的手从我袖子上滑下,无力地垂落。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没有避让。我甚至能感觉到当我的左手碰到他的左手的刹那,沁入骨髓的凉——我的每一个毛孔,似乎也随之变得冰凉。
走出几步我回头看,还可以看见他站在讲台边,一动不动。
我终于还是转头离开。直到走远了,才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我在心里骂自己没用,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终于提到了他的名字。
这么多天以来,我都下意识地不肯提他,可是这一天,情不自禁的时候,他的名字终于还是出现在我的日记本上。
我在日记里对他说:张怿,其实,那是我收到过的最美好的生日礼物;张怿,其实,我很舍不得把它捐掉;张怿,其实,我以为我已经可以不在乎你;张怿,其实,我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隐约看见有什么把纸洇湿了。字迹扩散开来,变成模糊的一片。
不知道张怿是否记得,这一天,是我的生日。
17岁生日,除父母之外,唯一祝我生日快乐的人,是郑扬。
“丫头,生日快乐。”他在电话那边说。
我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隐约听到他的笑声:“我看过你参加辅导班时的报名表。”
我的心里悄悄一暖,可是嘴上仍然很强硬:“我过农历生日的。”
“是吗?”他的声音惊讶地停顿了一下。
我在电话这边偷笑——我当然是骗他的,因为就在刚才我还吃了外婆煮的长寿面。不过骗他好像很好玩,因为他真的会信,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然后我们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聊着聊着我就忘记告诉他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了——是一年只会过一次的生日。
学期末,我的期末考试的成绩是文科年级99名。这是个还算吉利的数字,不计数学,我的总分是376分。
郑扬的声音是那样兴奋而昂扬的快乐:“不错啊陶滢,你这个成绩考播音肯定没问题。”
我很高兴。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大学校门了,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得意忘形,所以就反复告诉自己——陶滢你要努力,你一定要努力,你要把另外的一只脚也迈进大学校门……
念叨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念叨里,我的小宇宙好像完全爆发了:每天都到凌晨才睡觉,几乎把小命都拼掉了,用史无前例的勤奋姿态开始复习,复习累了的时候就畅想一些考上大学后的美好场景——可以去电台、电视台毛遂自荐,可以在那里做兼职积累经验,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有出镜的机会……这样想着想着就不累了,深呼吸一口气,或者用凉毛巾擦把脸,我就又把自己埋到书桌前,拼了!
到这时,外婆仍然不了解艺术考试是什么,可是她想问题要实际许多。她很严肃地问我:“小桃,是不是学了这个专业,以后我就能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你?”
我点点头,她那么高兴:“那就好,那就算你在外地念书我也能看见你了。”
她高兴的样子却让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
我问她:“外婆,要是我去外地读大学,你会想我吗?”
她笑眯眯地看我:“当然想啊,不过我们小桃有出息就行,我还能在电视上看见你呢,就和在身边是一样的。”
然而这么说着的时候我的心里却静静地发酸,因为我似乎是第一次发现我将远离外婆,那么远,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要回来。这样想着想着,心底就有抗拒不了的难过和忧伤涌上来。
不过对我的转变,班主任和语文老师都十分高兴。
他们因为一个准大学生的诞生而提前对我有了信心,也多了许多的关照。他们目光里的殷切期盼偶尔会让我惶恐而担忧,唯恐前途的不确定会辜负了这样确凿的关怀与支持。
至于我的同桌田佳佳,则对我表示了更为实际的援助:每个课间,她都煞有介事地提问我历史、政治问题。她用这样默默的方式为我补课,却在每一次我说“谢谢”的时候皱着眉头拒绝。她总是说:“同桌,你干吗这么见外?”
只有张怿,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再看我一眼。
有时候,他走过我身边的刹那,我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空气的流动。我抬起头,可以看见他目不斜视的眼。有时候我站在阳台上,而他从楼下走过,我还会有一点点发愣。
我会记起,那些渐渐沉淀的岁月里,他的微笑、他的话语,他坐在我左手边不抱怨、宽容的样子,想着想着,心脏就会疼起来,疼得好像刀绞一样。
张怿,我以为可以不在乎,我以为已经做到了淡忘,却原来,当我回到有你的世界,我终究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真对不住大家,这么晚更新。刚去看话剧回来,是根据《八美图》改编的话剧《古宅》,在山艺文东校区黑匣子剧场,7号首演,12号截止,如果这里有济南的朋友可以去看呵呵~~
另:lvyang2000、乐宝贝,书已寄出,是06年6月第一版的《同桌的距离有多远》,谢谢你们长期以来的支持,只是个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10…1
三月,专业考试很快就到了。
朱自清先生说: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我们并不盼望,可是春天还是到了。
春天来了,专业考试就到了。
我报考了五所高校的播音主持专业,最后一站才是艺术学院。
那段日子真是疲于奔命——我在几个考点之间奔波,第一个学校的复试结束后直接扎进第二个学校的初试考场;刚刚考完声乐考试,来不及换衣服就要乘出租车赶往另一所院校,那边将要开始的是命题小品表演;睡眠永远不足,大脑永远绷紧一根弦,全身所有的细胞都调动起来时刻处于待命状态,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下一秒就可以微笑着出口成章……考场里总是有那么多考生走来走去,每个人脸上都是满满的期待与努力压制的疲惫,在初春的寒风里让人看得莫名紧张。
春寒料峭的考场外,每个考生都变得神经兮兮的:每当看见一个人从考场里走出来,立即就有一大堆待考的冲上去把他包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你刚才抽了什么题”、“老师刁难人吗”……虽然明知道这些题目自己可能抽不到,可还是很用心地琢磨那些题目万一被自己抽到会如何回答。而当自己真正踏上肃穆安静的考场时,天可怜见,你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佩服出题老师的功力——因为那些题目千奇百怪,永不重复。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只知道当我过五关斩六将地走到艺术学院开始考试的那天时,自己已经完全麻木了。
初试还算比较简单:准备好的段子从字词读音到表情手势都已经被抠得无懈可击,即兴播读抽到了一条百余字的新闻,唯一的难点不过是“莘莘学子”这四个字的正确读法。我读到一半就听到评委老师喊停,当天下午就在张贴的红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顺利进入复试。
和初试相比,三天的复试简直是一场持久战:声乐、朗诵、舞蹈、即兴主持、即兴评述、写作……好像还是换汤不换药的这一套,可却把我这些天来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上苍啊——我居然连做梦都会梦到即兴播读时抽到一条有生僻字的新闻!
我现在终于明白原来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都说高考是条独木桥,可艺术考试的道路又比它宽多少了?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艺术考试根本就是在走钢丝——100比1的专业通过率,300比1的录取率,多少人殚精竭虑,最后仍然是失败!
可是,还是要咬牙挺过来,似乎是要通过这校园里看上去歌舞升平的一切告诉自己: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只要挺过去,坚持到底,就会有回报的!
于是,所有的累,就这么咬着牙挺过去了。
三天后,当我终于从复试考场中走出时,世界骤然间的明亮甚至让我有一刹那的晕眩。
闭上眼,又睁开,渐渐看见变得清晰的楼宇、人群,嘈杂而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