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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当即为陈星欢呼。窈窕骚女,混子好逑,沈琼才是他们这种痞子学生的好伴侣。陈星前些日子和张红旗腻腻歪歪的,这在小北看来是脑袋短路了。
而虽然小北也多次对沈琼表现出强烈的意淫倾向,可婆子怎么能跟兄弟比呢?意淫对象说换就可以换,一起进派出所的兄弟却只有一个。
小北激励陈星:“这可是你说的,你要不上你是孙子。”
陈星说:“这有什么的。”
小北更没想到,陈星居然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迎着沈琼过去了。他拦住沈琼,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沈琼含笑听着,侧脸看着陈星,又低下头说了几句什么。小北被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陈星平时几乎不和女生说话的,他看女生的眼神也像在看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而现在,他居然直接向沈琼搭讪,而且相谈甚欢。
小北差点赞出声来:“真他妈的有一套。”
陈星和沈琼说完话,若无其事地往回走。这时已经有几个男生不忿地看着他了。他们都是沈琼班上的,很可能就是沈琼的暗恋者。小北明白,这时候需要他为兄弟拔拔份儿了。他走过去,指着那几个男生威胁道:“再照眼,抽你们丫的。”
陈星后来多次问小北:“你说说,这沈琼究竟好在哪儿?”
小北诧异地反问:“你连人家好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拍人家?”
陈星说:“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小北说:“反正咱们年级好多男的都觉得沈琼特有味儿,她们班还有几个人为她打过架呢!”
陈星便放心地说:“拍她不算丢份就行。”
小北瞅了瞅陈星说:“我觉得你态度特不健康。”
陈星说:“不健康就不健康,反正你不准跟我抢。以后你碰见沈琼也不准色迷迷了。”
对于陈星来说,发现沈琼“好在哪儿”是那段时间的当务之急。这决定着他与她交往的动力。可是他实在体会不到小北说的“有味儿”是什么意思。相反,他还发现了沈琼的一些缺点。比如她的发型,是从一边披下来的,厚厚地挡在脸前,遮住了一只眼睛,这造成了一个错觉:她是一个独眼龙或者青面兽。还有她的衣服,总是过肥过大,裤腿能装下她的腰,裤脚把鞋跟都淹没了。这其实显得很邋遢。再者,沈琼的脸色也不大好,虽然白,但是不滋润,是透着沧桑的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沈琼是打粉的。
有意思的是,因为陈星发现了沈琼的缺点,所以对她总是有点冷淡,而恰恰由于这种冷淡,沈琼才对陈星产生了特殊的感觉。她已经习惯男生为她两眼发直、语无伦次了。陈星和别人是那么的不一样。
沈琼飞快地和陈星“好”上了,好得死心塌地。这又是一个轰动性的新闻,一时间产生了很多旷
男怨女。沈琼那边就不说了,陈星原来也有许多暗恋者。他的个头很高,身材挺拔,而且脸上的棱角很有立体感,再配上寡言少语和火爆脾气,是女生中公认的硬汉代表。过去没有人主动向他表白,因为他对女生太冷淡了。过去和张红旗闹出传闻的时候,暗恋他的女生也不担心,因为她们认定陈星和张红旗不合适。可现在,沈琼让她们绝望了。她们不担心张红旗,却自认为比不上沈琼。
而对于新出现的这一对儿,老师却连管都不去管。反正这种学生就算不早恋,也得惹别的祸,早恋反倒能起到遏制真正的犯罪的作用。这就是差学生的特权。
陈星和沈琼各自的暗恋者,也把小北忙得不可开交。他兴高采烈地对他们抱怨:“你们这对狗男女爽了,还要我给你们擦屁股。”
首先,沈琼那边有几个铁杆暗恋者需要解决。如果对方是老实巴交的男生,那还好办,但是据小北所知,高年级还有两个狠角色也喜欢沈琼。过去他们打过架,现在面对共同的敌人陈星,就团结起来了。一个家伙说起陈星,曾经信誓旦旦地宣布:“我就要丫一只手!”对付这两个家伙,小北发挥了聪明才智,他模仿沈琼的口吻,给高三的年级主任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信,说自己是“多单纯一女孩”,面对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学长有多害怕。他还虚构情节,说那两个男生每天一个在她家门口堵她,一个在学校门口堵她,弄得她家也不敢回,学也不敢上;他们甚至效仿血性的韩国人,声称她要是不跟他们好,他们就准备在高考的考场门口自剁手指,以此明志!这封信把学校吓得够呛,教导处主任亲自找沈琼谈话。沈琼多么聪明,非但承认信是她写的,而且添油加醋,几乎把两位师兄说成了强奸犯。高三的学生出这种事还了得,学校采取铁腕政策,把两位的家长都叫来,软硬兼施,直到他们保证再也不纠缠沈琼为止。
而更多的时间,还是花在安慰陈星的暗恋者上面。对于这个人道主义事业,小北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搞阴谋诡计。他先观察那些女生,看看到底是谁见到陈星和沈琼在一起就眼神幽怨。将所有嫌疑人都挑出来后,他就再从中选拔出漂亮的,挨个儿去做思想工作。他以陈星兄弟的身份接近她们,首先表示深感不公:“我觉得沈琼还不如你好呢!她那种女人,迟早都是祸害。”一旦对方接受了他的安慰,他便开始第二步,拐弯抹角地向女生暗示,其实他也不错,和陈星属于同一性质的人,要不为什么他们两个情同手足呢?他还需要说明,他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以前那些传言,都是群众的误解。姑娘们被他乘虚而入,不免神魂颠倒,而他抓住机会,对人家又亲又抱。等到人家反应过来,他已经欢呼胜利,逃之夭夭了。为了把最难打动的一个姑娘侃晕,小北甚至编出了一个苦情故事:“其实我也是深爱着沈琼的,陈星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们难道不是兄弟吗?”
他就这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非礼了五六个女生,从此彻底奠定了臭流氓的形象。两年后,当他在大学里急扯白脸地找女朋友的时候,才尝到了这时期种下的恶果 甭管他想追哪个学校、哪个系的姑娘,都会有一个中学女同学跳出来,义正词严地警告:“这人可是真不要脸。”
群众很快忘记了陈星曾为张红旗两进派出所的壮举。现在记得那些传闻的,也许只剩下张红旗一个人了。
在陈星和沈琼好上之后的两个月里,张红旗一句话也没对陈星说过。即使迎面碰上,她也装作根本没看见他。陈星呢,他的脑袋越来越乱,正在变成一锅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沈琼太能说了。在沈琼的语言包围下,他完全腾不出心思去琢磨事情。
以前谁也没发现,沈琼是一个如此渴望说话的人。她和女生的关系很僵,对男生又大都颐指气使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交流。她的滔滔不绝只想、也只能奉献给她喜欢的人,这甚至比奉献初夜更能够证明感情。
每天早上,从她下了楼,坐上陈星的自行车那一刻起,语言的长征就开始了。
她坐在后座上,搂着陈星的腰,对着他凸起的脊椎骨说话。说昨天的晚餐、今天的早餐,说香港电视剧的剧情、夜间音乐节目的歌曲,说新买的衣服领子太硬了、用了一个月的毛巾太软了。谁也不知道她的这些话是从何说起的,她不需要任何启发,就像例行会议的例行发言一样,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说下去。她的小嘴翻动着,频率非常快,说了一路,到了学校,刚好把自己的衣食住行说完了,接着便开始评论同学们的生活:谁家住得近,谁家住得远,谁家条件好,谁家条件不好,谁家饮食习惯古怪,谁家家庭矛盾突出 虽然她和大家并不熟,但观察得很仔细,而且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沈琼敏锐地揭穿了一个穿着和打扮都很时髦的女生。她说,那个女生虽然穿着很贵的运动鞋、还有一只进口书包,但她的领子从来都拉得很高。这是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现,只有她在厕所看见了,那个女生的高领衫很脏,而且脖子一侧的位置还有一个破洞。这说明该女生只有一件高领衫,她把买内衣的钱都用来买名牌运动鞋了。还有,从嘴里的味道推断,那个女生一定不是出身在什么高雅的家庭。高雅的家庭怎么会允许女儿吃完韭菜、大蒜之类的食品,而不嚼一块口香糖就出门呢?
对另一个神色木讷、从外地转来的女生,沈琼则给出了相反的判断。她从那个女生的嘴里闻到了山竹的气味。山竹在那时是一种很昂贵的水果,市面上能买到的,基本是从泰国空运过来的。这说明该女生的家境非常好,好到了需要低调的地步。她是从外地来的不假,但外地之前呢?也许就是外国。
沈琼让陈星第一次发现,女生之间竟然有这么大的差异。张红旗是绝不会对沈琼热衷的事情感兴趣的。他骑车把张红旗送到进修学校的那个早上,她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学校里,他也从没听到张红旗与人讨论过衣食住行的问题。衣食住行在张红旗那里,仿佛只是舞台上的幕景道具,一旦搭好了,也就意味着可以忽视了。
沈琼大概将喋喋不休地说话视为维持两人关系的胶水 而且不需要是双面胶,只要她这一面够稠够密就可以了。相反地,她还很欣赏陈星的寡言少语,不说话的陈星嘴角坚毅,咀嚼肌线条清晰,让她非常着迷。而对小北,她就明显有些轻视了,言语之中,似乎还对陈星有小北这样的朋友感到奇怪。小北想,她看不上我什么呢?也许就是因为我也非常喜欢说话吧。沈琼对小北的不喜欢,是一个话多的人对另一个话多的人的敌意。
张红旗和陈星一伙“断了线”,让老师非常满意。她再次将张红旗列入“可以信任的”那一类人中。作为奖励,她又一次和张红旗进行了单独谈话。这一次,她毫不掩饰地将殷切的希望寄托在了张红旗的身上:“眼看就要高三了,我们对你考上清华B大,都不表示怀疑。但我们相信,你还有能力获得更大的荣誉,那就是争取成为北京市高考状元。我们学校是曾经出过高考状元的,他们在大学里非常受重视,有的刚一入学,就被交流出国,直接获得了两个国家、两所大学的学历。你的心态现在调整得非常好,你应该让自己的高中生活以最辉煌的方式结束。”
张红旗从办公室出来,也为高考状元的伟大目标心情澎湃。每当确定一个目标之后,她都会心情澎湃一下,然后再脚踏实地地稳步前进。有了这样的心理状态,她不相信还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但在楼道的拐角处,她看见了窗外的陈星和沈琼。陈星正坐在在双杠上,像鹅一样伸着脖子,仰视天空,而沈琼则靠在他的腿旁,脸同样四十五度角上扬,把陈星当作她的天空。她在不停地说啊说啊,而陈星则安之若素地听着她说。
张红旗忽然感到一种忧伤。
她明白,自己渐行渐远,和陈星永远地走在了两条岔路上。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也是在陈星的帮助之下达到的结果。
她肯定不为此后悔,但却忍不住忧伤。忧伤的感觉,就像雾水把泥土阴湿了。
群众也习惯了陈星现在的形象:这个高瘦、沉默的小伙子,身边除了有一个流里流气的死党,又多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话匣子。经常是别人还在上自习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大摇大摆地踱了出去。陈星和小北穿着脏兮兮的军大衣,沈琼则半边头发遮着眼睛,拖着无比肥大的裤子,在陈星身边不停地说啊说。因为她的身高还不到陈星的下巴,所以一天到晚都处于仰视的状态。即使和陈星短暂地分开,她还是仰视着的,这就好像刚刚流鼻血了。有钱的时候,他们到“金假日”台球厅去打球,到罗杰斯餐厅(那时候还没有倒闭)吃烤豆子与肉饼、喝扎啤,而更多的日子还是落魄的,他们就钻到小胡同里重温板儿面。反正能不上课就不上课。在一般人看来,他们绝对是学校里最快乐的家伙。
就这样,冬天和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一半。学校放假了,再一开学,他们将是高三的学生了。
这个暑假对于小北来说,有两个主题。第一,他疯狂地迷上了摇滚乐;第二,他见识到了货真价实的女性裸体。这两件事像人生的两扇门,在北京最热的时候向他敞开了。
他们那拨儿孩子上中学的时候,中国摇滚乐正在经历一段繁荣时期。崔健成为了无法逾越的高峰,“黑豹”和“唐朝”两个标志性乐队人员齐整、风头正劲,还有大批有志青年正在“地下”状态中乐此不疲。小北他们大院儿就有几个“玩儿摇滚”的,那些人在废弃的仓库里怒吼“社员都是向阳花”,吵得老干部都神经衰弱了。小北很羡慕,向前辈们虚心请教。
摇滚青年却要考考他:“你平常都听哪些?哪些?”小北说:“崔健、唐朝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呸”,啐了一脸:“