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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青对任听雨道:“这房子除了竹子小些,和咱们的住处倒像是兄弟。”
任听雨道:“江南的房子大多是这样建的。”
章和道:“楼主说的是,本地恰有塞外江南之称,风物繁华,幷不逊色中原。”
正在说话间,有一只大狗猛的自内院窜了出来,扑在寒青身上,疯狂的摇动尾巴。寒青摸了一下它的头,那狗兴奋的狠狠的在他身上蹭。
寒青拎著它的耳朵把它拉开,他才新换了衣服来见宋尘,不想先被糟蹋了。这狗很通人性,会意的站在一边,还是兴奋的摇尾巴。
内院的门被完全打开,门边站著的人笑望著他们。一身黑衣也掩不住眉宇间的清逸之气。
15…END(中)
第十五章(一)
寒青停下脚步,望著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把湿意都推到睫毛上去。宋尘走出来招呼他们进去,章和是老油条了,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实在熟的很。
宋尘过来拉住寒青的手,还没有开口,寒青用力抱住他,眼泪一滴滴落在宋尘的领子里。当年他们在京城重逢,寒青也是这样抱著他,连眼泪都似乎和当年一样的滚烫。宋尘心中动荡,手不住的颤抖。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稳住自己,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寒青的头发。
寒青低声道:“哥哥、哥哥、哥哥――”越到後来越拖长了声音,
宋尘心里阵阵痛楚,给他擦了眼泪,笑了一下道:“真没出息,从小到大就只会撒娇。”
寒青的神情微微黯淡,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开心的神色。宋尘想起他从前的一切都是空白茫然,深深後悔自己说了这句话。他十七岁的时候遇到寒青,寒青之前的岁月也是听萧殊岳黎转述的,两个人知无不尽,宋尘仿佛看著寒青长大一样。
进入内院,更显雅致,青石的地面,院子里养著些不知名的花草。
任听雨道:“西域的花草和中原大不相同,正想多多请教,难得宋尘这里有这麽多种。”和章和走去一边欣赏院中的名品。
宋尘领寒青进书房歇息,寒青有无数的话要和他讲,看见了他又觉得不讲也没关系。最後还是忍不住抱怨:“你没收到我的信麽!”这不是问句,是带著责备的撒娇。他怪宋尘的回信总是不答他问的内容。
宋尘只是笑,把寒青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寒青道:“难怪你不来看我,来回一次可真不容易。”
宋尘肝肠一寸寸的断折,他不见寒青时,尚能忍得住思念。看见了他,听他亲口怪罪自己,胸膛里生生闷著一口心血。再听他给自己找了理由,这口血已经在嘴里了。宋尘强咽下口中的血腥气,柔声道:“我不去看你,因爲我很忙,你不要真生我的气。”
寒青笑道:“我不生你的气,我不生气你都不理睬我,要是生气,你不是乾脆就不认我了。”
宋尘强笑了一下,关切道:“你这三年过得快活麽?”寒青外刚内柔,宋尘与他相反,仍是忍不住问他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寒青道:“还算快活,我有替你去给娘扫墓,但是我很讨厌宋谨。”
宋尘苦笑道:“是的。”他自幼诗书礼教的学过来,听见寒青直呼父亲的名字,终究是听不惯。问他:“你和父亲说过话了麽?”
寒青摇了摇头:“听雨告诉我从前的事情,我厌恶他的很,更加不愿意和他说话。暗地里看过他几次,果真讨厌!”
宋尘笑了几声,心道父亲处心积虑的巴结云外小楼,若是知道儿子这样厌恶自己真不知是什麽想法。寒青生性自在坦率,与宋谨完全不同。宋尘从来就没想过他们能有交际,果真就算是忘记了从前,寒青一样厌恶父亲。
宋尘紧紧握住他的手,也不说什麽话,只是用力的攥住,寒青的手被他握的出了汗。他对往事一无所知,始终像缺少什麽。若非天性乐观,只怕会终日抑郁。如今见到了宋尘,轻轻松一口气,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和他对望,竟然睡著了。
吃晚饭时,寒青才被叫醒。除了任听雨宋尘,还有一位塞外打扮的姑娘。他路上见的女子大多围著面纱,这个却大方的展露姣好的面容。高鼻深目,比起中原的女子,多了些爽朗痛快的美丽。
宋尘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这个女子竟是西域一个叫做乐兹国的长公主,中文的名字叫做桃李。
寒青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国家,任听雨看他眼中的疑惑,解释道:“是一个西域的小国,国民笃信佛教,在音乐雕刻方面造诣很深。”
桃李惊喜道:“我们的国家非常小,没想到远方来的客人竟然知道。”
寒青道:“你怎麽取这麽奇怪的名字?”
桃梨道:“宋大哥说,桃子和李子有美丽的花,是甜美的水果,像我一样。”她毕竟是女孩子,自己夸自己还是有点害羞,雪白的脸颊上染了些害羞的薄晕,也的确称得起艶若桃李。
寒青脸上变了顔色,咬了咬牙,低头吃面前的饭。
宋尘给桃李夹了菜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寒青也等著他夹给自己,宋尘却始终没有管他。寒青大觉委屈,吃到後来,脸上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
桃李奇道:“任小公子,你怎麽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她说的中文有些异域的腔调,别致动听。宋尘也关切的望著寒青。
寒青摇了摇头,站起来道:“我吃饱了。”对宋尘道:“我走了,我明天就回中原去。”推开门冲了出去,随即听见一声重重的“闪开!”不知道是谁拦了他的路。
任听雨微微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对桃李和宋尘歉然道:“真是抱歉,寒青有时候发孩子脾气。”也转身走了。
宋尘对桃李道:“没事的,我弟弟很娇气,因爲我没有夹菜给他,他生我的气了。”
桃李嬉笑道:“真有趣,桃李喜欢这样的男人。”
宋尘道:“你自己吃,我去追他,晚点才会回来。”
宋尘出去时,寒青已经不见人影了。被呵斥了的小黑茫然失落的在院子里打转,看见宋尘迎了上来。宋尘蹲下去,一滴泪落在小黑的头上。小黑忧伤的看著他,凄凉的趴在地上。
第十五章(二)
宋尘打起精神,对小黑笑了笑道:“看起来寒青过得不错,否则怎么还能和从前一样任性。”小黑舔了舔他的手。宋尘安慰的抚摸它的头,低声道:“寒青不是有意的,他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小黑无精打采的汪了一声,当作对宋尘话的回答。
宋尘回屋子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袍,找了个发冠把头发重新梳好,对着镜子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仍然是当年在街上初遇寒青时的模样。他这三年在塞外,每日里都是运营算计,从来也没注意过仪表。他略微花点心思,走在路上便博得无数眼光。
路人如往常一样,纷纷向他问好。宋尘提着个精致的盒子,一一还礼。这时大多数人已吃过晚饭了,都是出来纳凉的,比起白天还,反而热闹了不少。
寒青在楼上听人来报,说宋尘来看他。不舍得再赌气,飞奔下楼。
宋尘拉住他的手和他坐在院子里,笑道:“吃到一半就跑了,真的吃饱了么?”
寒青把来头扭到一边去,他在宋尘面前所有的情绪都不需要避讳。
宋尘把手里的盒子打开,对他道:“这个是我自己晾的葡萄,你尝尝。”
寒青尝了几颗,向后把头枕在宋尘的肩上,把葡萄干向天上抛,然后看着它们落在自己的嘴里。
宋尘道:“陪我出去走走,哥哥很想你啊。”
寒青笑了笑,强板着脸道:“好吧。”
宋尘伸手去咯吱他,笑道:“还装,你再装我就走了。”
两个人笑着出了门,宋尘拉着他的手,在街上左转右转,转到宋尘的宅子后面去。这里也是宋尘的居所,只是从来没有招待过人来。
寒青看见院子里的温泉,将身上的衣服解下跳了进去。宋尘把鞋子脱了,裤管挽上去,露出光洁的小腿和脚,他坐在温泉边上,把脚搭在水里。
寒青高兴的在温暖的水里漂浮,路过宋尘时,忽然撩了宋尘一身的水,抱住宋尘的腿道:“下来啊。”
宋尘摇头:“我不会游水。”
寒青轻轻在宋尘的腿上一拍,宋尘惊叫了一声,像是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倒向寒青的方向。他伏在寒青的身上,由着他带自己在温泉里飘荡。
寒青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怎么知道宋尘已经把这一刻想了千百次,还以为他担心掉在水里,柔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掉到水里的。”宋尘抱住他的腰,点了点头。
宋尘的衣服全都湿了。他永远记得六年前寒青的温柔。因此选了这里盖房子,可又不允许任何人过来。就连他自己也很少过来。
寒青开心的闭着眼睛,悠游自在的在水里飘来荡去。宋尘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和血脉的流动,像是分开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他稍稍往后退了一下,倾听寒青心脏的跳动。确定他真的在自己的身边,不再是日思夜想时的幻境。
寒青道:“哥,你刚才干什么不理我。”
宋尘知道他在为晚饭的事不高兴,柔声道:“不给你夹菜就是不理你么,我只有你一个弟弟。”
寒青皱了下眉,咳嗽了一声,故作大方道:“好吧,我就当忘记了。”
宋尘合上眼睛,在心里道:“寒青,如果你需要我,就算立刻为你死了,我都不会皱一皱眉,你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人。”
寒青过一会道:“你派人去云外小楼告诉一声,晚上我不回去了,我要住在你这。”
宋尘犹豫了一下,他实在不忍心让寒青对自己一次次的失望,答应道:“好,住在这里。”
寒青已经发现了他的犹豫,默默的把宋尘放到岸上。自己也从水里钻了出来,傍晚的火烧云映的他年轻的肌肤上一层红色。水珠流淌下来他也不擦。
宋尘记得他宽度完美的肩,细瘦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一切看起来似乎和从前没有半点区别。
即使是傍晚,也还是燥热的。寒青等身上的水干了,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穿到外衣时,宋尘扑上来抱住他,哽咽道:“寒青,寒青。”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不住的颤抖。
寒青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却不明白。等宋尘平静了一些,苦恼道:“哥哥,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喜欢你,可是你总是对我好一阵坏一阵。难道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就不是你的弟弟了么。你为什么要冷淡我,却又不让我死心当我根本没有哥哥。”
第十五章(三)
宋尘望著他的眼睛,柔声道:“你是哥哥在世上惟一惦记的人。”
寒青道:“那你爲什麽……”他这句话没有说完,捂住胸口滑倒在地上。看见宋尘惊惶关切的眼神,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没什麽,原来的小毛病,偶尔发作一次,很快就好了。”他拍了拍衣摆,对宋尘道:“哥,我明天来看你,我走了。
宋尘看他的身影闪了几闪,就消失在门外。他坐在温泉边,安慰自己,寒青无论怎麽样,任听雨总会医好他的。
他轻轻触摸水的温柔,身体回忆起六年前水底的销魂,宋尘合上眼睛,滑入水里。
寒青回来时,任听雨伏在桌子上。寒青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样子,坐在他对面伸手去推他道:“听雨?”
任听雨抬起头来,把寒青的手拿过来,搭住他的手腕,半晌道:“你的病虽好了,毕竟有些伤害不能痊愈,不要大喜大悲。”他的功力何等超卓,听寒青走路的声音也知道他的心痛发作,步履不像平时那样灵便。
寒青在他身上翻出瓷瓶来,倒了一粒药在嘴里。任听雨咬破指头,把收递给他吸吮。
寒青觉胸口的滞闷消除了,终于透过一口气。关心道:“听雨,你不舒服麽?”他直到一年前才心痛症状才不再反复的发作,最近这半年也只犯过这一次。病痛于他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任听雨不舒服的时候,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现在看任听雨脸色苍白,疲惫无力,以爲他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