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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那个,家传绝学。”连忙岔开:“锦鸾你别跟着采柔乱叫,什么小公子,叫我雪棠就好了。”
锦鸾笑道:“这名字也好,跟小公子的人一样,看着精神。”
忽听门外有人“嗤”一声冷笑:“大字不识三个的丫头,懂得什么是好名字吗?”
锦鸾脸色一变,不敢回嘴,低声对我说:“小……雪棠,我下午再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我的对头牡丹到了,我说:“锦鸾,你不用走。现下我俩是办正事,不用管那些闲人。”
锦鸾迟疑一下,站着没动。
牡丹冷笑道:“好小子,你是说我是闲人吗?”
我说:“我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尤其是说真话的时候。”
牡丹气得笑了:“说到跳舞,我比锦鸾强多了,你为什么不选我,偏偏选她?我是闲人?闲人也是你不识好歹晾出来的。”
我瞧着她:“难道你今天是自荐来的吗?”
牡丹脸一红,“呸,我才不管你在做什么呢,难道我牡丹还得听你这小子指手画脚吗?”
“既然不是来帮忙的,请你不要添乱。这就请,请走,这里不欢迎旁观。”
牡丹瞪着我:“这掩月楼没有地方是本姑娘不能去的。”
“既然你这么有闲,那就随便看,哪里凉快哪里晾着去吧。”我懒得跟她多说,转头向锦鸾:“锦鸾姐姐,我们继续来。”分外叫得亲热。
对付自我意识过度膨胀的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无视。
牡丹被我晾在一旁,没人理她,过了半晌,挂不住脸,拂袖就走。谁知她这一转身,却正好对上托着托盘进来的采柔。只听“哎哟”一声,跟着“乒乒乓乓”,采柔手里的盘碟脱手摔了个粉碎。
采柔一看是牡丹,脸都白了,一迭声的赔不是。
牡丹举起右手,正想说话,我已经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采柔的手,急忙问道:“采柔,你烫着没有?伤到哪里没有?”怕牡丹将气发在她身上,连忙用自己身体挡着。
采柔泪珠儿在眼眶滚来滚去,摇了摇头:“公子,采柔没事。”
旁边牡丹冷冷道:“这丫头真的就这么重要吗?是她撞的我,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烫着没有,伤着没有?”牡丹的语气很冷,但不是让听的人觉得冷,而是觉得说话的人冷,她似乎是边发着抖边说出这句话来的。
我这才转头看她一眼,只见她手里拿着块手绢掩住胸口,全身都在颤抖,手绢下粉色的锦缎湿了一大片,原来烫着的人是她。一撞之下,采柔手里捧着的热汤全泼她身上了。
我一怔,忙说:“对不起,采柔不是故意的,我替她道歉。”
牡丹一听之下,神色更冷,双眼却似要喷出火来,“你是一意要护着这丫头了?”
心有点虚,但对着凶悍的人是不能示弱的,我一挺胸:“又不是故意的,道歉也道过了,你还想怎样?也要泼采柔一身吗?真要那样,你泼我好了。”
牡丹倒退两步,狠狠的盯着我,猛一点头,从牙缝里迸出俩字来:“很好!”竟一转身,疾步离开。看她背影,奔得急了,竟有几分踉跄。
虽然对她还有着气,不知怎地,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却有几分难过。忽听采柔怯生生的道:“公子,你误会牡丹姑娘了,刚才她不是要打我。那手绢儿……她本想是递给我的。”
我听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锦鸾这时也插口道:“牡丹的性子是急了点儿,但心地还算不错,平时对人也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对下人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还没有什么?
采柔看看我的脸色,说道:“牡丹姑娘跟大伙儿都不一样的呀。她不是卖身进来的,她是亲人送进来寄住的呀。等她的亲人来的时候,就会把她接走了。不过进来那时留下的银子用光了,牡丹姑娘才陪客人们喝酒唱曲给杏姑姑赚点儿食宿的费用。对了,牡丹姑娘现在还是清倌人。”
锦鸾也说道:“说起牡丹,命也很苦的。出身不比我们,生在做官的人家,长得又好,谁知家里忽然就获罪了呢。男的要发配边疆,女的要卖身为奴。牡丹有贵人搭救,悄悄送来掩月楼藏了。表面说是卖来的,其实留下银子,也没签契约,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儿。牡丹当年来这里才十岁,天天盼着那人来带她走,可现下都过了五年了,那人连个音讯也没有。看牡丹平时炮仗一般的性儿,其实她是哑子吃黄莲,心里苦着呢。”
竟然都替牡丹说起话来,我急了:“她身份再尊贵,也不该把人当小贼办,也不给我机会解释,活活的被她揍了一顿。”
采柔说:“那可是天大的误会了,说也奇怪,牡丹姑娘平时虽然脾气不好,说话也刀子似的,但可从来没有动手打人过。怎么第一次见到小公子就打成那样子呢?”
“可能牡丹那天心情不好来着。”锦鸾瞧了瞧我,忽然“咦”了一声,拉着采柔:“絮儿,你看看雪棠,是不是跟送牡丹进来那人长得有点儿像?”
采柔看看我,摇头:“锦鸾姑娘,牡丹姑娘进来那会儿我还没有进呢。”
锦鸾“哦”了一声,说道:“不过那时我年纪还小,又隔了那么多年,记不大清楚了。”
我被她们说了半天,心里早内疚得一锅粥似的,早知道这牡丹空长了副纸架子,一戳就破,内里也是个苦哈哈,我就不逗她玩了。好吧,找个机会正面跟她道歉好了。现下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她正在气头上,说不定会把我这把小骨头给拆了。
正在想呢,六子飞一般奔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叫:“小公子,出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能轮到我头上来?”
六子:“牡丹姑娘刚去了杏姑姑那儿,说要大公子去服侍她,正闹个不可开交呢。”
我一听,没顾上说话,夺门而出。
身后锦鸾奇怪的说:“不就是要个下人么,让雪棠急成这样子,脸都青了。”
“锦鸾姑娘,你不知道,一动大公子,小公子会跟人拼命呢。”采柔幽幽道:“牡丹姑娘还偏要惹他,真是可怜。”
争变(下)
紧跑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杏姑住哪里。随便抓个小厮来问,指的却是前面的花厅,心不禁一沉。牡丹挑在前面闹,那是一点退路都不留了,而且随便找个人都知道她在哪儿,可见闹得有多厉害。
奔到前厅,已经听到牡丹的声音,正要上楼,一个花瓶从窗户丢出,“砰”的一声在我面前落地开花,富贵荣华。
我也不上楼了,仰脸大叫:“牡丹,有什么事情你找我说,我在这里!”
牡丹从中间的花厅奔了出来,“你是什么东西,我跟杏姑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我当然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牡丹,采柔不小心烫到了你,我很抱歉。但你要生我的气就冲着我来,不要牵涉到别人头上行不行?”
“你这是说我横蛮无理啰。”牡丹冷笑:“告诉你,这事儿跟你无关。我就要个小厮,杏姑姑说过随便哪个都依我。咋样?准你挑我的丫头,我就不能挑你的哥!”
这时快中午了,原本该有客人进门吃饭听曲的,现下有几个门是进了,却不是坐下吃饭,而是都站在楼下看热闹呢。
“看看,那就是小辣椒牡丹,长得那个俏啊,越生气越是好看。”
“跟她吵架的小哥也长得不赖,是杏姑新找的货色吗?过得两年,说不定比倚云情巢的云哥儿更俊呢。”
“听听,还有个哥呢,要长得他那个样儿,做小厮不是可惜了吗?不如跟杏姑商量一下。”
这下我肺都给她气炸了,转身一声大吼:“你们几个他妈的给我闭嘴!”
震住几个色狼,仰头指着牡丹:“牡丹你给我下来。现在我道歉也道过了,打也给你打过了,你还想怎样!你想动我大哥不过是想出一口气,有胆你就冲我来,小爷我给你出气。你够胆就给我下来!”
牡丹冷笑:“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从头到脚都卖给掩月楼的人,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叫我下去?不如先去照照镜子,看你有那么大个脸吗?”
杏姑这时出来,一把拉住牡丹往房里拖:“牡丹,这么多人看着,要闹房里闹。”又骂我:“你这小子添什么乱,给我滚回后院去。”一边骂一边却又悄悄给我个眼色。
我心一宽。却听牡丹叫道:“杏姑姑你现在是偏帮那小子了不是,当初他硬是要走了絮儿你是怎么哄我来着,现在还来和稀泥。”
她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当初我进来的时候,杏姑姑你怎么对我说来着?说要把我当女儿看。现下那小子来了不过几天,姑姑你的心就长他身上了。得了,既然都不把牡丹当回事了,我也省得留在这丢人现眼了,反正我跟你掩月楼没有关系,我这就走,让你们了,行吗!”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
杏姑连忙劝住,“哎哟,牡丹你才是我的心头肉,怎么舍得你到外面吃苦呢。那小子刚来,什么规矩都不懂,你做姐姐的才应该提点他一下,怎得跟他较起真来,倒像比他还小了去。”
牡丹呜呜咽咽的道:“杏姑姑你真的这样想?想让我提点他?”
杏姑捣蒜般点头:“真的真的,都是姑姑掏心窝的话。大伙都是一家人,就是应该互相关照。”
“好,我也就不要厨房那小子了,反正笨手笨脚的也没什么好。”
杏姑喜道:“这就对了,干粗活的小子哪里会侍候姑娘们。”
“不过我要他!”牡丹往楼下一指:“叫他来侍候我好了。”
杏姑笑容僵在面上:“雪棠他要负责楼里的事务呢。”
“什么事务,当我不知道呢。”牡丹不屑的说:“昨晚金先生才来,说这新计划胡闹,根本不会拨银子过来。这小子净出馊主意,废物一个,我肯把他要来侍候我,还是他的福气呢。”
只见杏姑一下子脸色难看起来,我就知道牡丹说的多半是实话。心情大坏,嘴上却得死撑:“你还敢说呢,你又算楼里的什么人,自己刚才说跟楼里一点关系没有,这下又赖着要小爷我服侍,这不是明着打自己的嘴么。”
杏姑瞪我一眼,跺脚道:“你这小子怎么还不走……”忽地脸色一变。
我说溜了嘴,刹不住车:“别说我是卖给楼里不是卖给你的,就算是卖给你了,这下也得反悔。遇上你这样一个主儿,不如吞砒霜撞墙来得痛快,省心。”
牡丹张嘴正要骂我,忽然瞪着我身后,不说话了。
我正奇怪呢,忽然听到有人在我后面颤声问:“小棠你刚才说什么?卖身……楼里?”
一下子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欲哭无泪啊,不敢回头,逼着嗓子,一迭声道:“对不起,牡丹姑娘,我这就来侍候你。”抬脚就要上楼,结果狠狠一绊,众人惊呼声中,眼看就要亲吻楼板。
后面那人一步赶上,猛的一扯我的胳膊,止住我下扑的劲头。站不稳,人转了半圈,扑他怀里去了。一对面,就接触到一双漆黑幽深饱含悲愤的眼睛,我不敢对视,连忙闭上眼睛,埋下头去。
“小棠,你看着我。”静非尘浑身发抖:“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你把自己卖了吗?”
“我……”说不出第二个字来,虽然早就无数次揣想过这事迟早会被戳穿,但绝没有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大地啊,请裂开一道缝,把我埋下去吧。
“静非尘,他是签了卖身契,不过他是为了……”杏姑开口解围。
“闭嘴!”我跟静非尘同时喝道。
静了下,静非尘说:“我要听她自己说。”他的脸色寒得可怕,我从来不知道温柔尔雅又婆妈的他会有这么可怕的表情。
看来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不过也好,我本来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寄予任何希望。
定了定神,我抬起脸,笑嘻嘻说:“哥,你刚才没有听错,是我自己把自己卖到楼里了。我说过,我要吃好的,穿好的,做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要我活得畏畏缩缩的,倒不如趁自己青春年少还有人要的时候卖个好价钱。人总不能亏待自己的对不对?杏姑答应我,会栽培我,以后等我成了掩月楼的头牌的时候,还用为一锭银子被人打,看人脸色吗?所以呢,哥,我劝你也不要太死脑筋,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如也卖给楼里,杏姑是识货的人,不会亏待咱俩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见静非尘的脸褪尽血色,变成惨白一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来,眼白泛起红丝,沾上了血的颜色。他颠颤颤的抬起手来,给了我一记耳光。
耳光很响亮,落到脸上却不觉得很痛,可能早就被身体某处的痛给掩盖了吧。我借着耳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